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非的舅舅有时候会来这片别墅看一眼。

他舅舅叫顾朗,目前暂时接管了明日之光的事物。

当初魏知非的母亲失踪后,老夫妇无心打理家业,便从同宗族的亲戚那儿过继来了一个儿子。这么多年来,顾朗一直协助他们管理企业,业绩斐然。于公,他是明日之光集团的骨干,于私,他相当于是魏知非母亲的干哥哥。

顾朗是标准的言情文里霸道总裁的长相,脸如刀削,长了一双桃花眼。第一回见面的时候,江小瑜只觉得此人挺忙,但心态很好。

他笑的时候倒是居多,但却总叫人猜不出他到底在笑什么。

魏知非喊他舅舅,着实有些不大自在。

他刚认亲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还有一个舅舅。

是后来在河东镇买下学区房的时候,这个舅舅才突然露了个面,帮忙打点好了诸事。

之前明日集团送来的礼物,也都是他挑选的。

顾朗在别墅里呆的时间不长,基本上看看就走,问完魏知非缺不缺什么东西,就去公司处理工作了,不会打扰到他们学习。

魏知非是块学习的好料子,脑子瓜好使,看一遍就会。

当江小瑜讲累的时候,他就自己在一边安静地看书,不吵不闹,分外乖巧。

等到江小瑜有力气的时候,他才会过来问几个不懂的地方。

他买的全套教材,一本本看下来,只用了十个小时。

但他问的问题,有的时候着实超出了小学的范围。

江小瑜为了不损失自己的面子,就装作很懂得样子,有时甚至会给他讲讲大学里的定积分。

听不听得懂没关系,装就完事了。

江小瑜会问:“这个地方是这样这样这样所以就这样这样了,懂了吗?”

魏知非接二连三的点头,翻开小本本记笔记。

逞能过度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某天夜里,江小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着眼睛开始在脑海里推演自己给魏知非讲过的公式。

她一个激灵翻身起床,给他打电话:“我那回给你讲的那个定积分……你还记得吗?”

深夜,魏知非竟然还没有睡。他很淡定:“不记得了,忘完了。”

江小瑜:“很好,忘得好。”

魏知非:“……”

江小瑜:“我讲错了。”

魏知非:“……我也这样觉得。”

其实江小瑜从一开始就把题抄错了。

但他看她讲得那么慷慨激昂,就没忍心打断她。

江小瑜:“我再给你重新讲一遍吧。”

即便是深夜,也并不能打搅小学生钻研知识的积极性。

于是,在星星爬满夜空的午夜,电话里,惊现一个小学生在给另外一个小学生讲高数理论。

“你怎么那么笨啊,又把条件记错了。”

这回魏知非没再隐瞒她的错误。

虽然他还是没有听懂,但本能地觉着江小瑜好厉害。

就算虽然把题记错了,也还是很厉害。

“OKOKOK,条件改掉之后是这样……”江小瑜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热爱过学习,能够从小学题目推演到高数题也是一种极为有趣的钻研过程。题目错了并不能减少数学的魅力。重新推敲反而使得思路更加清晰。

“江小瑜真厉害。”电话那边似乎是在低笑。他耐心听完了整个推算过程,在末了添上一句,“睡觉了。”

江小瑜这才心安地睡下。有一个能够随时听完她讲话的小朋友真的很暖。

*

第二天,江母突然说要去送她上学。

江小瑜一醒来,就发现今天跟往常不大一样。母亲没有再那么早的去上班,而是选择留下来陪她一起吃早饭。

就算江小瑜起床磨叽了一会儿她也没有说什么,反而一直站在门口等她收拾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小瑜没吃她这套,站在楼道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你把你妈当什么了。妈妈就是想送送你,这不是太久没有关心过你了么,今天弥补一下。”江母揉揉她的脑袋,帮她掂着小书包。

江母最近心情一直都很好,自然注意不到江小瑜的低落情绪。

“下周末,妈妈和陈叔叔带你去旅游吧。”江母说。

怎么又是和他。

终于知道她今天怎么这么温柔了。

原来是为了那个男的呀。

江小瑜觉得,他们的发展已经迅速到了超出她预期的地步。这种骤然性的改变令她难以适应。

江小瑜换了个话题:“妈妈,你知道为什么上次他点的菜我一样都不喜欢吗?”

江母没说话,就那样温和地看着她。上次的小矛盾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她早就没放在心上了。

江小瑜继续说:“因为我只喜欢爸爸做的饭。他请我吃的饭再好吃,也不是我爸爸。”

“如果要出去玩,我也希望是爸爸带我们去。”

这孩子……还是在拒绝她。

江母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半钟了。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先上学去吧。”

永远不能把小孩子当成傻子,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

*

今天是数学竞赛的日子。

学校里来了一辆大巴车,上面写着“竞赛专用车”,负责把散落在省内各个城市的学生拉到省城里参赛。

林子月跟沈如安可以不用早读,他们来学校交完作业,就可以带着干粮直接上车了。

两人坐在豪华大巴车上面,座位套着绸布,很有弹性,车内还有卧铺,可以透过窗户看到车外的情况。

今天有不少老师家长来凑热闹,隆重的给各个年级的参赛选手送行。无论如何,参加比赛,都是学校的一种荣誉。

林子月藏在卧铺上,外面乌压压的人群和喧闹声都遥远了不少。

看着教室里被囚禁着上自习的同学,她一身轻松,脸上是难以隐藏的神气。

她透过窗子跟父母招手:“你们等着吧,我肯定能给你们拿个第一回来。”

三年级二班的数学老师负责带队,所以早上的数学课得耽搁一回,只能上自习。

听到这个消息,全班都炸开了锅。

这是三年级二班唯一一次没有老师看管的一节课。

等到大巴载着老师走了以后,全班立刻沸腾起来。

原本乖巧学习的学生成了脱离笼子的小鸭,吵闹声震翻了天。

有的人顽皮,不写作业,站在椅子上和别人打打闹闹。有人直接开始闲聊。

马校长被这差点掀翻屋顶的吵闹声惊动,一路从走廊过来,推开门,“干什么你们这是?怎么这么吵?我刚刚在楼下听得一清二楚,整栋楼,就你们班最闹腾。”

瞬间,片刻的安静。

“都不要吵了啊,好好学习。”马校长关上门,走了。

等他转身离开以后,班里的窃窃私语声又开始蔓延起来。

不过,因为忌惮所以不敢太过张扬。

但这刚开始还有所顾忌而刻意压低的声音很快就没了底线,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噪音如浪潮一般再次席卷而来。

毫无纪律的课堂,跟之前没两样。

马校长如同鬼魅一样再次出现在窗户外面。一双眼睛机智地偷窥屋里的情况。

靠窗的同学最先发现这一情况,立刻收住了脸上的表情,埋头作刻苦学习状。

后来附近的人见状,心领神会。眼神稍微往那一瞥,立刻发现了“侦察兵”马校长的影子。他们不约而同地明白了敌军的异常情况,也瞬间收住了嘴里的闲话。

于是全班在互相暗中提醒下进入了沉寂状态。

可惜太晚了,马校长的火眼金睛早就看穿了每个人的表演。

他有点小生气,花白的胡子吹得一愣一愣的。直接进了教室,在讲台上坐下。

底下的学生,无一不是低头写题,大气不敢出。

“咋了,我不看着,就不学习是吧?”

马校长这回特意坐久了一会儿,但是他心里门儿清,只要他一走,这课堂还是得乱成一团糟。

堂堂大校长在教室里待一整节课,也不是个办法。

他环顾四周。好在教室里还是有一些乖孩子的。这部分学生一直很听老师的话,守得住寂寞。

他刚才都看清楚了,就算全班都这么吵闹,有些小孩依然沉得下心学习,对周边的干扰视若罔闻。

马校长从讲台上下来,摸到一个自始至终低头安静看书的同学课桌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你负责管你们班的纪律。谁再不学习你就点谁名字,下了课把名单汇报给你们班主任,让他叫家长。”

在跟他说话吗?

魏知非闻言抬起头,睫毛忽闪,眸色无波。

马校长认出了他。——原来是魏知非啊。

前些日子他外祖父母花钱把他送进这个班,令人印象很深刻。

可是今日一瞧,没想到这孩子学习这么用功,完全无视学习以外的风吹草动,安安静静,一点富二代的架子也没有。

“听见了吗?”马校长问。

魏知非点点头,又低下头去看书了。

马校长满意地走了。

但是这回没有人敢说话。

尤其是那些装作写题,实则竖着耳朵偷听校长说话的学生。他们害怕被记名字,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整堂课下来,一共有三个人被记了名字。

第一个是同学甲,他传纸条给江小瑜,求她作业抄一抄。

魏知非在纸上记下他的名字。

第二个是同学乙,他跟江小瑜小声讲了个笑话,二人笑的前仰后合。

魏知非在纸上记下他的名字。

江小瑜眼尖。她在听乙讲笑话的时候,正捂嘴偷笑,余光中似乎看见魏知非回头看了她一眼,并随即在纸上写了什么。

她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他是在记名字,专门用来维持纪律的。

她知道魏知非为人处世很死板,说一不二,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一点通融圆滑之处。

但她并不想被叫家长……尤其是把她妈叫到办公室挨批评……

那样她会愧疚的,然后为了那该死的愧疚感而答应去跟陈叔叔一起旅游。

想想就觉得甚是勉强。吃个饭已经很难受了,旅游岂不更难受。

她忐忑了半节课。

魏知非在离下课还有一分钟的时候,走到了讲台上。他慢悠悠摊开纸,开始念被他记了名字的同学。

出乎意料,那里面并没有江小瑜的名字。

可所有跟她有过接触的人全都不幸沦陷。

不用叫家长就行。江小瑜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旁边的同学乙就开始抗议:“为啥呀,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话,为啥光记我名字。”

同学甲也说:“就是就是,我明明是把纸条传给的江小瑜,你都不记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