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苑州的夜似乎到来得格外缓慢。
唐棠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发现五长老不知去向，院子里只剩下谢方无和沈乔,不由得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奇怪问道：
“乔乔……？你不是去大会了吗……大师兄，五长老呢？”
谢方无不答话，沈乔满脑子都是七长老的事情，一时之间神情恹恹,也没有答话的心情。
唐棠有点尴尬。
她轻咳两声，悄悄又看了眼谢方无和沈乔,然后缓慢退出去两步，站到院子门口，关上门,回过头来对隐在院门边阴影处的谢夫人道：
“夫人,不好意思啊。有点不凑巧,五长老不在。您要不改日再来？”
她今天出去逛到一半，就嫌无聊,想回来睡觉，结果中途撞见了谢夫人，谢夫人说有话要同五长老说,让唐棠领她到无涯宗的院子里去。
唐棠原本不大想答应这件事，但是谢夫人说她要和五长老商议的事□□关重大,让唐棠不要推脱,还嘱咐唐棠必要的时候帮她拖住谢方无——谢夫人要单独和五长老议事。
谁知道五长老偏巧就不在院子里,只有谢方无和沈乔在。
谢夫人听了唐棠的话，往紧闭的院门瞥了一眼。
她虽然修为废了大半，但还是留了一些底子,唐棠进到院子里说的话，她全听见了；现下唐棠和她说的话，她想谢方无也该听见了。
但院门紧闭，谢方无半分反应都没有给她，想来是无声的拒绝——他不想看见自己。
谢夫人沉默片刻，想起自己前几日来这院子里看到的那个眉间一点朱砂痣、和自己像了个八成的孩子，难得又生出些慈母心肠来。
她仔细想想，自从谢方无上了无涯仙宗以后，她就再没有同他好好说过一句话。
她有些愧疚。
“你的那个朋友……”她犹豫着，问唐棠道，“姓沈的那个女修，也在里面？”
“嗯。”唐棠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问道，“夫人还有什么事吗？”
——好歹面前的女人是五长老的故人，大师兄的生母，唐棠对谢夫人还是挺有礼貌的。她完全没想过谢夫人会对谢方无或沈乔起什么坏心思。
谢夫人又道：“好，多谢你了。劳驾把门开开，我有事要找谢方无说。”
这话又恢复到了上一次她见唐棠时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态。
……搞错没有。
唐棠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起来。
她好歹也是唐家小姐，又不是谢家下人，谢夫人使唤起她来怎么这么心安理得？
唐棠露出几分怏怏不乐的神色，撇着嘴，但还是没说什么，敷衍两下随手推开了门，语气也跟着不虞起来：
“哦。请。”
——她刚才看见谢夫人时就应该扭头就走。
唐棠一边推开门，一边反省着。
明明上一次已经见识过谢夫人多讨人厌了。
……
另一边，唐棠刚一为谢夫人推开门，谢方无就有所察觉，站起身来，拉着沈乔，就往里间走。
沈乔被他突然拉起，不明所以，踉踉跄跄跟着走出了好几步，才回过神来，问道：
“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把她拉起来要走了？
谢方无低声答道：“她来了。”
声音极其细微，不认真去听，几乎都要听不见。里面还藏着几分隐约的厌恶和倦怠。
沈乔没反应过来：“谁？”
她一边问，一边回头望了一眼，正好远远瞥见一个冷若冰霜的窈窕身影。那身影挺得笔直，极有风骨，远远一看，就能感到对方通身气质和谢方无如出一辙。
——谢夫人？
沈乔眨眨眼，猜测道：“是……你娘？”
谢方无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已经穿过走廊，转过一个弯，远远将谢夫人抛在了身后——等到再也看不见她人影的时候，谢方无才松开沈乔的手，停了下来，沉默伫立在原地。
他看上去神情郁郁，很是不开怀。沈乔原本因七长老生出的哀思减淡了些许，注意力转而移到安慰谢方无上来。
她低眼，拉住他的一根手指，轻轻握了握，讨好地又抬起眼来，看着他，温声问道：
“怎么了，你不高兴？”
谢方无像是有些闹脾气，低着脸，阴郁着神情不说话。
他确实经常闹些孩子脾气。
沈乔弯了弯唇角，踮起脚尖，伸手扣住他的脑袋，让他低下头来，靠在自己肩上，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长发，轻哄道：
“没事。我还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要是不高兴，就告诉我。”
谢方无终于开了口，声音轻轻的，在她耳边含糊不清，嗡嗡鸣着：
“你不是也不高兴吗？”
沈乔又轻轻拍了拍他，柔声道：“是不高兴。可是想到你陪着我，我心里就很安生。而且你要是不高兴，会比我自己不高兴还让我难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以后有什么难受都转移给我，我一个人，替我自己，也替你，同时承担两份难受。”
那样的难过，就算痛苦，也是让人满足的。
谢方无伸手揽过沈乔的腰，主动挪了挪自己的脑袋，换了个位置倚靠，让沈乔的肩膀舒服了些。
“我方才见到她，确实不高兴，”他轻轻对沈乔道，“很不高兴。”
上一世，谢夫人一辈子都没有给过他一次好脸色。
他无数次渴望她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抱一抱他，夸一夸他，可是她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他一直想不明为什么——直到前几日听她和五长老说，自己不是她的孩子。
那一刻他终于有些释然。
原来如此啊。
原来他不是她的孩子，那他也不用再渴望她会爱他。
他只要沈乔需要他就够了。
可谁知道被他踢出了对未来故事的构想的谢夫人，在这时候，突然又像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呢？
他不想再看见她。
“她不是我娘。”谢方无对沈乔道，“她养了我那么些年，让我顶着她孩子的名字，不至于饿死病死，已经对我仁至义尽……而我给她挣回来那么多名声，又每年暗中托谢家家主多多关照她……也尽了我该做的职责。”
谢夫人这些年在谢府的开支都是谢方无负责的。她如今能四处走动，也是谢方无屡次三番找谢家主求情，谢家主才松了口，名义上海□□着谢夫人，私底下却放松了许多结界屏障……谢方无自问对谢夫人也是仁至义尽。
“我不想再见到她了。”谢方无道，“等我处理完齐世扬，我就带你回无涯仙宗，我们一直闭关在山上……再也不下来，不管这些人，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还是完结不了……我算了算还差好多章（流泪。
我卡得要死
隔壁新文开了，已经存稿到7W了（叹气……有兴趣可以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