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虎失踪的这段日子,魏知非那边也没有闲着。

外祖父母为了争他的抚养权,带着私人律师去谈判。同时又一纸诉状,将魏家人告上了法庭。

理由是他们涉嫌拐卖妇女儿童。

顾家财大业大,动用的人脉都是最有分量的,整个计划进行的滴水不漏。先是拿了蝇头小利吊住这几个村夫,一日三餐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以防人逃跑,再暗中通知了警局的人来拘捕。

即便是没有动用资源,这些人也一个都跑不掉。

一众村民最终落网。

人是在几个破棚子底下抓住的。

这些村民为了下山抢孩子,准备了足月的功夫,却付不起旅费,便邻着无人的公园搭建起几个棚子,当做暂时的居所。这就又涉及到违法搭建的问题,城管们拿着大喇嘛来赶人。他们在拆那些木柴和塑料布的时候甚是无奈,因为对方的数量远远大于城管的数量,拆迁工作进行的很困难。

那些都是在地里天天干粗活的农民,货真价实的一膀子力气。几个村人抽着烟,挡住棚子,站出来,再狠狠一跺脚:“看谁敢拆俺家!?!”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能吓到一片人。

最后还是叫了民警来才把人都强行带走。

审判结果很快就能出来。经过一系列条款的宣读和审议,魏父只被判了三年。其余的从犯先关押着,直到他们能够交的出修理汽车的费用。

那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而拘留所的村民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牢里吃喝无忧,以为放回村子后照样还是好汉一条。殊不知,要重见天日已经不大可能了。

事情尘埃落定。魏知非现在很安全,但顾朗舅舅却不让他出去。

魏知非知道,这个舅舅跟顾家的关系还是很微妙的。

期末考试的成绩会以短信的形式发到家长手机上。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为了培养孩子的竞争意识,还自作主张制作了班级的总分排名,供家长参考。

顾朗接到成绩短信的时候只是扫了一眼,便将其清理进了垃圾箱。

魏知非一直等到出成绩的这一天。一听到大门开锁的声音,他便打开房门,来到客厅问顾朗:“我是第一么?”

顾朗反问他:“这重要么?”

顾朗嘴角噙着一丝耐心寻味的笑意,转而点开了自己女朋友的电话,将他冷落在一旁。

魏知非很有耐心。一直等他跟女友你侬我侬地道了别,才幽幽开口:“你是我的舅舅。”

顾朗漫不经心道:“所以呢?”

“你不该把我的成绩删除。”

顾朗一点也没有行为被揭露的尴尬,他只是冷笑:“知非,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了。如果你稍微长点心,就该知道,我除了和你母亲一样都姓顾,除此以外——和你没任何的有关系。”

为了遵从老夫妇的意愿,他特意在这里置办了这所别墅,依山傍水,地段绝佳,是个养生的好地方。

原本这个房子是要送给公司一个大客户的,结果只能临时装修成孩子喜欢的风格。

对于这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外甥,他谈不上有一点好感。若非老人家疼爱外孙,想把对女儿的愧疚全都偿还在孩子身上,想必魏知非依旧还在村里玩泥巴吧,又谈何光明的未来。

说白了,毕竟长在山里,不是自己亲自看着长大的,没有感情基础,平日里的关照,不过是表面客套罢了。至于他的成绩,这个挂名舅舅根本就一点也不关心,也不想关心。

这个可怜的孩子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他施舍的。令他不满的是,他的施舍居然是不自由的,是碍于老夫妇的情面下,必须做出的选择。

魏知非从这些冰冷的语言中感知到寄人篱下的艰难。他沉默了一下,“我以后,会把校信通的电话留成自己的,不必麻烦你。”

他重新回到房间,沉沉关上门。客厅外是富丽堂皇的豪宅风格,卧室里是干净素雅的儿童房风格,一道门,隔开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地,也为本就疏离的关系划开一道安全界限。

他不怎么出去,顾朗也绝不会进来。

今天之所以不得不出去,只是因为他很想知道自己的期末成绩。

毕竟说好了,要请她吃牛排的。

早知道顾朗会删掉短信,他当时就不该在家长联系方式上面填他的电话。

小别墅空荡荡的,除了魏知非,还剩下几个负责洒扫的女佣,没人与他聊天。在这群别墅区居住的非富即贵,即便有同龄人,也是居于深宅,相互并不往来。

也许这就是富人的烦恼,他叹惋地坐在书桌前,阳光从玻璃橱窗洒进来,木地板踩着有了一丝暖意,暹罗猫睡了一整个下午,如今悠然转醒。

它伸了一个傲娇的懒腰,跳到书桌上,向小主人邀宠。

暹罗猫最终没能等来主人的爱抚,它歪着脑袋,只看见小主人抿着唇把客厅的座机抱到房间里来,根据通话记录,回拨出一个号码。

江小瑜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喂?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吼,我还以为牛排不作数呢。哈哈哈,我跟你说,你瑜姐我这回可是第一名!!!排名班里第一!!怎么样?想好在哪里请我吃饭了嘛?”

既然她是第一,那么他肯定赌输了。

他说:“看来这次没考过你。但是近期我应该请不了你了,最近要打官司,我不能乱跑。”

“哦……这样啊。”江小瑜的话语里满是宽慰,“好吧,那原谅你了。正好我最近也要去旅游,等我回来再说吧。”

那边顿了顿,意识到这边人的沉默无话,顺带引起一个新话题:“对了,话说,你有没有推荐的去处?”

魏知非从橱柜里取出进口猫粮,一小勺一小勺地倒入猫碗里,“……可我哪里也没有去过。”

江小瑜:……

唉,天又被聊死了。

看不到那边的表情,但不需要想也知道,这个时候的魏知非小盆友一定有一些无可奈何的。

江小瑜知道,他虽然看起来很高冷,但其实心里藏着很多东西。

她又问:“那你最近怎么样了?”

江小瑜想问的东西实在太多,这些问题都被很笼统地概括同一个问句当中。话题一旦宽泛,答者便不至于无话可说。

魏知非默然一会儿,还是道:“挺好。”

其实也没那么好。

他回想了这几天被关禁闭的生活。因为不能随便出门,因此,所有的消息都只能来自于管家。

听管家说,最近魏父入狱了,那些跟着来闹事的村民也一起被抓了起来,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魏知非丝毫不怀疑顾朗舅舅在整治不听话的人这方面的手腕和能力,也许过程颇有难度,但最终使那些人得到了应得的下场。

不管是魏父还是村民,都是他无比熟悉的亲人和邻居。小小山村就像个微型社会,他们一起在泥泞的小山沟生活了很久,婚丧嫁娶,黄发垂髫,相互之间稔熟于心。

但听到他们被抓的消息时,魏知非竟没有一丝波动,心里平静得出奇。

心里没有恨意,也无报复的解气。无论什么人以多大的恶意伤害他,他都无关痛痒。

成长在一个冷漠的环境里,会渐渐将冷漠当做理所当然。

就像顾朗舅舅说的那样,顾家抚养他,不过是念在老夫妇追悼亡女。说者有心,听者却无意。

换做别的小孩子,心理阴影该多大。

但魏知非一点也不伤感。像他这样的人,本就没有光明的未来。如果一定要有的话,那也只能靠自己创造出来。魏家,顾家生父,外祖母,舅舅,也许都不可靠。他要努力学习,比任何人都努力,以后也要努力赚钱,比任何人都无可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