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瑜在这愤世嫉俗,一旁的林子月倒是无所谓:“就当花钱补课呗,反正就算不来夏令营,我爸妈还是要给我报别的班的。”
再看魏知非和沈如安,他们也都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江小瑜默默止住扫兴的话头,懒洋洋地拿出了之前的试卷。
认真听了一会儿后,耐心被磨完,她就没办法继续集中注意力了。
她的座位靠窗,那边是另一个自由的世界。
窗外是雨过天晴的明净蓝天,远方有忽隐忽现的电线,和绿树繁花。
偶尔会有一架白色飞机从天际划过,像一只海上的鸥鸟,隐入云层,只留一长串逐渐减淡的白烟。
她忽然想到——这个点,陈小荷应该已经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发了吧。
真好。就她算身世凄惨,无人挂念,至少还是自由的,可以随时出国。在她苦逼补课的时候,陈小荷已经要离开这片土地了。
而江小瑜,只能彻彻底底的被囚禁在学习的牢笼中,羡慕地望着天外。
江小瑜掀开一点点窗帘,外面的日光从这一点缝隙中撒了进来。
她从玻璃窗往下眺望,酒店门口停了一辆车。
她看见一抹熟悉的红色。
红裙女人手提着行李箱,正努力地把箱子往车的后备箱上抬。
车内走出一个男人,帮她把笨重的玩偶塞到车里。
不经意间,那男的抬了一下头。
江小瑜怔怔地看了一眼,觉得这个人很像陈叔叔。
能站在陈小荷身边,开车来送她去机场的人,除了陈叔叔,应该也没别人了吧?
应该就是他本人。
他怎么在这里?
可是她不能继续往下看了。
因为老师注意到她在开小差,已经频频朝这边看过来。
只是碍于面子,没点她的名字。
她讪笑着把窗帘归到原位,坐的端端正正,仿佛一直都在认真听讲。
*
午休时间,江小瑜对林子月说:“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林子月问:“干嘛?”之前江小瑜没兴趣玩,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了。
“打个电话。”
江小瑜借来手机,匆匆按下江母的号码。
铃声响了几下,没接通。
她只好按掉重拨,这时候,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没电了?”
江小瑜丧丧道,看着屏幕上的死机提示,有些抓狂,“林子月,你的手机都不充电的吗?”
“别急,我找找充电器。主要是我平时也不怎么用手机的呀,就很少充电。”林子月开始翻自己的包,翻来翻去,最后忽然“呀”了一声。
江小瑜:“怎么了?”
林子月:“充电器放家里桌子上没拿。”
江小瑜:“……”
林子月:“要是真有什么急事的话,不如你现在去借个充电器,或者找酒店里别的人借个手机?”
想到现在大家都在休息,江小瑜摆摆手:“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慢慢回想起今天在教室窗台看到的情形。
出现在陈小荷身边,还开着那辆车,外形身高都与陈叔叔相差无几的中年男子,必定就是陈叔叔本人。
还需要再去跟她妈打电话求证一下吗?
然后,戳穿他的伪装?
或许也不急于这一时。
江小瑜冷静地想了想,觉得这种事情可能得面对面说更好一些。
就算打了电话,母亲还是要说她不务正业。
所以要绕开母亲,直接去跟陈叔叔对线。
江小瑜打定主意,回家以后找个时间跟陈叔叔单独谈谈。
不老实的人,最好不要信。
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不要藏着掖着。
*
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没几天,店里的旅客便换了一批。
只有江小瑜这些学生还在用着会议厅上课,在这里足足待了整整一周。
下午的天空是暗黄色的,乌压压的云彩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刚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雨丝,轻若无感,后来水珠子便噼里啪啦的砸下来,酒店门前的道路低洼处汇聚起一片汪洋。
季风气候,夏季多雨,这个城市的人已经习惯了这种鬼天气,打着伞匆匆赶回家。
街道上很快肃清下来,只有归家的车队川流不息,车灯与暗夜的霓虹交相辉映,共同构成了一个不夜城。
是夜,雨疏风骤。
夏令营课业繁重,经常要学到半夜。
但是餐厅又不提供宵夜服务,三年级二班的四个人便约着出去觅食。
瞒着老师出门属实下下策,却也是无奈之举。
晚上老师不让吃垃圾食品,又不许人随便出门,只准吃点饼干喝点水。
小孩子娇气,谁想吃那干馒头呀。
酒店附近就有个小吃街,开着许多饭店,红烧牛肉海底捞,样样不缺。
上课的时候,底下熙攘的饭店便传出一阵香味儿,把人的心都快勾走了。
几人趁着前台阿姨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
这么久了,他们都是第一次出来。
对他们而言,酒店外是一个全新的自由世界,雨后清新的空气徜徉在肌肤每寸角落,汽车驶过水洼溅起哗啦的水声,紫色的天空下,附近的小街灯红酒绿。
街道旁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卖面和烤肉的小贩。
小学生没什么钱,即便有,也只是零碎的小钱。
大家一商量,决定凑钱买吃的。
江小瑜负责带路,林子月指挥,沈如安收钱,魏知非跟着。
最后还真的找了一家物美价廉的小面馆。
老板娘也许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客人,对这群小孩子关照有加,还送上来免费的冰棒。
她每隔半小时就要来提醒一次他们该回家了,却没有人听她的话。
当众人终于想起来回酒店的时候,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老板娘在拖地,从角落里翻出来一把伞给了他们:
“哪家孩子跟你们一样的噻,早点回去,少挨点骂。”
四个人便挤在这把蓝色格子伞底下,一路摸回了酒店门口。
在距离酒店大门还有五十米远的时候,魏知非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林子月问。
共同打着一把伞,一个人停下,四个人就要一起停。
她有点困了,想早点回去睡觉。
江小瑜问他:“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人了?”
魏知非点点头。
江小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幽幽夜色中酒店前厅尚亮着烛灯,白耀耀一片。
隔着重重雨帘,依稀可以看到酒店玻璃门前好像站着一个矮矮的人,被那唯一一点亮光裁成黑色的剪影。
就像乡下节日汇演时的皮影戏,毫无灵动之感。
那人个子不高,矮矮胖胖,背后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
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