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虎迫于淫威,只能颤抖着走向居民楼车棚。

还没到那呢,前方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提着手电筒高声喝道:“干什么的?!”

做贼心虚。王新虎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便掉头跑了。连手上的撬锁工具也不要了,一路上丢盔弃甲,蹿得比兔子还快。

但他跑的方向并不是狗哥几人藏身之处,而是大马路。

那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最重要的是,有很多人,容易混进去。

狗哥最先反应过来,大喊:“抓住他!这小子想跑路!”

那几个小混混怎么会眼睁睁看他跑掉,几个人一块追了上去,蹭蹭几步凌空一跃,便轻轻松松把正撒丫子狂奔的王新虎给摁在了地上。

*

王新虎因为不服从大哥管教,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当他被关在厕所里,鼻青脸肿地啃窝窝头的时候,一度望着铁网漏下的一丝光线痛哭流涕。

那是自由的阳光。

外头阳光灿烂,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铁网外面是条臭水沟,人迹罕至,塞满了居民遗弃的垃圾,不断散发着恶臭。王新虎每日以泪洗面,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缩在厕所里强忍着臭味吃硬馒头。

没办法,这几天狗哥给过他机会。他没接受,宁死不从,坚决把斗争进行到底。

狗哥从来不养废物,现在留他一条小命已经算是仁慈了。

狗哥现在既不逼他偷车,也不放他走,就关着他,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王新虎靠馊馒头续命,短短数日瘦了一圈,营养不良,毫无血色。

每天能做的事就是扒拉着隔窗望窗外,眼巴巴盼着有人能来解救他。

只有这个时候,王新虎才会怀念以前的生活。无拘无束,有吃有喝,还能当山大王。

不知道现在河东镇的情况怎么样了呢?

-他爹发现他逃走以后,会不会伤心?还是说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照旧打工?

-学校里没了他,老师同学会不会不习惯?还是说跟往常一样,有他没他都无足轻重?

-青龙帮的弟兄们发现他们老大走了以后,会不会受到别的学校混混欺负?还是说他们已经散伙不干,重新做人了?

一团团的疑问藏在心里。他现在很想知道答案,他现在很想很想回去。

他生活了十年的河东镇,穷且偏僻,但那里的一花一木,一人一景,皆是熟悉且温柔的。这个时间点,街头会有巷尾小贩的吆喝,炒桂花糕的香气,还有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放了学,他还跟弟兄们一起和河西小学的孬种们干架。种种回忆皆镀上一层时光滤镜,走马观花一样不断闪现。

这些回忆,都深深印在他脑子里。

民风淳朴的小镇以自己的宽容,庇护着顽劣的孩童。就算他干出再出格事情,也总会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一个冲动就离家出走。

结果没本事,不仅在社会上处处碰壁,反而还把搭进了犯罪团伙,每天被关着。能不能吃饭还要看别人脸色。

这要是在家里,谁敢这么对他?等他被救出去,狗哥那些人一个也别想好过。

只是……他被关在这种地方,谁又能找得到他呢?

他怕不是要被关上一辈子吧。

他越想越伤心,叹了口气,支棱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狗哥似乎在客厅谋划着什么。

“要我说啊,直接卖了得了,我看这小子脾气还挺硬,根本就不是干这行的料。养着没用,还不如换成钱,咱哥儿几个分分。”

他们是人贩子?要把他卖给谁?

“前些天儿不是有个买肾的么,卖家在求货源,不如……”

王新虎瞳孔一缩,踉踉跄跄往后跌去。

马勒戈壁,这群人居然这么黑!居然还想着买卖人体器官!妈的,那他岂不是死定了!

狗哥一锤定音:“不行,坑害性命的事儿绝对不能做,那赚的都是人血馒头,下辈子要入畜生道的。”

好在狗哥还有点人性。王新虎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放松警惕,继续格外聚精会神地监听。

通过这几天的打探,王新虎了解到,狗哥这帮人组成了一个致力于搞钱的小团体。

这个团体吸纳的都是一些年轻无业的小混混,整日游手好闲,长期盗窃,收入不稳定。因此才想着发展下线,抓一些小孩子装点门面。小孩人畜无害,不引人注目,作案成功率高。

那人又说:“那你想咋子整嘛,有本事你把他调/教得服服帖帖,好歹有点用处。要是他再不听,那就——”说着,队友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新虎胆战心惊地听着,死死捂住嘴巴,不发出一点声音。

命悬一刻的关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哒哒哒。”

在落满灰尘的废气居民楼,蛛网爬满了房檐墙角。楼外无人,安静的可怕。

像狗哥这样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一下就嗅到一丝紧张的气氛,众人神经紧绷着。

他仔细听了一会,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客厅里面面相觑的人:“你们说,敲门的会是谁啊?”

“不知道。总不会是警察吧?”

红毛怪语出惊人,大家原本紧张的心情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卧槽,不会吧?”狗哥慌了,从沙发上跳起来,环顾众人,“你们谁这几天犯事儿走漏风声了?”

干这一行就是会一惊一乍,每天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老底被发现了,一旦有不认识的人敲门,总要疑心是不是便衣警察。所以当初王新虎来敲门的时候,狗哥也观望了好久,迟迟没过去开。最后确认安全以后,才把王新虎留了下来。

“没有啊,狗哥,这几天忙着钓凯子,哪有功夫偷东西。”另一个黄毛少年挠头,满面疑惑。

其他人也纷纷表明这几天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

“我看……该不会是……厕所里关着的小子的救兵吧?”黄毛指了指厕所的门,冷静地分析种种可能,“毕竟咱这也算是非法囚禁,八成是给谁看见了,偷偷报了警,或者是他爹妈找上门来了。”

“怎么可能,咱们行事这么隐秘,怎么可能会被发现?”狗哥方寸大乱,不由得抓头发,不断埋怨,“真是个累赘。哎——?你们先别出声,我先去门口查看一下情况。”

几人立刻默不作声,屏息凝神,注意力全都定在狗哥即将接近的房门上。

万一真是警察,他们就只能跳窗跑了,绝对不能被一网打尽。

刚刚的敲门声只响了三下,便停止了。

王新虎也在凝神监视外头的情况。狗哥的房子不大,他所在的卫生间处于最里边的小角落里,很隐秘也很逼仄,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王新虎现在铆足劲想逃出去。

他非常希望外面的人就是来救他的警察叔叔。

呜,救救他这可怜的孩子吧。

狗哥一帮人现在有多忐忑,王新虎心里就有多雀跃。他已经想好了,等门一开,人一进来,他扯开嗓子喊救命。

到时候这些坏人一个也别想跑,乖乖就地正法!

但敲门声停住了。并且再也没有响起过。

狗哥凑到猫眼处往外看,什么也没瞅到,松了一口气。他转身躺回沙发上,对弟兄们摆摆手道:“吓死我了,外头没人,估计是哪家人敲错门了吧。”

王新虎听闻心里一凉。唯一的救命稻草没了,他死定了。

“不对啊狗哥,你楼上楼下都没住人啊……而且刚刚我也没发现有谁进楼了……”

黄毛少年提出质疑。

他的站位靠窗,可以很清晰地观察到楼栋入口的人员出入情况。只要有可疑人员一靠近这里,就会被他发现,并上报给狗哥。

狗哥行业特殊,租房子特意挑的偏僻地方,上下楼都是空房子,没有人住。

如果是本小区的居户,怎么会敲错门呢?

如果不是本小区的,那就极大可能是来串亲戚的。可是狗哥早就跟家里断绝了来往,哪来的亲戚呢?

而且黄毛弟刚刚没有看见有人进楼,那么刚才敲门的,究竟是谁?

此言一出,客厅里的氛围又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