金乌西沉,晓月东升。
吃过晚饭,于秋斜倚在床上看书,窗外天色渐浓,时间差不多了,于秋合上书,穿上鞋准备出去。
“慧珍姐,有些闷,我出去转转一会儿回来。”
“别走太远,透透气赶紧回来,天黑了外面危险。”刘慧珍在知青点就像一个操心的老母亲,对每个知青都关怀备至。
“哎,我晓得的。”于秋笑盈盈的回她,谁真心谁假意她还是分得清的,刘慧珍虽然老好人一个,但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她也不会不识好歹。
于秋顺手拿起床上的外套披在身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出去了。于秋走了没多久,郑敏也拉着林红走出了院子。
“外面好黑啊,咱们......真要去呀”林红有些犹豫,结结巴巴的问,月光下,远处的树影奇形怪状宛如鬼魅一样,越看越让人害怕。她本来就怕黑,让她现在出去不是要她的命吗?
“当然要去,我在树后听得一清二楚,今晚于秋一定是去和周长兴幽会去了,这次我一定要抓他们个人赃并获。”郑敏信心满满,黝黑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着幽光,莫名的让人有点害怕。
林红瑟缩了一下浑身打了个冷颤,她怎么觉得郑敏有些疯魔呢,“要不你自己去吧,我害怕,还是先回去了。”林红有些怯懦的道。
“你怎么能临阵退缩呢,咱们可是进步青年,于秋这种落后的小资行为你难道不该和我一起揭发她吗?”郑敏有些恼怒,这算怎么回事儿吗!说好的一起,她去树林里盯着两人,然后林红去向支书举报,现在她不愿意去了,那自己一个人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看的过来!
“我......反正我不去,对不起。”林红怯怯懦懦的说完,然后转身跑回了屋。
郑敏见她撒丫子似的,转眼没了影,往地上啐了一口,嘀咕道,真是没用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于秋抄小道,沿着周文礼上次带她走得路,躲到了芦苇丛后面。她来的早,树林里寂静一片,没什么人影,看来周长兴还没来。
于秋在地上捡了根木棍,放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扔掉,不行这根太轻了,视线在四周逡巡,落到了一根手臂大小粗的松枝上,于秋眼睛一亮,这个看起来还不错,于秋把松木捡起,然后把枝干周围多余的枝叶撇掉,拿在手中抡了抡,很好,相当趁手。
待会儿要是周长兴一个人来,她就从背后敲晕了他,然后胖揍他一顿解气。可惜天不如人愿,郑敏悄悄摸摸的从林子边缘摸索着进来,里面黑黢黢的,不时传来几声鸟叫,让她有一种身处聊斋的感觉,恐怖又渗人。
郑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咬着牙,强自打气,在心中默念起了主·席语录,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反对封建迷信,自己可是党的坚定拥趸,什么鬼啊神啊都是自己吓自己。
一番心理梳理之后,郑敏镇定了许多。小心翼翼的树林间搜寻,恐惧害怕消失之后,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间,这树林原本面积也不大,如今她都走了大半了,怎么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郑敏回忆了一下两人在田间说的话,‘上次那片树林’,难道自己理解错了吗,除了上次被她发现,他们其实还有别的幽会地点?这可难办了,郑敏咬了咬手指,村子里这么多小树林,谁知道两人跑到哪里去了。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高兴一场。
蹲在树后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人来,郑敏有些怏怏的,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今晚真是丧气,又是惊又是怕,白白的吹了半天冷风,还不如躺在床上睡觉呢,至少什么损失没有。
郑敏伸了伸懒腰,准备休息会儿等腿没这么麻了就回去,视线随意的在身前转圜,却看见一个黑影慢慢从身后探出头来,一点一点的悄无声息,像是鬼魅一般。
要不是她看见了——郑敏顿时去了三魂失了六魄,伸懒腰的动作给吓得硬生生止住了,她想要回头,却怕一回头会见到什么长嘴大耳红毛绿眼的妖怪,只能僵在原处。黑影慢慢靠近,郑敏简直要哭了出来,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赶快跑,赶紧逃,郑敏的大脑已经完全死机,人在遇到最恐惧的事情时,大脑往往一片空白,能够临危不乱的恐非常人能为。她只能依靠着身体的本能,拔着僵硬的双腿往前跑去。
于秋看到周长兴悄悄往林子里走去,两人慢慢的靠近,郑敏没有发觉,周长兴也没有认出她来。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发生。现在手中的树枝好像没用了呢,于秋遗憾的把树枝慢慢放在地上,然后小心的往林子外走去,待会儿她在树林边大喊几声,周围的人家势必会出来查看,到时候周长兴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秋悄无声息的走出了林子,选了一处隐蔽又方便跑路的地方,轻轻咳了咳,然后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准备扯开嗓子大叫。
“啊——救命啊——”
唉?怎么好像不对,自己还没开始喊呢?
树林里凄惨的叫声一阵阵传来,林子外原本黑漆漆的四周,窗户一间间的亮了起来,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人们都被惊醒了,披起衣服捡起鞋挑着煤油灯出来查看。
郑敏跑了两步,踩到了一块石头,脚一软顺势要往前跌去,周长兴长臂一捞,把郑敏拦腰抱起,两人抱了个满怀。
郑敏起初的尖叫是被吓得,她还以为遇到了鬼。
“约好了的,你跑什么?”热气喷洒在后颈处,温热的手掌在身上游移,郑敏惊吓过度渐渐回过味来,鬼不是冷的么?
她小心翼翼的转了头,却看到一张人脸,是个男人。郑敏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鬼,随即又气愤起来,身后的男人紧紧搂着她,口鼻埋在她肩颈处动作。郑敏恶心坏了,剧烈挣扎扭动起来,双手胡乱拍打着身后的男人,周长兴以为她喜欢这样,只当是情趣,扣住她的腰也不拦她。
郑敏见挣扎不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叫起来。“来人啊,救命——”
周长兴赶忙捂住她的嘴,“姑奶奶,你想把人都招来吗?”郑敏呜呜咽咽的喊不出声来,伸手去掰他的指头,然后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利齿入肉,周长兴疼的跳脚。伸出手要去掐她的脖子。
周围脚步声攒动,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周长兴惊的回头,却发现一群人提着灯向树林里靠近。怎么会有人来,他吓得松了手拔腿就要朝另一个方向跑,跑了两步却发现那边也有人过来了,周长兴刹住脚,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呀。
周长兴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四周的人一点点靠近,渐渐把他围在圈子里,周长兴暗道,完了!这下是真完了。
郑敏蹲在地上哭哭啼啼,见有人靠近,好像更委屈了一样,哭声瞬间高了八个度。
刘秀萍家就在林子边,听到有人喊救命,她立马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多年的妇女主任任职经验,村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一清二楚,对于男女之间的事她更是比特·务还要敏感,纪检委主任一职她要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刘秀萍视线在地上的郑敏和站着的周长兴身上打量,看了两圈,心下有了判断,走到郑敏面前,“郑知青,你先别哭,发生什么了你说出来,我一定给你做主。”
郑敏见周围围了一圈人,交头接耳的对着她指指点点,视线从一张张鄙夷的脸上划过,郑敏眼圈发红,差点又要落下泪来。她的名声坏了,以后要怎么见人呀!于秋呢?在这里被人冷眼嘲笑的人怎么会是她?
郑敏哽咽着把自己被偷袭的事说了出来,没有添油加醋,只不过省略了前因后果。反正她是无辜的,是受害者。
围观众村民听了郑敏的话,顿时唏嘘一片,一旁的周长兴睁大了双眼瞪着郑敏,他也十分纳闷,树林里的不应该是于秋吗?
都怪刚才太黑了,他压根没多想,以为于秋站在树下等他,就急哄哄的抱住了她,这个女人没事儿跑小树林待着干嘛!这下好了,闹得人尽皆知,三叔怕是又要打断他的腿了。周长兴怨毒的看着郑敏,仿佛要把她刻进脑子里。
刘秀萍向来自诩铁面无私的,这回却犯了难。见周长兴低着头站在一边,没什么反驳,两道浓眉皱了皱。
周长兴算是她外甥,又是周俊山的侄子,处理的太狠了,亲戚面上说不过去,工作上怕是也要穿小鞋;处理的要是松了,这知青女娃娃看样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村里其他人又该怎么看她,到时候这个妇女主任的威信还要不要了。
刘秀萍心里七拐八绕的想了片刻,押着两人敲开了支书家的门,这个烫手山药可不能砸她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