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倒是还算中气十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循声看去,只见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正是如今谢家的掌权者,谢文。
因为家族没落的缘故,谢文这些年倒是很少参加这种豪门世家之间的聚会,因此有些人竟认不出他来。他看体态和面容倒还算保养得不错,只是眉间有一道竖着的皱纹,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看起来有一丝刻薄之感。
谢文走到首席旁边,还是给面子地打了个招呼:“霍老爷子,我来给你祝寿了。”
说是祝寿,他竟两手空空,丝毫没有送礼的打算。众人看他此番模样,一时议论纷纷,也不知他到底是何来头。
霍正平的脸色登时变了,他以为谢文是不请自来的,皱了皱眉,不客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文跟他是多年的冤家对头,见他这么说了,必然是要怼回去的:“不是你们霍家巴巴地把帖子递到我们谢家的吗,怎么又打算翻脸不认人了?”
多年不见,谢文见了霍正平仍是一副吃了枪子的模样,恨不得一张嘴就把他给突突了。霍建平懒得跟他吵架,看在是自家老爹生日宴的份上,尽量心平气和道:“你自己走吧,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谢文冷笑一声,左眼眼尾被挤出了几道纹路:“行,走就走啊,你以为我稀罕来?”
“不送。”霍正平语气冷硬的送客。
谢文懒得跟他纠缠,刚想转身离开时,老神在在的霍诚终于开了腔:“啊?小谢来了?我这还给你准备了个位置呢,坐下坐下,跟我说说话。”
霍正平没料到谢文居然是霍诚那边发的帖子,他更加没料到霍诚会请谢文过来吃这顿饭。但再怎么说,他也不能当面违抗霍诚的意思,只得轻哼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霍诚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但也给了谢文几分面子。谢文虽然不喜霍正平的态度,但还是勉为其难的留了下来,坐在了首席那个空着的座位上。
这场宴席终于开始了,程烟也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霍渊就坐在她旁边,程烟紧绷的情绪也感染到了他,他微微皱眉,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程烟摇摇头,她看了眼谢文,决定先探探霍渊的口风:“这位是?”
霍渊沉默片刻,才答道:“我的舅舅。”
程烟故意做出一丝惊讶的样子来:“怎么我之前从没听说过?”
“我也很少见到他。”霍渊显然也对这个场面有些感到意外。
此时上菜了,两人便也停止了交谈。
这家酒店的一大特色就是海鲜宴,一盘盘端上来看着的确是够气派。宾客们吃得正起劲,谢文却有些恼火了。终于,在连上了四道海鲜之后,他率先发难,对着上菜的服务小姐质问道:“你们难道没有别的菜了吗?”
小姐温和的回答:“先生,当然有别的菜,之后会一一上齐的。”
谢文皱了皱眉,眉心的纹路愈发加深了:“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是问还有没有除了海鲜之外的菜?”
“这个……”服务小姐停顿片刻,道,“您这边预定的就是海鲜宴呢,当然,还是会有蔬菜和主食的,麻烦您稍等片刻。”
“你不知道我吃海鲜会过敏吗?”谢文开始对着服务小姐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看来你们酒店压根就没把顾客的生命安全当回事儿啊。”
“这个……”服务小姐撞到枪口上,只得低着头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可我们这边的菜都是提前预订好的……”
“预订好的?你们厨房就这点本事?连临时加个菜都不会?这么废物还开什么饭店?不如直接倒闭算了。”谢文讥讽道。
首席坐着的这些人基本上都认识谢文,只除了程烟和冉璐璐。程烟知道剧情,自然也知道谢文的德性。只有冉璐璐一脸有些莫名的样子,完全游离在状况外。
霍正平自然听出了谢文话里的嘲讽意味,因为这段话就是当年自己在办公室里对谢文说过的,最后直接把他给骂跑了。
当年的谢文为了求自己帮他,还一口一个姐夫的喊着,试图用谢凝的关系打感情牌。但他实在是厌恶了无止境地帮谢文这个废物擦屁股,这才下决心跟他断了交。
之前谢家再怎么衰落,他也没管过。
今天霍老爷子发帖子请了谢文过来,霍正平倒是能猜出几分他的心思来。
无非就是人老了,回忆起过往,觉得对不住老友,想当个和事佬化解恩仇。
如果谢文稍微客气点,他说不定还会遂了老爷子的这个心愿,跟谢文一起作作表面功夫,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这个谢文偏偏记仇的很,过了这么多年了,还不忘把当年的话一一嘲讽回来。
霍正平从来就不是个能忍的人,谢文既然要阴阳怪气,他也不会惯着这臭毛病。
他朝着服务小姐温文尔雅的一笑,温和道:“小姐,你先去忙吧。”
服务小姐看看谢文,又看看霍正平,感觉自己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她呐呐开口:“那我就先去厨房了,还有菜……”
“他让你回去你就回去,他是顾客,我就不是顾客了?”谢文偏不放过她,“你们这酒店还玩区别对待这套?”
服务小姐的额头上急得渗出汗珠:“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给我解决这个问题。”谢文虽然嘴上在说话,但眼神却盯着霍正平不放,“嘴上说说就算过了?”
霍正平脸上仍是笑着,语气却更强硬了点:“你下去吧,这里的事情不用你管。”
服务小姐也不敢再多说,立刻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程烟却心下一紧,她知道服务小姐走了的话,这个谢文就得另找一个指桑骂槐的对象了。
在这个席上,只有霍渊了。
在原剧情里,谢文见服务小姐走了之后,打量了一圈首席座上的人,最后目光锁定了自己的亲外甥。
他瞄准了霍渊,立刻开始跟他拉家常,说着说着就提起了谢凝,感慨自己死去的姐姐多么可怜。他这话一出,高娅的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谢文一看她的反应,便说的更加起劲了。
谁知谢文自己一个人说的眉飞色舞,霍渊虽然表情有变,但却一言不发,丝毫不配合他一唱一和。他跟这个外甥不熟,自然不知道他本质就是个闷葫芦,还以为这外甥向着霍正平,所以才对他这么不咸不淡。
既然和他不是一条心的,他便又开始对霍渊开炮。他开始指责起霍渊不孝顺,这么久了也没有回过谢家看看他们,根本没把谢凝当回事,也不知道养不教是父之过还是母之过。这下霍渊倒是有些反应了,看着像是有些生气,但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谢文来了劲儿,他见说谢凝霍渊才有反应,便开始攻击起谢凝体弱多病死得早,连儿子都没法好好管。
这话说的太毒了,霍渊几乎要把手里的酒杯捏碎,差点就要站起来拍桌子了。这时霍天泽也因为听不下去而站起来帮霍渊说话,他跟谢文没有亲戚关系,说起话自然毫无顾忌。谁知这一无顾忌起来不仅得罪谢文,也得罪了霍渊。
因为他话里话外也提到了谢凝,语气中也没什么尊敬,虽是一带而过,可听在霍渊的耳朵里,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程烟觉得要是非要争个谁对谁错,那这件事的确是说不清楚的。
谢文心里有怨气她能理解,谢家的陪嫁家产可是救过霍家的,要是谢凝还在的话,绝对不会不管谢家的危机。更何况,谢凝的死可能还跟霍正平和高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霍正平不帮,她也能理解。毕竟是前妻的弟弟,帮过几次算是还了人情。可扶不起的阿斗怎么也救不起来,他总不能为了谢家把霍家也给搭进去。
理解归理解,但这根深盘错的矛盾也不是她能解决的。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谢文对霍渊开炮之前,堵住他的臭嘴。
谢文的眼珠子在首席上巡视一圈,果然,将目光锁定在了霍渊的身上。
他开口就道:“哎?这不是我外甥霍渊吗?怎么见到我也不打个招呼呢?”
程烟一看霍渊,果然没什么搭理谢文的意思。
这可不太妙,虽说这一桌子人都对谢文没什么好感,但是要让霍渊从这场风波里脱身,还真的不得不拍拍谢文马屁,让他舒服点,也不至于彻底撕破脸发疯。
程烟立刻她拉了拉霍渊胳膊,用眼神暗示他喊人。霍渊虽然皱了皱眉,但也还是动嘴喊了声:“舅舅。”
这张桌子上终于有人搭理谢文了,他心情稍微好了点,决定跟霍渊拉拉家常:“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这姑娘是?”
霍渊答道:“我女朋友。”
有了霍渊这么个介绍,程烟接下来的行动就十分便于展开了。她微微一笑,彩虹屁开口就来:“您就是霍渊的亲舅舅吗?我经常听他提起您呢。”
霍渊:……有吗,我不是今天才说的。
“是吗?”谢文有些惊讶,他语气里带着点讥讽,“可我倒也没见他回谢家看看啊。”
“您也知道,商场如战场嘛。他太忙了,经常通宵加班,有时候家都来不及回呢。”程烟一脸诚恳,“但他一直跟我说要带我回谢家去看看呢。”
谢文的脸色稍有缓和,他轻哼一声:“这倒还像个样子。”他看了一眼霍渊,又有些感慨,“这孩子的母亲……”
程烟脑海里立刻拉响一级警报,在谢文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前,立刻接话道:“但还好他身边一直有长辈疼爱他、鼓励他。哪怕有些长辈平时距离隔得远了,心里也还是希望霍渊好的,您说对吗?”
虽然被程烟打断了自己的话让谢文有些不爽,但程烟的这话说得的确滴水不漏,谢文只得点了头:“哎,不都是为了他们小孩子好,可惜他们就是不领情。”
程烟立刻开始吹捧起来:“在座的各位长辈都很优秀,也都对晚辈有着一片拳拳爱心。今天爷爷让我们聚在一起,想必也是希望大家能把酒言欢,放下以前可能有过的那些不愉快,您说对吗爷爷?”
程烟好不容易铺完了这个台阶,霍诚自然顺着走了下来:“小姑娘说得对,正平,你跟阿文碰个杯,过往就当一笔勾销吧。”
长辈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霍正平和谢文再不情愿,也只得碰了个杯,勉强把酒给喝了。
程烟全程提心吊胆,生怕谢文这个地雷哪句话又爆了。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众人各自散去,她这才暗自抹了把汗。刚想起身时,霍诚却走到了她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小姑娘挺会说话。”
“哪里哪里。”程烟立刻谦虚,“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罢了。”
“倒是跟阿渊挺配。”老爷子随口调侃道,“一个伶牙俐齿,一个闷葫芦。”他看向霍渊,这孩子还是那副不爱搭理人的臭模样。但看向程烟时,往日里冷冽的眼神里却多出一丝温柔。
“小姑娘,今天你算是帮我了了一桩心事。”老爷子说,“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程烟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但总归还是得客套一下:“爷爷,不必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说了两句话。”
霍诚却坚持道:“要的,你记得,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会兑现这个诺言。”
“那就谢谢爷爷了。”程烟表面为难,内心却快开出花儿来了。
程烟和霍渊从大宴会厅出来之后,霍渊看了她一眼,却也没开口问她刚才的反常举动,而是直接说:“谢谢。”
要是他刚才孤身一人坐在那里,按自己的性格,估计谢文还会继续开炮。而那桌人里,的确没人会像程烟一样,站出来为他说话。
程烟却弯了一双桃花眼,笑眯眯说:“老板,别光说谢啊,我表现这么出色,这次出差的奖金是不是得多加点?”
霍渊抿了抿唇,嘴角却往上微翘。他说:“你可真是个财迷。”
“你就说加不加嘛?”程烟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的撒娇意味。
“那就多加一个季度的奖金。”霍渊想了想,怕她嫌少,又想改口说半年。程烟的眼睛却放了光,她十分快乐的搂了下霍渊的脖子,然后又快速地放开了:“老板太好了!老板万岁!”
两人终于走到了房门前,程烟朝霍渊挥手再见,这才回了房间。霍渊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也回去了。
任务圆满完成,程烟高高兴兴的从衣柜里拿出比基尼比划起来,明天无事一身轻的她一定要去海滩嗨一嗨!
就在程烟怀着春游一般的热情快乐入睡后,第二天一早,却被噩梦惊醒了。
她差点忘记了,三亚最惊险的剧情,并不在宴会上。
而在惑人又危险的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