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离市中心有些距离,经过拆迁,所有的房子变成了统一的西式小洋房棚改,看起来像是新农村的样貌。
这里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除了农忙种的粮食,山上和江水种的是果树和鱼虾,每年的收入能指望的就是这些。
言父早些年住惯了瓦房,觉得这才符合自己庄稼人的身份,后来四叔总是讽刺他老古板,才跟着入住了村里的小区。
像煤气和智能家电也不在他的接受范围,如果不是怕被人笑话,他估计倒现在都不会用洗衣机洗衣服。
此刻,言父正摁着按键选择洗衣服功能,顺便问了老伴儿,“孩他吗,中午吃什么?”
言母一瘸一拐扒拉着门框,“随便买点菜吧,遇到老四他们别多话就行。”
向来好脾气的言父,骂道:“这个小瘪三,要不是咱家书儿帮他,现在还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呢,”
“行了行,以后咱们是没孙子带,就看看他孙子是不是能孝敬他。咦,书儿你怎么回来了?!”
言母看到言书旎激动地走过去,脚上的伤口裂开差点没摔倒,有小半年没看到女儿,她的心情确实有些高兴,都忘记了自己的伤没好。
言书旎把言母扶在旁边坐下来,“怎么弄的?”
言父别过脸不想说这个,言母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我送你去医院。”
“乡下人哪儿这么讲究,你不是说要把那姑娘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吗,咋就你一个人回来?”
“她有点事赶不及,以后再说吧。”
言书旎跳过了这个话题,她感觉言父知道些什么,他刚才撇嘴的样子,显然是不赞同言母刚才说的。
言父心里是高兴女儿回来,面上依旧严肃,“想吃什么?你阿妈最近行动不便,我的厨艺算是有了点进步。”
言母笑呵呵,“是啊,你阿爸年轻的时候就想当厨子,后来为了我……”
言父咳嗽了声打断,“当孩子面说这个干啥,你们就在家里切点水果,弄点那个什么拉。”
言母无奈,“是沙拉。”
看着父亲气哼哼离开,言书旎继续问:“你这伤跟四叔家有关系?”
“都说了我自己弄的,你就别问了,有时间把那孩子带回来,之前你说订婚,你爸虽然闹了些别扭,还是把你结婚用的被子被面准备好了。你真的决定跟一个女娃娃过日子?”
言母不是不同意,就感觉现在订婚还太早,不磨合下谁又能知道合不合适。
知女莫若母。
她总觉得言书旎这次是带着心事回来的,早知道岔开刚才的话,或许气氛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奈。
趁着言父不在这里,言书旎才轻描淡写地说这事,“我跟她分开了,您暂时别跟阿爸说,我怕他会生气。”
言母一脸错愕,“怎么会?是不是你欺负人家姑娘了?”
言书旎:“……”
正常的情况下,她才是那个被安慰道才对啊。
言书旎简略地用性格不合交代了始末,免得母亲刨根问底,问出来真实原因,估计还觉得她太小气。
她真的算是把能给的都给了,不能的那实在是无能为力。
言母没想到她直接几句话就把自己打发了,明白孩子大了,不该过问太多的事,“阿妈支持你的决定,如果你们真的有感情,就再试试。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不坚持走下去,你怎么知道不会开花?”
作为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乡下人,言母始终认为教导孩子正确的价值观和是非观很重要,至于她们究竟有什么矛盾,她觉得可能是沟通有问题。
言书旎对言母的理解觉得很感动,“我记住了。”
“真记住了?别看我跟你爸天天吵架,遇到了事还是会一致对外。男女都好,相处的秘诀不就是靠着装糊涂?你爸总是偷偷喝酒,喝完还抽旱烟掩盖味道,真以为我不知道那点小聪明?”
“是啊,阿爸这辈子被您吃的死死的。”
“所以,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感情就不用我开导了,希望你以后为自己的选择觉得开心,而不是后悔。”
言母拍拍女儿的手,搬了两个小板凳跟她把木盆里的瓜果清洗一下,中间聊了以前的趣事,说言书旎小时候就是个榆木疙瘩,太文静总是被欺负。
言书旎很想说是懒得交流,后来长大融入社会,联想到那些复杂的人,其实和村里没有什么区别,她学着用人情世故对待,就是不想招惹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院子里停的电瓶车还是新的,言书旎不用问都知道是言父舍不得用,村里的水泥路已经修好,将来应该会更方便东西的输出。
晚上,言父展现了自己的厨艺,老婆和女儿的称赞满足了他的骄傲感,一高兴就喝多了,顺嘴把和四叔家的矛盾说漏嘴,“老四家的真不是个东西,说我没儿子,没儿子怎么了,我女儿有出息啊!没有我家书儿,他能成为万元户?我呸,还到处诋毁我家的名声!平时说我就算了,居然欺负到我婆娘的身上!一家子都是白眼狼!”
言书旎眼神变得冷淡,她放下筷子,“是四叔弄伤了阿妈?”
言母这时拉着言父别继续说,笑着含糊几句:“吵了几句,我没站好就摔着了……”
言父拿开她的手,“明明就是老四她媳妇推的!平时嫂子嫂子叫的好听,你瞧瞧他们私底下做的都是什么人事。”
听到这里,言书旎的脸色已经黑了,她倒也没着急去四叔家,“阿妈,你们先休息。碗筷我来收拾,明天去棚里看瓜。”
“好,你也早点睡。”
言母没再多说话,她知道女儿不是冲动的性格,从小就会给他们省事,希望老四他们别再挑衅,不然是个兔子照样会咬人的。
饭桌的菜吃的差不多,言书旎打开冰箱还是有些些剩菜,想扔掉又怕被言父念叨,干脆没管,把碗洗了以后,她坐在院子里看比城市还密集的星星,遇到四叔还有个别人果然没什么好事。
另一边,谈钟意在去工作室的路上。
她今天去人事部报到还算顺利,输入资料,谈了实习和工作条件,剩下的就是去网络运营部报到了。
谈钟意想这刻的心情分享给言书旎,可惜她还在黑名单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被放出来。
工作室的下班时间很晚,没跟开之前,谈钟意经常抱怨言书旎加班没空陪自己,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等她快要成为社畜,才明白言书旎的心情和辛苦,但是现在似乎明白的太晚了。
谈钟意还没按电梯进去,就看到了艾嘉绯和曾盛晚下来,“书书在吗?”
曾盛晚直接摇头,“她回老家了。”
天啊,这小姑娘还真的是不死心啊。
幸好室长不在,在的话那也是一顿痛怼,哪里会继续留情面。
曾盛晚为了不惹麻烦直接跑了,她又不是艾嘉绯认识谈钟意久一点,可没那个心情继续寒暄。
艾嘉绯觉得曾盛晚没意思扔下自己,她转头笑眯眯地说道:“小意意啊,你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书旎说一不二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冷静下吧。”
谈钟意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想问:“那你能告诉我她老家具体位置吗?”
艾嘉绯怪异地看着她,“你们交往这几年会不知道?”
谈钟意解释:“她家里人见过我照片,视频也聊天过,但是我不知道究竟在哪个村。”
一个月前,言书旎是说过带她见父母,谁知道一个月后就变成了这样。
艾嘉绯心想自己得当回助攻,她故作深沉地开口:“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们之前住的房子,往南一点的天海村就是她老家的了。这个城市就这么点大,天海村最近搞新农村建设,你不想被黑心司机骗银子,花几块钱坐大巴十多分钟还是ok的。”
她算是见证了这一对走过来的人,站在言书旎的角度来看,是挺会为对方鸣不平,但谈钟意也不是毫无人品,说到作,谁谈恋爱的时候没有做过作精呢
艾嘉绯还是很看好她们两个的,如果真有误会,多费时间解释又不会少块肉。
谈钟意以前一直以为言书旎是因为面子,才没有说地名,当然很可能是自己疏忽了,还想问言父言母的为人,但艾嘉绯已经哼着小曲走了。
倒不是担心言书旎父母难相处,视频的时候,她是超级紧张的,怕他们不愿意接受自己,怕他们觉得她是言书旎养的蛀虫,嫌弃她是孤儿出身。
开始聊了几句比较拘谨,言父给谈钟意的感觉是不善言辞,相处久了就会是个话痨,言母像极了院长妈妈,在和人相处很懂得分寸,不会问太过敏感的话题。
那次视频之后,谈钟意就没怎么跟言家二老联系,学习忙,言书旎好像也没再提起这个,她觉得自己要是主动说,肯定会被笑话急着见公婆。
这么想想,她家书书还是有些腹黑的。
谈钟意不喜欢开玩笑,但她现在宁愿言书旎是在恶作剧,这样她就不会因为对方不爱才离开,感到害怕和难过。
她不死心地用新号码给言书旎发了土味情话——
你就是我眼里的亿万星辰。
信息框显示已读,她再接再厉发了好几条,结果是发送失败。
她又被拉黑了。
谈钟意泄气地对手机喊:“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除了附近工业楼的噪音没人回答,她低着头往新租的房子走,没发现有个黑影在悄悄地跟着。
第二天早上。
言书旎起来帮言父提着折叠篮采收早熟的草莓,路上遇到几个脸熟的乡亲打了招呼,她看到村里的变化也不少,远离了记忆中的落魄。
似乎,一切都在逐渐变好起来。
说起公司破产,损失的几百万在土豪眼里不是钱,但那是她集合了乡亲们以及艾嘉绯等人的资金,勉强让公司成立。
就在快要赚回本金时,美长里跟柯仕奇画好的馅饼迷住了她的眼睛,那些钱是要不回来了,她更不知道债主们是否会放过年迈的父母。
如果现在是重新开始,那么未来的人是否会被影响?
这好像是个充满逻辑悖论的问题。
言书旎的内心感到了压力,被金钱左右的人注定成不了气候,她不能再想失败的后果,而是绕开那些已经存在的弯路。
言父的心情还算可以,现在村里人谁不佩服他女儿当初发动大家种东西,有了技术支持,遇到虫蛀都可以解决。
他把剪刀放下,“书儿,你心不在焉的想啥呢?”
言书旎回过神,帮忙把草莓放进篮子里,“我在想草莓酱,草莓干要不要多做点存着,过年的时候好招待客人。”
“哪还有人往这山沟沟跑,你还是太天真了。你四叔家,前些年有了点钱就想在城里卖房子,钱不够,又跟我借,我以前咋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人。”
言父把牢骚都说给女儿听,也没让她去找麻烦,毕竟不值得计较,就是让他觉得很膈应。
言书旎听他说完,才说:“以后不管他们家的事,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四婶前段时间跟我要新品种的种子,我还没答应,就作罢了吧。”
言父皱眉,“不行,还是给她,免得她惦记以后在村里又胡说八道。”
“活在别人眼里多累啊,我很喜欢把这些变成鞭策我的力量。”
言书旎这一刻算是了解种田文女主的心情,艺术来源生活,生活本来就是人和人互相折磨的怪圈。
言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没再说以德报怨的话。
以前他是觉得一家人能忍就忍,可事实他们早就分家了,而且他总觉得就算没有回报,起码也不要落井下石。
老四那一家子,以后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才能保证他不会被气死。
言书旎宽慰了言父几句,山上的信号不是很好,她看到艾嘉绯的消息没点进去,工作室没什么大事,她又不可能这个时候赶回去。
言父突然问:“跟你一个村的赵金束,他现在在哪儿来着?”
“Y国,目前学习农业园林设计。”
“我就说嘛,赵二狗家的孩子也是有出息的,你四婶居然说他去外国流浪,配不上三妮子。”
三妮子是言书旎的堂姐,在县城做体育老师,眼光高的很,脾气随了四婶,是个打不过才会嘴碎的主儿。
言书旎有些好奇,“三姐要讲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