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棋不经吓,乖乖把话说了。

“大娘子隔三差五就做衣裳打首饰,下头有好料子供上来,夫人也让大娘子先挑,并不管分例。”

陆乔默了。

原来如此,偏心嘛。

其实偏心也无可厚非,王氏是陆香亭的亲妈,好东西当然往亲闺女那里送。县主是儿媳妇,和陆乔一样照着份例来,无可指摘。

陆乔想到王氏给县主的见面礼,之前不觉得哪里差,现在觉察出了其中的散漫。

偏心谁不会,以后县主她来偏。陆乔出人头地赚大钱宠楚歌的念头,越发明晰。

她没为难木棋,仍旧往疏桐院走。

快到院子门口,她看到楚歌送陆香亭出来。

灿烂的春阳下,身着旧衣、头戴素钗的楚歌,俯身给衣着光鲜、金钗玉簪的陆香亭行礼,陆香亭摩挲着镶满宝石的团扇,嘴里漫不经心地训诫楚歌要温良、谦恭、俭省云云,楚歌一一应下,半个不字都没说。

陆乔觉得这一幕无端刺眼。

楚歌再怎么不济也是县主,陆香亭竟然身子也不侧,受了他的全礼。

王氏都没出言训诲楚歌,陆香亭一个大姑子跑这儿来训话,她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象。

陆乔两步走过去,看也不看陆香亭,伸手扶起楚歌。

“娘子,你身子弱,怎么站在风口,仔细着了风,头疼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楚歌,满脸心疼,好像楚歌是个瓷娃娃,稍不注意就碎了。

楚歌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乖顺地站好。

陆香亭何时被人当空气似的无视过,脸色不太好地道:“二郎来了啊。”

陆乔仿佛这才注意到陆香亭,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又围着楚歌嘘寒问暖,问得楚歌心里发毛,越发小心地回答。

陆香亭瞧过去,满心不是滋味。她又不是洪水猛兽和瘟疫,县主跟她呆一会儿,陆乔至于问县主头不头晕、发不发热、要不要请大夫吗?

“二郎真疼媳妇。”陆香亭酸道。

陆乔笑:“当然,媳妇就是用来疼的。”

楚歌:“......”他很慌,只能低头装作害羞。

陆香亭被塞了好几口狗粮,终于忍不住道:“明哲表哥说你不懂事,昨日迎亲前还要跟镇国公世子去平康坊。我说你就是贪玩,等娶了媳妇就收心了。今儿瞧见你们两人恩恩爱爱,我这心总算放了下来。”

长安一百零八坊,不得不说平康坊。寻欢作乐销金窟,软语红袖温柔乡。

陆香亭故意在楚歌面前提陆乔要去平康坊,这眼药上得,忒犀利。

只可惜她面前这两人,一个是假凤,一个是虚凰。

“娘子别担心,我只是陪世子去应酬。全平康坊的女子加起来,也不及娘子美貌的万分之一,我不会看她们一眼的。”陆乔信誓旦旦。

楚歌急忙劝说:“郎君此言差矣,世上女子千千万万,各有各的美,即便是应酬,郎君也要多花点心思,该看的一定要看。”

看多了,就不会对他有什么歪念头了。楚歌心想。

“不,娘子,我愿意天天年年月月日日看着你。”

“郎君且多去见识见识,若是平康坊瞧不上,也可去别的地方,奴家支持你。”

“娘子......”

“郎君......”

两人一个表忠心,一个表大度,和谐得不能再和谐,堪称一夫多妻制度的典范。

陆香亭打死也想不到,她的挑拨离间,活活让陆乔和楚歌两人演出了秀恩爱的新高度。

她气得脸都黑了,一甩袖子,招呼也不大,转身就走。

陆乔拉着楚歌进屋,在楚歌的忐忑中,告诉他做衣裳的事情。

“先按着份例来,等以后我做官了,有钱了,给你做更多的衣裳,打更多的首饰。”

楚歌听过陆二郎的纨绔名声,对陆乔说的做官有钱并不怎么相信,但还是很捧场地吹了几句彩虹屁,让陆乔很飘飘然。

县主多么善良啊,陆乔特特开了橱子,把自己省下来的那点碎银子,交到楚歌手上。不仅是银子,其他零零碎碎的一些小东西,陆乔都交代给楚歌管。

从束发的玉冠到手上戴的扳指,从博古架上的摆件到院子里的花木,从跟前伺候的小奴到洒扫的粗仆,桩桩件件,是交代,也是向众奴仆表明,疏桐院的女主人是楚歌。

楚歌用心记下,尤其是关于陆乔的事,比如喜欢喝清淡的茶、穿棉质的里衣等等,他字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陆乔告诉楚歌,她明日开始便要习武。

是习武,不是读书进举。楚歌和其他人一样惊讶。

他曾远远地见过几个武将,个个都跟铁塔一样。陆乔的模样可不像铁塔,白白净净、细细瘦瘦,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不过,楚歌并没有嘲笑陆乔,更没有等着看好戏的心思,而是鼓励陆乔。

“习武亦能强身健体,是好事。”

并且叮嘱陆乔要量力,千万不要伤到。

“身体最重要。”

陆乔心里暖洋洋的,让楚歌放心,她一定不会伤了自己。

隔日一早,陆乔给王氏请过安,王氏告诉她,请来的师父在小校场,叫她去见。

在王氏和陆香亭古怪的注目,以及楚歌的担忧中,陆乔施施然离开了梨香院。

*

小校场里,高志正听奴仆来顺吹陆乔。

“我们二郎力大无穷,虽然从前没练过,可这弓随手就拉满,面不红气不喘。”

高志试了试那把弓,八力,他也能开满,但做不到随手拉满不费力。

高志去年过了武举生试,成了武生员。今年秋天再考,以他的本事,得个武进士妥妥的。要是发挥得好,说不定能挤进前几名,状元不敢想,探花没准可以。

可就在年前,他父亲突然重病,虽然治好了,但家境一落千丈,日益艰难。高志只得先搁下武举,出来当武师父,维持生计。

高志来之前,听说陆乔是纨绔,心里其实有点不乐意。

当下的社会风气,师徒关系仅次于父子。若是徒弟争气,将来是师父的助力。若是徒弟不争气,将来是师父累赘。

高志当然想要助力,而不是累赘。

可是陆家给的束修,多到他没法拒绝。看在钱的份上,高志想,他尽心尽力地教陆乔,不求陆二郎多厉害,只求日后别给他丢人。

没想到今儿一来,来顺跟他说陆二郎力大无穷。力气大,习武事半功倍,高志心中的不愿减轻了大半。

“高师父你瞧,二郎来了。”来顺高兴地指着远处的人影。

哎呀,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二郎盼来了。

高志兴冲冲地望过去,一看见陆乔的模样,心凉了大半。

就那小白脸,还力大无穷?逗他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