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稳住疯女人,一边暗中给前面三个孩子发信号。
他们相互之间的配合很默契。
趁着这个空当,前面三人抓住机会,一口气跑进了酒店前厅。
旋转门应声合上。
有厚厚的玻璃隔开外面的凄风冷雨,大厅里只剩下温暖与安宁。
疯女人被隔离在外。
林子月舒了口气,收起那把小伞,抖落上面的雨水。
夜深人静,前厅依然亮着大灯,柜台处永远有穿戴整齐的阿姨在迎接宾客。
值班的阿姨知道他们是这儿的学生,便没有拦着,只是稍微呵斥了几声:“你们几个晚上干什么去了?还不赶紧回房休息?”
虽然言辞严厉,但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林子月含糊其辞,随便应付了一下,便拉着沈如安跟魏知非往里走。
她得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那个继母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怎么不走?”
林子月疑惑地看着突然驻足的魏知非,小声催促道:“快点走了,小心那个怪阿姨发现你。”
“江小瑜……为什么还没有进来。”
三人已经站在了电梯门口。
但不知道为什么,魏知非没有进去,而是回望着来时的方向,“她应该也进来了才对。”
玻璃门外面仍旧是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外面的状况。
沈如安迟疑地看着无边夜色,也停下了脚步:“她在外面干什么呢?那个后妈应该跟她没什么话可以说的吧。”
林子月挪了挪脚步,“她会不会被怪阿姨抓住了,跑不了了?”
她顿了顿,又伸着脖子张望着。
门外冷风呼啸,雨声淅沥,却什么也看不见。林子月心里咯噔一声,“她人呢??!!我看不见她了。”
*
江小瑜看着继母在灯光下狞笑,长满褶子的脸庞上泛着乌黑的油光。
她往后退了两步,换了更为轻柔的语气:“阿姨?”
怪阿姨却嘻嘻笑两声,猛地伸出手,便摇摇晃晃走向她,“你把他放走了……我就卖了你换钱……换钱……”
“他”指的是谁?魏知非吗?
江小瑜心里一惊。
天黑的厉害,马路上没什么人。
唯一的路灯在风雨中飘摇,似乎随时要短路坏掉,光线忽闪忽闪。
这样阴森的场景,换成一般的小孩,只怕已经被吓哭了。
但江小瑜可不是小孩。
她是二十一世纪新五好少年。
她镇定地站着,脑子里飞快的闪过无数个自救方案。
——这个继母原本是想抓魏知非。
那么她刚才一直盯着蓝伞,再结合她所说的话,是否说明她已经看见魏知非了?
魏知非毕竟是她养大的,她当然能够认出来他。
三个小孩,个子,身材,走路姿态都各有不同。
而魏知非的背影,继母最熟悉。
想必,刚才她就已经认出了雨伞底下的魏知非。
只是好事全让江小瑜搅黄了,便把所有的怒气都发在江小瑜身上。
她来酒店干什么?
抓魏知非然后卖掉吗?
从她怨怼的话语来看,也似乎只有这个目的说得通。
先是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酒店门口,找毫无血缘关系的干儿子。
然后抓住他,绑走,卖掉,换钱。
这就是继母打的如意算盘。
继母没抓住魏知非,便将矛头对准了江小瑜。
——虽然继母疯疯癫癫的样子实在可怖,然而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一个疯女人,嘴上嚷嚷着要抓小孩卖掉。
她怎么卖?卖给谁?
不过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
江小瑜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眼看那双沾满污泥的手就要碰到她的胳膊,江小瑜缩了回去,从兜里翻出来一块小面包递给她。
疯女人见了吃的,立马止住了所有的癫狂症状。
她呼吸急促起来,一把抢过面包包装盒,哆哆嗦嗦地拆开。
像是有人跟她抢一样。
“吃的……吃的……”
她眼冒绿光,捧着手上的食物,死死地不撒手。
江小瑜心里叹气。
这是多久没吃过饭了,才会急切成这个样子。
之前这个继母的生活多滋润呐,每月领着老夫妇打过去的小钱,在魏家村过着安稳富足的日子。家里有男人卖力气干农活,不愁吃不愁穿,怀里还抱着个大胖小子。
现如今,居然连一口饭也吃不上了。
任谁也认不出她原本的面目来。
偌大的城镇就剩她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乞讨捡破烂为生。
村里是不太能回去了,她没有钱买车票。
现在她精神又有点不正常,哪个招工的也不敢要她。
她根本无法在城镇里生存。
估计是走投无路了,才想着找到魏知非,把这个碍眼的儿子卖掉换钱,吃一顿饱饭。
这家人怎么就如此贪得无厌,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呢?
继母固然可怜。
但换个角度想,行至山穷水尽之处,方能窥见一个人的底线。
很显然,魏知非是继母可有可无的东西,是她最后能利用的保命工具。
平时留着,好死好活的养着,一旦有了危机,便会第一个推出去。
她跟魏知非,不知是谁更可怜一些。
江小瑜又给了她一块小点心,稳住她的情绪以后,才悠悠开口:“阿姨,你来这儿什么呀?”
这件事里还有很多疑点,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套话的机会。
“找小、小畜生……狼心狗肺的畜生……!”
她说着,又激动起来,手里的面包屑掉了一地。
继母慌忙去捡,小心翼翼地把所有能吃的都凑起来,手忙脚乱地装进兜里。
估计是给熟睡的孩子留出来的。孩子还没吃饭呢。
“都怪他,那个小畜生——”继母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一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东西,骂骂咧咧道:“卖了他,卖了他……”
江小瑜知道她嘴里的“小畜生”便是魏知非。
在魏家村人的眼里,魏知非可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结果自己飞黄腾达了以后便与亲爹关系疏远起来,甚至还害的亲爹妻离子散,身陷囹圄,令村里人的极为不齿。
街坊邻居总要拿这事出来说道说道,言语中带着三分看热闹的心理。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也许刚开始魏父还能反驳上几句,日子久了,钱不够花,就变了主意。
估计魏父魏母就是被那些嘴碎的邻居说动了,才起了下山找老夫妇要钱的心思。
狮子大开口,谁愿意一再让步呢?
归根结底,怨谁呢?
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讲明道理。
人活着不是为了讲道理。
但凡这家人明一点点道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这对农夫农妇活的太过低微,被蝇头小利迷住了双眼,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世人皆是活在拥挤人间,拼命挤出一条财路。
只有站在高处的时候,才会恍然觉悟那拥挤毫无意义。
只是很少有人能够高居一隅,以俯视的姿态旁观生死。
“阿姨,你跟我说说呗,你怎么知道魏知非在这儿的?”
江小瑜摸了摸兜,已经没有吃的了。她只好像哄小孩一样,好声好气地从继母嘴里继续套话。
如今最要紧的并不是把继母弄走,而是先从她的话里套出有价值的信息。
断绝源头,才能更好的保护小知非以后不受到伤害。
继母精神已经错乱,仅凭她一己之力,绝对到不了这个地方,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并且给予了她物质上的援助。
继母一脸警惕地盯着她,默然好久,连连摇头:“不能说,不能说,说了钱就……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钱没有了?
江小瑜摸着下巴。
难不成是有人用金钱诱使她来抢孩子?
但是任凭江小瑜怎么问,继母也不再透露任何信息了。
她背着箩筐,又开始四处寻找什么人。
但是她找不到,竟呜呜呜哭起来。在这深深的雨夜里,就像只绝望的孤魂野鬼。
四处张望中,她慢慢地回想起自己此行是来抓魏知非的,脸色猛然一变,龇着嘴,重新露出凶相,紧紧捏着江小瑜的肩膀:“魏知非呢?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你给我把他找出来!要不然老娘今天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