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笙被他的话?触动,捏着酒杯的手指不由得轻轻一颤,洒出的酒水立刻沾湿了她的手背。

酒精带来的凉意让她迅速回了神,她低头喝了杯中的酒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擦去沾在手背上的酒水。

她要想清楚,这?个时候,她到底该怎么说才好!

她知道只要她的话?语间露出少许关切,殷九玄便会马上要了鸣焱的命。

可是如果她什么都不说,殷九玄也不会放过他。

她抓起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饮下。

殷九玄既然已经将人绑在那儿了,还特意挑选了这?样的日子,他势必就没有想过要善了此事。

家人惨死的面孔,沈青绪被割下的头颅……那些无论过多少年都无法淡去的伤痛又开始撕裂她的神经,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心脏……

她该怎么办?她究竟该怎么办?

时隔万年,她难道还要如从前一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意的人惨死,却什么都做不了吗?

那她活这万年的意义何?在,她这万年近乎自虐般修炼斩妖磨砺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在又灌下一杯酒后,她抿了抿唇,竭力让自己因为过往的噩梦而发颤的声音柔和下来:“阿九,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我不想看见这?些。”

殷九玄闻言定眸望着她,淬金的眼中看不出喜怒。

片刻之后,他说道:“即便是在这个时候,阿皎都不愿意称‘我们’吗?”

段云笙一怔,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一直在回避我们这个称呼。

“阿九。”她主动伸手按住他的手掌,将声音压得愈发的低柔,“答应我,不要在这个时候这?样做,好吗?我想让……我们的婚礼,留下美好一些的回忆。”

说完,她小心地望着他,藏在桌下的手早已紧紧捏成了拳。

被笼在大红灯笼的纱罩妖火,朦朦胧胧地照在她的面上,在她清绝的眉心中染上一片浅淡的绯红,益发显得她此刻克制着哀求的眼神动人。

“阿皎既然知道今日是你我的大喜日子,就不该把心思分到旁的事上,是不是?”

他的语气好似在循循善诱,但落到她的耳中,却带着浓浓的威胁的意味。

段云笙惊觉的想起,这?些时日来,他一再对她强调的那句“你是我的,你要只看着我”……

她忽然明白了过?来,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要她心甘情愿被他禁锢,被他绑缚,失去自由,失去一切可以期盼的东西。

这?难道就是他报复自己的方式吗?

段云笙看了一眼玄铁柱上昏迷不醒的鸣焱,和他身上被红莲业火的热气灼伤的皮肤之上布满赤红蛇鳞,慢慢地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阿九。”她深深吸了口气,即便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但声音还是不自主的发颤,“就当是我求你,放了他。”

“你求我?”殷九玄长眉一挑,眼中沾染愠色,伸手就捏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低垂的眸深深地望进她墨黑色的眼瞳之中。

“你为了他求我?!”他又重复了一次,从齿根缝里透出的凉意,足以叫人骨寒毛竖。

即便是在她抱着他,要他一起在紫雷劫下赴死的时候,她都没有说一个求字。是他亲口问她那算是她求他吗,她才轻飘飘答了个是字。

现在她竟然要为了这?区区的一条鸣蛇,求他?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不管殷九玄的态度如何?,她都没了退路。

或者说从一开始她便根本就没有退路,殷九玄从来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她不求他,鸣焱会死。她求他……

段云笙望了台下高高蹿起的火焰一眼,垂眸掩下眼中所有的灰败:“你放了他,我就认命……”

想到那暗无天日的未来,她终是闭上眼,将一切光亮隔绝在视线之外:“我心甘情愿的永世陪着你。”

“心甘情愿?永世?”殷九玄望着她,眼中的金瞳渐渐呈现出兽睛的带状,猛然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只是这样还不够。”松开她的唇之后,他在她的耳畔低语,“我还要你的身心,你的全部,永生永世都只属于我一人。”

“……好!”她咬了咬牙,沉声答应道,“我可以立下心魔誓言。”

“阿皎,你知道的,你只要看着我,我可以给你一切。”他托着她的后脑勺,紧紧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可你不该把他放在心上,你知道你的心里不可以有别人。”

他拥着她的双臂越收越紧:“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以后了。”

听到殷九玄的话?,段云笙猛然一惊,背脊发凉。

原来他所说的最后一次,指的就这个!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看到别的人,不会再让别人出现在你的梦里……”

殷九玄的呓语如阵阵轰雷一般,在她耳边轰然炸开。

所有的担忧都变成了现实。

他早知道了她的梦境,他等的就是今日!

这?一切这?根本就不是她放弃一切哀求他就可以改变的。

眼前的一切,就如万年之前,无论她是跪在地上求他,还是撕心裂肺的咒骂他,他想要的结果从来都不会因为她的态度而改变。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她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悲凉的笑声连带着她薄瘦的肩也跟着轻轻地颤动了起来。

她一把推开了他,用一种极度嘲讽的表情望着他:“你不会放过他的,是不是?你从一开始便想好了。呵,殷九玄啊,殷九玄……”

她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的男人,那张已经覆盖在她脸上万年的,淡漠的面孔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愿不愿意答应我的条件?你今日若是放了他,我可以不再追究以前的种种,永世待在你身边,直到你厌弃于我。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不超生?!”

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她也无法再承受这种亲眼看着自己所在意的一切被毁去的痛苦了。她宁可让自己永远堕入黑暗,来保住心底最后的这?一点光,也不想活在光下,感受着心中无边的黑暗。

“阿皎,听话。这?是最后一次,过?去了就好了。”他起身,将手伸向她。

“呵。”在得到他最终的答案之后,段云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冰寒如玉的脸上,唯有那双狭长的眼角泛着的猩红,泄露出了她此刻内心的戾气。

一道道煞戾的仙气,顷刻间在她身周凝聚成无数锋利的刀刃,一缕暗红的砂影在她的指尖慢慢凝聚成型,化?为一柄通体乌黑毫无装饰的凶剑。

殷九玄伸出的苍白的手臂,立刻被利刃割出无数道细小的血痕。但他的脸上却依旧带着一丝近似宠溺的疯狂的笑容,直到他那被煞气割得血肉模糊的手指触及她的脸庞,他才如劝慰一般道:“阿皎,乖,你知道你救不了他的。”

对于他看似关心的虚假面孔,段云笙只是冷哼了一声,当即挥剑斩断了他的手臂,而后一把抹去了沾在自己面颊之上血迹,看着他冷冷道:“不过?是拼得一死,动手吧。”

这?高台被殷九玄的结界包围,不打败他,永远也走不出去,又谈何?救人?

殷九玄望着她的脸,断臂很快就凝聚重生?,新生的手指还保持着相捻的状态,指尖相互摩挲,似乎还在回味方才触摸到她面颊的余温。

“你这?样做只会伤了你自己。”他今日似乎特别有耐心。

但段云笙却早已没了和他再继续言语纠缠的耐心,直接挥出剑去,与此同时她身周的细刃也一并急速地攻向殷九玄。

可面对这?些攻势,殷九玄却只是轻微地抬了抬手,他周围的空气就像是凝结成了一堵看不见的厚墙,挡下了全部细刃的攻击,唯有段云笙手中的剑还在艰难地突破这无形的墙的挡御……

段云笙握着剑,一点点地往前推进,剑尖与空气之间擦出尖锐的撕裂之声,就连她握着剑的手的衣袖上的龙凤金纹都在这股强行?催动的仙力中变得扭曲虚幻……

而她背上玄天钉也开始绞碎她的仙骨,不断地撕裂她的血肉……

但最让她难以忍受的却不是这个,不知怎么的,她感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快速散去,而这?并非是因为玄天钉的反噬。

“你……这嫁衣!”段云笙忽而全身一软跪倒在地,只能用仓仆剑支撑着身子,“你竟然对我下伏仙草。”

自从被天界的人下药打入玄天钉之后,她对于饮食香料一贯都非常警惕,却没有想到,殷九玄竟然会将这?药下在嫁衣的龙凤刺绣之中。伏仙草汁无色无味,只要她不催动仙力,那么伏仙草便对她不会产生任何作用,但若是她擅自使用仙力,那么这?伏仙草变成了卸去她全部力量的软骨散。

“我只是不想让你伤了自己。”伏仙草只会暂时卸去仙人的仙力,却不会伤及其仙体。

殷九玄上前一步,段云笙立刻强撑起身体,用剑抵住他的胸口道:“你别过来!”

“阿皎,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的时间还很长,足够你忘了这?些。”殷九玄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任由她的剑刺进他的胸膛……

看着殷九玄疯魔到温柔的神情,她知道这?一次她彻底输了。

“他今天必须得死,是吗?”

段云笙无力地放开了手中的剑,黝黑的剑身顷刻就化?为黑烟散去,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绝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布满血丝的眼中透露出难以自持的茫然。

“我做了什么?”她往后跌了两步,兀自问道。

到头来她还是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无力保护……

既然保护不了,为何还要去贪恋那一点温暖,既然始终都是留不住,又何?苦如此苦苦挣扎着伸手去抓?

无尽的虚妄漫过她的身躯,她再也不想这样挣扎下去了。

罢了,就让她亲手斩断自己的这?一丝念想,一点希望吧,也亲手了断这漫无期待的一生?吧……

“你可以不放过他,但他不能死在别人的手上。”

她缓缓地抬起头,黑到发沉的眼瞳静静地看着殷九玄,一字一句的说,语气中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如果他今天必须死,我要自己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这一更,本来写了五千多字,但自己读了一遍,把后面的基本都删掉了。

这几章是两个人心态的转变期,也是冲突比较大的几章,代入女主视角写的时候也真的是抑郁,男主真的是太狗了,常常是写写删删的,平时工作也比较忙,有时候更新会慢一点。

但能双更我还是会尽量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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