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给的地址真是这里?”

“二郎,司礼监送来的接亲地址确确实实是这里。”

看着眼前低矮破旧的小院,大管家和陆乔一样不可置信。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陷入古怪的寂静。一路吱吱喳喳,时不时对陆乔挤眼睛说“那几个小娘子在冲你笑”的楚星泽,突然失了声,表情一言难尽。

习习春风吹过,老旧的木门摇摇欲坠,陆乔忽然清楚地认识到“清河县主不受宠”这句简单的话语里饱含的意义。

她不知道别的公主、郡主、县主们从哪里出嫁,但是再怎么寒碜,也不会像清河县主这样,在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从一个连围墙塌了一半的一进小破院里,嫁走。

十里红妆的迎亲队,俊美的新郎,静静停在院子前,愈发衬得小院寒酸破败。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陆乔下马,拿过大红绸子的牵绳,径直走进堂屋。

片刻后,她牵着新娘清河县主走出来。

红绸前面是陆乔,后面是穿着嫁衣、戴着盖头的清河县主。

时下的盖头以轻纱制成,稀薄不遮视线,清河县主的盖头尤其薄,且短,容貌难免露在了众人面前。

一向爱看美女的楚星泽猛然咽了口口水,咽完发现身边的兄弟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眼睛发直。

“太美了吧。”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引得大家齐齐点头。

那如玉的小下巴,红纱半遮半掩的精致样貌,弱柳扶风的体态,画师笔下最美的仕女,也比不上眼前的清河县主十分之一。

可惜个子太高了,得有七尺,快赶上陆乔了。楚星泽心里嘀咕了一句。

面对众人的打量,清河县主很沉默。

对,就是沉默。面对众人的打量和赞赏,她既不羞涩,也不得意,如秋水寒星的眼睛盯着地面,手里握着红绸,跟在陆乔身后,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陆乔一改往常走路的风风火火,耐着性子慢慢走。

她刚才进屋,第一眼看见清河县主,也是惊为天人。不过随即注意到,清河县主的手掌按着小腹,神情虽然淡然,但身体在微微发抖。

陆乔问她怎么了,清河县主低下头说她来红了。

来红了,就是大姨妈来了。

陆乔当了两辈子女人,当然知道痛经这回事,更加同情可怜的小县主了。

要不是礼仪规定新郎只能牵着新娘走出来,不然犯忌讳,陆乔本打算把人抱上轿子的。

咳咳,其实除了礼仪的原因外,还因为刚才在屋里,陆乔张手想抱清河县主后,吓得小县主连连后退。陆乔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在是个“郎君”,上去就抱小娘子什么的,比调戏良家妇女的的登徒子还登徒子。

顺利地把人牵上轿子,陆乔松了口气,打马回府。

后面没再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情,除了观看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时候,各家女眷小声对清河县主身上的旧嫁衣和劣质盖头议论了一下,其他都挺顺利的。

顺利到洞房里只剩陆乔和清河县主了,陆乔还有点回不来神。

她看看天色,夕阳薄暮,不算晚,后头还有长夜漫漫。

屋里点了许多大红蜡烛,还有一对高高的龙凤烛,映得里头比外头还亮。

陆乔恍惚了一下,她这就娶着老婆了?闹洞房呢?那些宾客喝酒吃肉去了,为什么不带她?

就在陆乔踯躅的时候,房门开了。

王氏和喜娘走进来,她们监督陆乔用秤掀起了清河县主的盖头。

红盖头落下的时候,几人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原以为隔着盖头看清河县主已经够美的了,掀了盖头才知道,小县主更美,姣姣如天上月。

王氏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不丑,可是跟清河县主一比,何止云泥之别。原来宫里都是清河县主这般的绝色,她女儿落选,宫人也不是太瞎。

喜娘铰了陆乔和清河县主的一点头发装在一起,又把她们的衣服下摆绑在一起,最后端来了合卺酒。

喝酒的时候,陆乔和清河县主的胳膊互相绕过。

陆乔注意到清河县主的手很白,但是并不嫩,反而很粗糙,比陆乔的手还粗,像是做过不少活儿。

喝完酒后,王氏叫人上了一桌宴席,并且吩咐陆乔吃饭的时候不能解开衣摆,要明天早上再解开。

宴席摆完,今日的礼数就全结束了,其余的明天再说。

王氏离开前,特意朝陆乔使了个眼色。陆乔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等屋里又只剩陆乔和清河县主之后,陆乔主动问:“你饿不饿?”

这么近的距离,即使小县主穿着宽大的礼服,陆乔还是看得出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司礼监是昨天早上送来的接亲地址,也就是说小县主昨天早上就被送到小破院里,那院子里两个灶房都没有,小县主应该饿了两天了。

果然,陆乔一问,一直跟木头似的清河县主立马点了头。

她显然是饿了,但是陆乔不问,她也就忍着不说。即便陆乔问了,她只是使劲点头,而不是扑到饭桌上去。

陆乔觉得清河县主虽然不受宠,规矩却学得很好,而且很能忍。

想想也是,宫里是什么地方,守规矩的尚且可能活不下去,不守规矩连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清河县主本来就不受宠,她自然比别人更守规矩。也因为不受宠,她不光要守规矩,还得能忍,才能在宫里熬过一日又一日。

“吃饭吃饭,我快饿死了。”

陆乔低头,解开绑在一起的衣摆,先坐到嘴边,招呼清河县主吃东西。

清河县主瞪大了眼睛。

陆乔笑了。

惊讶,是她在小县主脸上看到的第一个鲜活的表情。

之前的小县主太老成了,老成得都有点麻木了。

“来呀,吃饭了。”

清河县主咬了下唇,站起身,走到陆乔对面坐下。

陆家的吃食一向不差,眼前这一桌更是丰盛,鸡鸭鱼肉、时鲜蔬菜、汤羹点心,样样都有。

清河县主盯着油汪汪的烧肉,刚想去夹,被陆乔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