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秋,要不还是让母亲来做吧,万一”

周文礼皱了皱眉,委婉的劝阻,他实在是有些担心,万一于秋做失败了,他倒是不会嫌弃,可是大嫂和母亲那里就不好说了。

如今粮食本就精贵,肉就更不用说了。乡下人节俭惯了,村里每年年节时杀猪,各家各户能分到一两块猪肉,都是不舍得一下子吃完,做成腊肉吊在梁上,每次炒菜时割上薄薄的两片,让菜沾点油水,那巴掌大小的两块肉可是要吃上个一年半载的。

要是于秋今晚一下子把这么多肉给糟蹋了,他不用想都知道母亲和大嫂会怎样的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于秋刚来他们家不久,母亲和大嫂也不好怎么指责她,但是阴阳怪气指桑骂槐难免是少不了的。周文礼觉得有些头疼,于秋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片好心将要面临的结果。

“哎呀,没问题的,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周文礼的确是对于秋没什么信心,不是他以貌取人,而是一个从不烧水做饭未踏入厨房半步,甚至烧个火都差点点着了厨房的人的形象,已经先入为主了,他实在是很难对这样一个人的厨艺抱有太大的期望。

“可是——”

“别可是了,要么你就安安静静的帮我烧火,要么你就出去,你这样会打扰我的!”于秋不等周文礼说完便急冲冲的打断了他,作势要把他推出厨房。

“好吧好吧,我在这儿帮你烧火。”周文礼觉得他还是在一旁看着比较好,这样于秋有问题的时候他还可以及时补救,虽然他的厨艺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于秋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周文礼有些讪讪的,既无奈又好笑,她可真是不讲道理,自己明明是担心她,她还不领情。

于秋把过了清水的猪肉从盆里捞出来空干水分,摆在砧板上,先拿筷子一点点标好刻度,然后用刀沿着刻度,仔仔细细的把肉切割成四四方方的麻将块模样。

肉块三厘米长两厘米宽,厚薄均匀,大小相同,周文礼不由咋舌,于秋这不像是在烧菜,倒像是在做工艺品,精雕细琢的。

锅中倒入冷水,把葱结、姜片和肉块一起下锅,再倒入一勺黄酒。

葱姜和黄酒都是去腥的好搭档,猪肉在锅里煮一会儿,期间要不时撇去表层的浮沫,等到猪肉变得微微透明时把肉块捞出来,放在冰水中浸泡。

一热一冷两个极端的碰撞,能够让肉质更加松软,同时也能更有效的把猪肉中凝结的血水清洗干净,避免猪肉的腥膻气。

不过现在没有冰块,达不到理想中的效果,微凉的井水也勉强凑合了。

周文礼见于秋有条不紊的,竟然还真有几丝大厨的风范。

“这肉为什么还要用稻草给绑起来?”

周文礼见于秋居然把每块肉用枯黄的草根绑起来系上结,不由好奇的问道。正宗的红烧肉他也吃过不少,可从没见过这种奇怪的做法。

其实这是厨师的惯常技巧了,做红烧肉时为了避免长时间的闷煮使肉块变形,影响色相,才想出如此妙招。

不过等到菜品端上桌时,为了不影响卖相,肉上的稻草会被提前减掉,所以吃菜的人只会尝到稻草的清香,而不会发觉稻草的身影。

“秘密,你自己猜啊。”于秋做了个鬼脸,故意卖起了关子。

炒锅微微烧热,倒入少量油将猪肉煸炒三分钟,析出其多余的油脂,然后将猪肉盛出。

等锅中的油温凉下来时,放入冰糖,小火慢慢翻炒直到冰糖完全融化,咕噜咕噜冒气小泡泡时,再把猪肉下锅,加入酱油,黄酒翻炒一会之后,兑入适量清水,刚刚没过猪肉即可。

然后撒少许盐,把准备好的香叶、陈皮、八角、桂皮等香料用纱布包起来放入锅中一起炖煮。

“好了,大功告成,半个时辰之后应该就熟了。”

于秋拍拍手掌,嫣然的看着周文礼,眼睛里星光点点,闪烁着傲娇和得意,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夸奖。

周文礼淡淡笑了笑,“嗯,看着还不错,只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我做的,味道一定不会差的,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汤汁咕嘟咕嘟的响着,香料的辛辣、猪肉的油香、冰糖的清甜杂糅在一起,香味沿着锅盖的缝隙飘散出来,整个厨房里都弥漫着红烧肉特有的诱人香味。

“小婶婶,你做什么了?好香啊!”

狗蛋鼻子十分灵敏,被那似有似无的香味一勾,肚子里的馋虫都爬了上来。

于秋便见他迈着两条小短腿,小旋风似的跑到了眼前,两只脏兮兮的小爪子还扒着自己的裤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做了红烧肉,现在还没好,再等十分钟就可以吃了。”

“十分钟是多久,我好饿呀,我现在就要吃,小婶婶你先让我尝一块么。”

狗蛋抱着于秋的腿不撒手,反正平常他这样做奶奶都会先让他吃的。

“先让我尝一块么。”

“不行哦,现在还没熟,吃了会生病的。”

“我不管,我就要现在吃。”

于秋没想到他居然跟她撒起泼来,顿时有些束手无策,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也不好动手管教,于是求救似的看向周文礼,“你快点管管呀。”

“狗蛋,过来,你小婶婶做饭呢,你围在那干什么?”周文礼要去拉他,狗蛋却避开了他的大手,开始哭闹起来。

于秋头疼极了,孩子不听话怎么办,打一顿就好,她现在就想辣手摧花。

周文礼脸色冷沉了下去,伸手把他抱起来,“行了,再哭,今天晚上你就不要吃饭,到时候我们在桌子上吃肉,你在旁边站着看我们吃。”

狗蛋挥舞着小手去打他,有恃无恐,用小孩子尖锐的声音哭喊着,“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奶奶,告诉俺妈。”

“你去吧,我抱你去,我说了不让你吃饭,你看谁敢帮你。”

周文礼脸色黑沉,声音冷的如一块寒冰。狗蛋打了个寒颤,想起小叔叔在家里的说一不二,顿时有些害怕。奶奶是疼他,可是奶奶也一向只听小叔的话,狗蛋抖了抖身体,哭的一抽一抽的,挣扎着要下来。

田氏听到孩子的哭声,忙寻到厨房里来,进门就见到狗蛋红彤彤的脸蛋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顿时心都要碎了,一把把狗蛋抱在怀里,“哎呦,这是怎么了,谁惹你哭了?”

于秋神色一凌,心中回过味来,这话说的!于秋眨了眨眼睛,看向周文礼,见他也是神色莫名。

唉,这种亲戚家的孩子是最难对付的了,你要是不管不问,他都能上房揭瓦,可你要是严厉管教,人家父母自己心疼,你到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大嫂,没人惹他哭,是狗蛋闹着要吃肉,不过刚才还没熟,我就没让他吃,估计是急了,你给他洗洗手吧,饭马上就好了。”

“诶,好的,真是给你惹麻烦了,我马上带他走。”

“没事儿的,大嫂,你先忙吧,我去盛菜。”

“你个饿死鬼托生的,饭还没熟你就要吃,天天就知道吃,上赶着讨人嫌。”

两人还没走远,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传进厨房,于秋盛菜的手一滞,这是故意说给她听吗?

“大嫂这是什么意思?”于秋把勺子丢在锅里,转身看向周文礼。

周文礼见她红唇微抿,神色冷淡下来,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和郁闷,不由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

大哥不在家,大嫂一个人照看三个孩子不容易,他理解她的难处,所以有很多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不是不知道她克扣粮食,还截留大哥寄给家里的钱,大嫂这个人心思不少,手段却不行,横竖她只是为了几个孩子,只要她不做什么出格的大事,他也懒得跟她计较,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家和才能万事兴。

可是几个孩子却是被她给教的狭隘起来,他自己平日里也不长在家,孩子的教养上很难兼顾,狗蛋如今的性子真是被惯的太过骄横了。

“你别生气,她对孩子娇宠惯了,不是故意针对你,你不要理她。”

周文礼想了想,于秋脾气直,有时候又犯傻,两人住在一起免不了相处,说不定于秋会吃亏的。

“大嫂这个人精明能干,小心思不少,做事又斤斤计较最是不能吃亏,你以后跟她相处千万小心。”

“你担心我呀?”

于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嘴角溢出一抹恬淡的笑容,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像是吃了巧克力奶油蛋糕一样。

这些话他不会对别人说的,大嫂怎么说也是他的亲人,但是他却出言提醒她,熟亲熟疏熟远熟近一目了然。

“是呀,担心你这个小笨蛋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哼,你才是笨蛋。”

巧克力奶油蛋糕刚吃了一口就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什么见鬼的甜蜜,全是假的。

于秋气呼呼的把锅铲递给他,“你来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