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内,黑烟缭绕,火星四溅,于秋被浓烟呛得咳嗽个不停,抬脚去踩地上燃着火星的木柴。

手臂般粗细的木枝横七竖八的散在地上,不时有暗红的星火和空气接触,噼噼啪啪的炸出声响,火是没有点起来,黑烟倒是一阵阵冒起,于秋被烟熏得眼尾发红,泪水条件反射般的酝酿出来湿润了眼眶。

“咳咳”“咳咳”

于秋捂住口鼻,咳嗽了两声,拿起火钳想要夹起地上黑黢黢未燃起的木炭,手腕一紧却被人用力握住了,于秋仰起头,就见到周文礼担忧焦急的看着她。

他似乎是跑过来的,气息还有些不稳,脖颈上青筋隐隐供起,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于秋还从没见到周文礼如次模样,一时有些怔愣,他向来是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似的。

周文礼一把夺过于秋手中的火钳,夹起冒着黑烟的木柴三两步跑到了院子里,把木柴往地上一扔,用脚踢了些黄土覆到木柴上,阻隔了空气,片刻之后浓烟便消散了。

于秋跟在周文礼身后,默默的看着他,她好像闯祸了。

周文礼一回头,就见于秋脸上黒糊糊的,脸颊上、鼻子上都是黑色的手指印,像是一只掉进泥坑的滚了一身泥的小花猫,小花猫瞪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眼圈还有些发红。

周文礼见她这样,训斥的话也不好再说出口,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我还以为厨房失火了呢。”

“我,我只是想做午饭的,谁知道那火总是生不好,就成了这样了——”于秋低着头,绞着手指,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清楚。周文礼见她这个样子,顿时心领神会。

“对不起”于秋见周文礼神情冷峻肃穆,以为他是生气了,心念一转,果断道歉。

于秋微微扬起头,睁着一双懵懂无辜的大眼睛,脸上端是一副诚心道歉、知错悔改的表情,周文礼见她这样,嘴角有些僵硬的抽了抽,这不是他小时候应付老师惯用的那套手段吗?周文礼揉了揉眉,有些无奈,难道在于秋心里自己就这么好糊弄吗?

周文礼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她还小呢,自己又何必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饭菜,大嫂和我妈会做的,再不济还有我,你不必管这些。”

周文礼看她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丝毫未觉的站在那里,有些想笑。

金黄的阳光透过碧叶间的空隙,洒在两人肩上,流光溢彩一般,空气中氤氲着花草的馨香,馥郁芬芳,沁人心脾。

两人静静的站在树下,四目相对,一时无言,一种别样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周文礼心念微动,不由伸出手去擦她的脸。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在于秋脸上抚过,手指下的肌肤细腻光滑仿佛是上好的丝缎,又像是触手生温的暖玉,让人爱不释手。

脸颊上微凉的触感传来,于秋下意识的偏过脸,伸手握住了周文礼的手腕,抬眸诧异的望着他,一时有些心跳加速,他刚才在做什么。

黑色的手指印被触碰之后反而晕染开来,白皙的小脸被抹的更花了,像是打翻了墨水瓶一样,周文礼一怔,匆忙缩回手指,“你,你去洗洗脸吧。”低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僵硬。

洗脸?于秋抬手摸了摸,周文礼想要开口阻止却已经晚了,只能抿紧了唇,装作没有看见。于秋望着手指上的黑痕,一下子反应过来,又是羞又是囧,瞪了一眼周文礼,捂着脸转身跑回了屋。

周文礼见她气汹汹的睁着杏眸瞪他,讪讪的摸了摸下巴,好像惹她生气了呢,不过她刚刚发脾气的样子倒是很可爱,凶凶的,就像是炸了毛的小花猫。周文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于秋这样生气的样子他心里居然很开心,她平日里冷静端方,这样逗逗她,惹得她跳脚似乎很有趣呢。

于秋把脸伸到镜子前,镜子里是一张脏兮兮的布满指痕的小脸,黒糊糊的简直像是戏台上的黑脸包公。怎么会这样!刚才周文礼一定早就看见了,他肯定是在心里笑她,还有这儿,他还在她脸上作画,太可恶了。

等于秋洗干净脸后,周文礼已经把厨房打扫干净恢复原样了。

“你是要做饭吗?”于秋倚在门边,好奇的盯着周文礼,他已经挽起了袖子,劲瘦的手臂露出半截来,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手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伴随着揉面的动作时而绷紧时而舒张。

“是,我看你洗了萝卜,又拿了面粉出来,是想吃萝卜饼吗?”

“你会做吗?我来帮你吧。”于秋走到案板前,拿起菜刀要去切菜。刀刃还没碰到萝卜就被人一把夺了去。

“姑奶奶,你站在一边看着吧,我自己来就行。”她烧个火都差点把房子给点着了,让她去切菜,周文礼更不放心了。

“我可以帮你,我菜切的很好的。”

周文礼把于秋推到了门口,拒绝她去碰菜刀,眼神中满是怀疑与不信,据他所知,于秋家里条件不错,从小又很受宠,娇生惯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前世她就从来不曾主动烧过水做过饭。

周文礼不知道于秋如今为什么会这么反常,主动跑到她以前认为脏乱的厨房里来,甚至还要帮他做饭。但是他可以肯定,于秋八成是不会这些的。

于秋见周文礼一脸不容置喙的表情,心里有些好笑,他这是做什么,自己刚才的确是把厨房弄得有些乱,他也不用这么怀疑她吧。刚才那还不是因为她从没烧过柴,烤箱、微波炉、电饭煲,厨具越来越智能化,这样原始的炉灶于秋还是第一次使用,本以为就点个火,把木头烧着了就行,谁知道会这么难!

于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斜倚着门框上,玩味的看着周文礼,他自己估计是不常做饭的,揉面的动作很是生疏、全凭一股子力气,丝毫没有章法。

揉面使用的是巧劲,主要运用手腕的力量,最后揉出来的面达到三光的标准——面光、盆光、手光,才算是技术到家,于秋自己的厨艺很好,看周文礼做饭就觉得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水平。

和面时水可能是放的多了,面絮又湿又软,黏糊糊的粘在他的手上、盆上,周文礼绞着手,面上镇定自若的把手指间的面絮一一弄掉,心里却有些紧张和不安,这样暌违已久的感觉让他有些微微失神。

紧张——资金链断流、公司濒临破产时他不曾紧张;被人恶意收购,控制权几经易手时他不曾紧张,现在对着一个小姑娘,他居然会紧张!周文礼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周文礼知道于秋一直在看着他,从她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周文礼便察觉到了,那目光如此灼灼好像要看到他心里去似的,让他的心也随之悸动。

厨房本就狭小,于秋又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瞧着他,周文礼只觉得空气凝滞,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你不累吗?回屋休息去吧。”

“不累啊。”

周文礼一噎,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小姑娘看起来冰雪聪明却一点也不善解人意。

“回屋去吧,我一个人就行了”周文礼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道。

“你做你的,不必管我,我不会打扰你的。”

“你在一旁这样看着我,我会分神的。”周文礼揉了揉眉心,这样说,她总该明白了吧。

“可是我就想看你做饭。”

于秋慵懒的倚靠在门边,暖黄的光晕映在她身上,整个人像是一朵散发光芒的太阳花一般。秋水一般的眼睛盈盈的望着他,眼神流转之间顾盼生辉,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掉了颜色。

‘可我就想看你做饭’,于秋像是一只傲娇的小猫说着我不爱吃肉,我要吃小鱼干一样。如此的理所当然。

周文礼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无奈的看了看于秋,终究是妥协了,算了,既然她爱看就看吧。小丫头总是让自己拿她没辙,又不能为了这些跟她置气,到头来折磨的始终是自己。

做饭有什么好看的?周文礼不明白于秋为什么一直看着他,但是那视线对他来说太有威慑性,弄得他手忙脚乱。

于秋静静的看着周文礼,他把萝卜丝切得很粗,手忙脚乱的,期间还差点切到了手,于秋也跟着他一起心惊肉跳的,差点喊出声来,萝卜丝没有焯水,盐放的也有些多,认真说起来他做的实在是太糟糕了,简直是错漏百出。可是他的样子又太过认真专注,于秋明明是想要挑他的错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没法出口。

他的衣袖上因为不小心沾染了面粉,深黑的褂子上显得斑斑点点,挺拔修长的双腿弯曲着蹲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周文礼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即使他的外表已经狼狈不堪,即使在昏暗脏乱的厨房,他身上的气质仍然那般俊逸清朗。

他低着头,挑拣木枝,修长的手指划开火柴,星星之火在指间升起,于秋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周文礼,跳动的星火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闪着幽幽的光芒,于秋心中微动,这样专注认真的周文礼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