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就仿佛是刚刚做完一场激烈刺激的过山车似的。
于秋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奔腾,似脱缰了的野马般不受控制。这是一种异常奇妙的感觉,于秋也说不明白,但是她隐隐觉得,她,好像有些喜欢周文礼了。
视线不由自主地停驻在他挺拔清瘦的身躯上,焦灼的看着他,笔直坚·挺的脊背、修长的脖颈、俊朗不凡的面容、深邃幽然的眼神,周文礼身上每一处都好像在深深的吸引着她,让她着迷,让她心动。
身随心动,于秋拔步站到周文礼身侧,慢慢蹲了下去,以手支颐歪着头近距离的端详他,于秋不是忸怩害羞的性格,既然她喜欢周文礼,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了解他,那为何不干脆顺心而为呢。
尽管她还有许多疑惑没有解决,穿书之谜、自己的身份、未来的发展......可是这一刻她突然什么都不想再顾虑。
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以来,于秋一直小心翼翼的接受着原身的一切,处理着她留下的烂摊子,被动的应付,见招拆招,身后仿佛有一双手在推着她走。
于秋不想再被所谓的‘穿书’影响,也许她明天就会消失,又回到原本的世界;也许她改变不了冥冥中既定的剧情;也许这一切都是一场逼真的梦,都是幻境,可那又怎么样,她为什么要因为未知而顾虑良多,裹足不前。
于秋苦笑一声,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忧和顾忌都是杞人忧天了,这些事情并不是她自己能决定了的。
周文礼单膝跪地半蹲在灶膛前点火,一双巴掌大、小巧的绣花布鞋停在他视线内,周文礼并未抬头,绣鞋的主人便蹲了下来。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鹅黄印碎花立领长衫,莹白的小脸被鲜亮娇嫩的颜色一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怎么过来了,这儿烟熏火燎的,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
手中的干稻草触火即燃,手指被火苗一灼,热烫感顺着指腹爬到心里。
周文礼忙把烧着的稻草送到灶膛内,又挑了几块劈好的干燥细小的松枝搭在稻草上,灶膛内火势渐渐旺起来。
于秋还蹲在他身旁,周文礼侧身去看她,一回头,两人便四目相对,鼻尖相碰,温热的呼吸喷洒到对方脸上。
于秋没料到周文礼会突然转身,她正看得出神,乍然间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后倾了倾,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狼狈不堪的跌坐在地。
手腕一痛被人牢牢握紧,千钧一发之际于秋被周文礼拉住了。真是好丢脸啊,于秋心里暗骂两声,恨不得用手敲敲自己的脑袋。
她顺势抓紧周文礼的手,借力平稳住身体,他的手掌宽大有力,掌心和指腹上结着一层厚厚的茧子,摸起来有些刺手,这是做多重的农活才会形成的一双手啊!
于秋心中酸涩,难以言喻的望着周文礼,她自己手上也是有茧子的,不过比周文礼好多了,薄薄的一层。
一双剪水秋瞳,脉脉的看着自己,眼睛里似乎含着千言万语一般。周文礼不敢再去看她,长睫微颤,眼眸低垂,轻声问道,“怎么了?”
见于秋已经稳住了身体,周文礼动了动手指,想要把手收回去。
于秋的手小巧纤细,洁白细腻,和他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文礼抽了抽手,未果,手掌反而被于秋握得更紧了,周文礼有些诧异,抬眸去看她。
眉尖微挑,幽深的凤眸中带着一丝疑虑,于秋收紧手指,牢牢的握着他的手,眼睛直直的望进他深潭一般的眼底。
“我...你....”于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的情绪太多,紧张、羞囧、怜爱、喜欢,似杂乱的毛线纠缠成一团,反而让她不知从何说起。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周文礼一直被于秋攥着手,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对,大掌一翻,反客为主的捏过于秋的小手。
她的手软软的横在他宽大的手心,周文礼是体温常年偏热的那种体质,寒冬腊月里手心都是温热的。
可是于秋的手却是冰凉的如同一块寒冰,如今可是已经天色回暖,春回大地了。
周文礼低下头仔细去瞧她的手,白皙的手背上青紫的血管细网般密布,指节泛着青白,圆润的指甲带着淡淡的紫色。
这明显不是一个健康正常的人会有手,周文礼瞳孔一缩,脸色低沉下去,双手把于秋的两只小手包拢在一起,用掌心的温热替她暖手。
于秋手指微微蜷曲,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反应过来又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抬眸直直的望着周文礼,他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情·欲。
他是在担心她吗?于秋眉眼一弯,勾起唇角盈盈一笑。
“可能有些体寒吧,没事的,就是比较怕冷,多穿点衣服就好了。”
“怎么会没事!”
周文礼浓眉紧皱,瞳孔幽深像是化不开的墨一般,她的手都凉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儿,她竟然还一点都不重视。
“走,我带你去卫生所。”
周文礼越看越发觉得惊心,拉着于秋站起来,就要往屋外走去。
于秋紧紧拉住了他,“不用了,我去看过,大夫只是让我多喝点红糖。”
“你别这么紧张,我真的没事,你的手很暖,我现在已经好多了,真的。”
周文礼握了握于秋的手,明明还是这么凉,可是看她笑意盈盈,强言说好的样子,周文礼皱了皱眉终究没再说什么。
于秋这样懂事体贴的样子让周文礼格外揪心,她一个小丫头,背井离乡的来到这里,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生了病平日里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只能一个人去医院看病,一个人悄悄的忍着,如果今天他没有发现,是不是她永远也不说,咬着牙隐忍着自己扛过去。
“你还有红糖吗?我给你冲杯红糖水喝。”既然大夫说多喝一些红糖,那应该是能有些用的吧。
“没了。”于秋摇了摇头,唇角下弯,无奈的笑了笑。她的红糖几天前已经吃完了,只是这几天也不得空去供销社,便没有买。
“那就先喝点热水吧,拿着暖暖手也好。”周文礼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搪瓷杯,拎起水壶,到了大半杯热水递给于秋。
于秋抿紧双唇,忍住笑意。多喝些热水,周文礼这真是直男一般的安慰,不过她知道周文礼是真心担忧她的,估计是没什么经验,只是笨拙的想要让她好过一点。
眼眶里染上一抹湿意,于秋眨了眨眼,遮掩过去,好像有人关心时,人就会变得格外脆弱,一点点小伤痛仿佛会被无限放大一般。
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孩,跌倒了,没有人在身边,他们四周望望、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走;而如果父母在旁边的话,他们往往会嚎啕大哭。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没有人关心时好像更能坚强无比,无坚不摧。
于秋伸手去接杯子,碰了一下,又闪电般的缩回。
“太烫了吗?”周文礼见于秋把手指搭在耳垂上,以为是烫到了她,连忙把装了热水的搪瓷杯放到槐木案桌上,拉过于秋的手仔细检查。
指尖被烫到了,有些红肿,好在没有起水泡。
“跟我来。”
周文礼拉着于秋走到院子里,从青石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慢慢的冲到于秋手上。
“水有些凉,你忍一下,还好烫的不是很严重。”
周文礼有些无奈和心疼,于秋怎么好像格外多灾多病的。
周文礼跑到西厢房里,拿了毛巾给于秋擦干了手上的水渍,然后把毛巾围在搪瓷杯四周,让于秋抱着暖手,“这样应该就不烫了吧?”
于秋双手抱着搪瓷杯,放在怀里,笑着对周文礼点了点头。
这下终于没事了,周文礼长长舒了口气,于秋真是又娇又弱,哪像他皮糙肉厚的,不怕冷也不怕热,周文礼对着于秋简直要十二分的小心,生怕一个不留意又伤了她。
“行了,你赶紧回屋休息去吧,要是还觉得冷就把被子盖上。”
“可是,我还想看你是怎么烧火的呢。”
“看这个做什么?”周文礼不明白于秋怎么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看一看。
“我不会啊,我想学。”于秋放轻了声音,巴巴的看着周文礼,秋水般的杏眸里星光点点。
周文礼听着觉得于秋在跟他撒娇似的,瞳孔紧了紧,双唇抿起,压低了声音冷声道,“你身体不好,赶快回去休息。”
“可是厨房里烧着火更暖和呀,你就让我在旁边看着吧,好不好?”
“赶快回去。”你撒娇也没用,这里烟熏火燎的,周文礼脸色冷沉下来,不容置疑的样子。
于秋见他下了逐客令,没得商量的余地,脸色也垮了下来,怏怏的‘哦’了一声,抱着杯子转身回屋。
周文礼见她无精打采的,好像在跟他赌气一般,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有些严肃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要是想学晚上我再教你吧,马上就要下工了,我要赶紧把午饭做好。”
于秋没想到周文礼居然会松口,还答应要教她,欣喜的转过身,跑到周文礼身前,“真的?你答应了。”
“你真的不用学这些的。”
周文礼觉得于秋明明很聪明的一个小丫头,有时候又有些过分傻气。
这些粗重劳累的差事有什么好学的,学会了就要和人分担,轻轻松松的休息或者出去玩不好吗?
他自己因为父亲重病,家道中落,才不得不扛起家中的重担。那时地里的农活他只懂的皮毛,母亲妇人一个没什么主见,妹妹也尚且年幼,什么事他都要一一学起。
周文礼自己就是从被人庇护着的、无忧无虑的少年,慢慢变成一个为家人遮风挡雨的庇护伞一样的存在,这个过程太过艰辛,所以他不希望他的家人再像他一样。
他只希望她们无忧无虑的成长,也许不经历磨难她们终其一生也没什么重大的成就,可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快快乐乐的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于秋眉开眼笑,眼睛弯弯像是月牙儿一般,真是傻里傻气的,周文礼无奈的看着她,叹了口气,但愿她能永远这么无忧无虑的开心吧。
于秋抱着暖呼呼的水杯,哼着小调,步履轻快的回了屋。她发现周文礼虽然时常冷着脸,凶凶的不好相处的样子,但是对她格外心软,只要她稍微对他撒撒娇,他好像什么都能答应她。
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冰冷的外表好像是他的保护符,他隐藏着情绪,让外人窥探不了他的内心,可是内里他又格外温柔格外细心。
*
烈日当空,又到了正午时分,周母和田氏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了,衣服上、鞋子上沾满了湿黏的黄土。
两人站在院子里洗涮,于秋听到了声音,也不好再躺在床上休息,连忙披上衣服从屋里出来帮着周母舀水。
“今天是做什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于秋好奇的询问。
“别提了,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十几天没下雨,地太干了,小麦缺水,大队的人今天挖沟放水浇麦,你看看这弄的一身泥,还好你今天没去,不然这新衣服可没法穿了。”
周母说话朴实,对于秋也十分亲近,于秋听她这么说,淡淡笑了笑问,“挖沟放水?是引村边那条小溪的水吗?”
“是哩,小秋还没见过吧,每年春天都有这一遭,那水顺着沟沿流到地里,可壮观了,你要是想看让老二下午带你去瞅瞅,兴许还能看到呢。”
“是么,那倒要去见识见识了。”于秋顿时被勾起了兴致。
周文礼在厨房里做饭,院子里母亲、大嫂和于秋不知在谈些什么,言笑晏晏的,温馨又热闹,家里好像许久不曾有这样的氛围了吧。
母亲是有些强势的,大嫂又是个十分精明的人,早些年因为招娣的事,大嫂和二姐、母亲生了龃龉。
大嫂虽然明面上不顶撞母亲,但是实际上心里哪有不记恨的呢?两个人表面和气,私下里说说笑笑却是少有的。
周文礼很是诧异,端了饭菜从厨房里出来,就见到于秋正站在青石水缸前,拿着水瓢舀水,指尖沾了水,露珠般的水滴顺着手背滑落下来,掉到铺满黄泥的地上,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地湿痕。
周文礼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她怎么又去碰那些冷水,自己那么怕冷还去逞强。
“于秋,过来。”
周文礼有些生气,气于秋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于秋听到周文礼喊她,以为他是有什么事,便扔下水瓢,朝他跑了过去。
“怎么了?”
“帮我端菜。”
他不是一个人能端完吗?干嘛还要专门喊她过来,于秋有些诧异,抬起头去看他。
周文礼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既没有笑,也没有沉着一张脸,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目光犀利,于秋觉得周文礼这样温和的样子比他冷沉着脸冷冰冰的时候更加让人害怕。
周文礼一定是生气了,而且是在生自己的气。于秋抬眸又看了看周文礼,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中的碗碟,刚才不是还好好吗?
于秋捧着菜碟,里面是热腾腾的一盘萝卜丝饼,面饼表皮焦黄,泛着油香,热气顺着盘子源源不断的传导到手上,冰凉的手指恢复了暖意,指甲也变得红润粉嫩。
暖意沿着手指蔓延到心里,于秋眨了眨眼,福至心灵间,明白了周文礼的苦心。
这个嘴硬心软的男人啊,真是的。如果自己不明白他的心意呢?如果自己误会他,生他的气怎么办?
于秋跟在周文礼身后,把菜碟放到餐桌上。
周文礼转身要走,却被于秋从后面拉住了手,周文礼一怔,用力抽回了手,于秋又锲而不舍的握了回来。她的手指带着微微的暖意,握着他的手,在他手心里挠了挠,轻轻的,带起一阵酥痒。
“周文礼,谢谢你,我知道的。”
周文礼心念微动,缓缓闭上眼睛,片刻后抽回了手,这次于秋没有阻拦他,有些事可一不可三。
*
午饭后,周文礼和于秋待在屋里休息,成亲之后两人共处的时间变得格外的多,朝夕相处。
于秋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应的,可是现在她却又十分庆幸自己先前的决定,那时的她又怎么会料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喜欢周文礼呢。
因为那份些许的喜欢,好像这样陌生的相处也变得没那么无趣煎熬了。
这样也好,她可以近距离的观察周文礼,这算不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呢?于秋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胡思乱想。
“刚才见你吃得不多,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周文礼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双腿交叠着搭在一起,十分慵懒的模样。他手里拿着书,不知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把书一合,转过头去看于秋。
于秋斜躺在床上,翻阅自己那本已经熟读三遍的小说,这是她现在拥有的唯一一本课外读物,书页有些泛黄,但是边边角角的倒还整齐,没什么折痕破损。
于秋看书是很爱惜的,还特意找了报纸给它包了书皮,所以尽管翻了很多遍了,保存的还是很好。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于秋很想知道未来两年多的时间里,自己能不能亲自实践一遍这道谚语。
骤然听到周文礼问她,于秋没有反应过来,从书上移开视线疑惑的看向周文礼,只见他微微勾起唇角,目光平静温和的看着自己。
周文礼见她愣神,便又问了一遍。
于秋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没有,你做的饭菜很好吃,只是我向来胃口小罢了。”
这话没一句是真,于秋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好笑。
但她吃饭向来挑剔惯了,不喜欢吃的就不会碰,如今莫名其妙的来到七十年代,这里缺粮少菜的,于秋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能做到不为五斗米折腰。
饥饿纠正了她的坏毛病,让她学了乖,就算饭菜不好吃不合胃口,她现在也能勉勉强强吃下去一些。
周文礼微微摇了摇头,真话还是假话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何况他自己的厨艺如何,他又不是不知道,勉强算是日常水平,好吃是万万达不到的。
“别饿着自己,我厨艺不好,想吃什么你就告诉妈,她做的比较好吃。”
于秋有些讪讪的,脸色发烫,烧到了耳根后,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周文礼,他一定是识破了她蹩脚的借口。
“下午我要去供销社买些东西,你有什么要买的吗?我顺便帮你带回来。”
“去供销社?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于秋一下子精神起来,合上书从床上坐起,仰着头神采奕奕的望着周文礼,两只圆圆的杏眸睁的大大的,眼波流转见似有星光闪烁,殷红的唇微微嘟起。
周文礼看着她萌萌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极了,像是春风融化了寒冰,周文礼不由放缓了声音,温柔的轻声道,“下午日头大,外面比较晒,你要买什么不妨写下来,我照着单子给你买回来。”
于秋抿着唇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周文礼,周文礼便明白了于秋的意思,话锋一转无奈道,“当然,要是你想一起去,那我就带着你。”
其实于秋要买的东西虽多,但是交给周文礼来采买也不是不行。不过她想去的不是供销社,而是镇里的另一个地方——黑市。
猪肉、粮油、糖奶,这些日常常用的东西供销社都能买到,但是还有许多东西却只能在隐蔽的黑市寻到踪迹。
于秋想要去采购一些香料,葱、姜、蒜、辣椒、胡椒这些东西家家户户多少都种着,但是仅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于秋简直是受够了这一日三餐寡淡无味的菜肴,如果能够买到香料和其他调味品就好了,到时候她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嗯,我和你一起去。”得到周文礼的同意,于秋瞬间又高高兴兴的恢复了笑颜。
“那你就赶紧休息吧,下午我们早些出发。”
周文礼有些咋舌,于秋真是孩子气,就像他的小侄子一样,得到喜爱的糖吃就笑嘻嘻的开心极了,得不到就耍赖闹脾气,不过跟他相比于秋倒是好哄多了。
想起小侄子狗蛋为了糖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场景,周文礼嘴角一勾,不由笑了起来,温和的目光带着笑意,停驻在于秋身上,这时她已经躺在床上,乖巧的睡下了。
白皙柔嫩的小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双眼紧闭,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她入睡得好快呀,周文礼有些惊奇。干脆把手上的书放在桌上,微微侧转过来,身子倚靠着扶手,以手支颐静静的去打量她。
室内陷入了静谧安宁之中,只有偶尔能听到窗外传来几声叽叽喳喳的鸟雀声,周文礼一直静静的看着熟睡的于秋。
有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就这样和于秋一直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错,小丫头活泼又乖巧,偶尔发发脾气也让他觉得生动有趣。
念头一闪而过,像流星划过天际一般转瞬消失不见,周文礼暗自摇了摇头,苦笑两声,他在想些什么啊!
重生之后,虽然身体变得更加健康,更加年轻,更加富有活力,但是心理上他早已经历过千疮百孔,见识过戚风惨雨,大风大浪。
成熟稳重,思虑周全是时光在他身上刻下的烙印,这些注定了他无法再像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一样,他这样刻板无趣的一个人,于秋又怎么会想要和他在一起呢。
周文礼叹了口气,轻轻的从椅子上站起,小心翼翼的没发出一点声音,抬头看了看仍在熟睡的于秋,掩上门走出了院子。
*
于秋睁开惺忪的睡眼,悠悠的从床上醒来时,室内已经昏暗一片,周文礼也不见了踪影。
于秋心中一惊,一种铺天盖地的荒凉之感向她袭来,于秋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再次遗弃了一般,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全是陌生的人,那种感觉让她如此害怕与茫然。
于秋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鞋子在脚上趿拉着,也顾不上穿好便匆忙跑出屋去。
木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周文礼闻声望去,只见于秋外衣也没穿,长发因为睡觉的缘故有些蓬松凌乱的披在身后,娇俏的小脸上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外面还是骄阳似火,温暖灼热的阳光照射在地上、树上、和他的身上,屋里的昏暗和院子里的明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秋怔怔的,仰起脸望着周文礼,她还以为周文礼丢下她自己走了。
一双修长的手在眼前晃了晃,于秋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心情却仍是掩不住的怅然与失落,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淡淡的道了声无事,修长弯曲的睫毛低垂下去,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周文礼见她很快收敛了表情,装作一副无事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可是于秋明显不愿多言的样子,周文礼也不好在问。
“快去把衣服穿好,小心着凉了。等你准备好,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周文礼揉了揉于秋蓬松柔软的发顶,小丫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愣愣的,周文礼摸不清她的心思,只能用别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于秋梳洗好后,两人便出发了。
她情绪来的快,消散的也快,坐上车被凉风一吹,心情便又明媚起来。
这是于秋第二次做周文礼的车,心境却是大不相同,伸出手轻轻搭在周文礼腰侧,想起上次自己戏弄周文礼的事,于秋不由莞尔一笑。
路边的油菜花已经开了,放眼望去,金黄遍野。花朵明黄鲜艳的色彩宛如油画一般美丽。
于秋歪着头侧身坐着,纤细的小腿悬在车边轻轻的摇晃,清脆的歌声似银铃一般轻哼出来。
声音动听悦耳,周文礼没想到于秋居然还会唱歌,而且还唱的这么好听,只是这调子很是奇特,像是某些地方的方言。
周文礼仔细听了两句,不知道她哼的是什么词,只是那曲调婉转,声音清灵当真是十分好听罢了。
见于秋还有兴致唱歌,周文礼便知道于秋现在的心情一定不错,她这个性子倒是很好,乐观开朗,有什么伤心难过的事都不会往心里去,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道路两旁的沟垄里浸满了水,原本空荡荡的小土沟如今俨然成了一条条小河。小河四通八达的勾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密集的水网,把周家村方圆百里的田野完完全全的覆盖住。
于秋坐在车上,田野里的景象飞速的从她眼前滑过,沟渠内还在继续放水,溪水哗啦哗啦的流着,于秋就见到了周母中午眉飞色舞说的那副景象,果然是很有趣。
*
“你坐在树下歇息会吧,我先去排队。”
艳阳高照,热气蒸腾着,于秋光滑白净的额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微微发红像是抹了胭脂一般。
周文礼拿下帽子扇了两下风,然后递给于秋,找了处树荫浓密的地方示意她坐下歇息。
然后自己跑去排队去了。
于秋坐在石阶上,头顶有茂密的女贞叶子遮挡,没有炽热的阳光直射,身上的热意消散了不少,于秋手里拿着草帽轻轻的摇着,微风一阵阵袭来。
供销社前,为人民服务的标牌下拍着一溜长队,周文礼站在队伍的最末尾,身上穿着的石青色短衫被汗水浸湿了贴在背上,摇扇的动作停滞了下来,于秋看着手中的草帽,心情有些复杂。
这人怎么这么傻,外面太阳那么大,明明自己已经热得冒汗,还把帽子留给她扇风。
于秋望着周文礼清瘦挺拔的身影,叹了口气,越过众人向他走去。
习习清风从身侧袭来,带来一阵凉意,周文礼诧异,一回头就见到于秋站在他身旁,举着帽子在替他打扇。
她怎么过来了?不是让她在树下休息吗?周文礼惊讶过后反应过来,夺过她手中的草帽给她戴上,轻声呵斥道,“赶快回去,小心中暑了。”
于秋鼻子一酸,心里有些难受,眼睛直直的望着他的眼底,倔强道,“那你呢,你不热么?我要跟你一起排队。”
“别逞强,待会儿难受的还是你,我向来身强体壮的,这点热气对我来说没什么的。”周文礼见她解下了帽子,有些无奈,只能耐心的劝她。
可惜于秋认准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打定了决心要跟周文礼一起排队,任他怎么说就是不动摇,闷闷的拿着帽子打扇。
周文礼简直是拿她没辙,“算了,你站在这儿也行,先把帽子带好。”
于秋有些犹豫,帽子她戴上了,还怎么给他扇风。周文礼却是不容她拒绝,拿起帽子要给她戴上。
于秋觉得有哪里不对,皱了皱眉,偏过头躲开周文礼的动作。她自己戴了帽子陪周文礼站在这儿,对他来说一点用也没有好像,那她干嘛要自讨苦吃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你戴着吧,我回去了。”于秋把帽子塞到周文礼手里,不待他反应过来,便飞快的跑了回去。
她真是蠢到家了,被情绪影响了心智,作出这样幼稚又矫情的事,于秋越想越气,在树下跺了跺脚。
周文礼拿起帽子戴在头上,回头望见于秋气呼呼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由一笑,心里有一丝甜蜜,像是喝了口兑了蜂蜜的温水一般。
他知道小丫头刚才是在担心他,怕他被太阳晒。
于秋坐在石阶上,托着腮,红润的樱唇微微撅着,还在生气的样子。
见到周文礼拎着东西回来,于秋好奇他买了什么,想要下去看看,却又想起刚才的囧事有些拉不下脸,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故作平淡的问,“你买了些什么?”
“红糖,还有其他的东西。”
“红糖?哎呀,我忘了我也要买的。”刚才只顾着生气,都忘了正事了,于秋想起自己还有东西要买,连忙从石阶上站起来,拔腿要走,却被周文礼拉住了。
“就是给你的,你不用去了。”
“你...”于秋没有问出口,他这么细心,上午他只是随口一问,于秋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他居然记挂着要帮她买红糖。
酸涩的感觉胀满胸膛,于秋深呼吸几口把那种感觉压在心底,周文礼这个人真是讨厌,和他待在一起,她总是变得情绪化。
“谢谢。”于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又好多话想对他讲,嘴唇微张,最后只是盈盈的朝他一笑,道了句感谢。
周文礼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怎么多愁善感的,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开心。
“走吧,你不是还要去百货商店。”
于秋轻快的从台阶上跳下来,走到周文礼身边,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
周文礼有些怔愣,纤弱无骨的胳膊绕过他的手肘轻轻的靠着他,似有似无的馨香从于秋身上飘来,让周文礼有些不太适应,她,怎么和他这样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