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江小瑜还能挣脱,但是这疯子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很大,她瘦胳膊细腿,怎么也挣脱不了。

疯女人冷冷看着她,忽然冷笑一声:“哼!你把他藏起来了,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藏的——要是不把他给我,那今天你就替他受罪吧,都一样……都是钱!”

疯了,她是真的完全疯了。现在街上的小孩,落在疯女人的眼里,都是可以拿来换钱的货品。

江小瑜一边甩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可怜唧唧道:“阿姨,你要是缺钱我可以给你呀,我书包里有好多钱,就在房间里,真的……”

但是她话还未说完,便看到酒店的旋转门再次开启。

雨帘中,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跑了出来,直奔而来。

t他的力气很大,一下子便把疯女人撞开好远。

江小瑜的肩膀终于恢复自由。

她一边揉着发痛的胳膊,一边有些责怪地对男孩说:“不是说了不让你出来的吗。”

魏知非漠然地看了继母一眼,将她拦在身后。

“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

江小瑜有点感动,想了想,还是道:“难道你就能一个人在外面了?”

让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面对一个心肠狠辣神志不清的疯女人,太过危险。

他说:“你快走吧,她是来找我的,有什么问题让她跟我讲。”

江小瑜努力在越下越大的雨点里睁开眼睛。

看魏知非孤零零一人站在玻璃门前,背后的灯打过来,细细密密的雨珠落在他的肩上、头发上,凝结出一圈圈微微的光晕,也许是这暗夜里唯一的暖色调。

白色的衣衫,氤氲成一小片暗色水印。

他垂眸,不肯退让。

让一个小女生在雨夜中掩护自己,算什么本事。

本就是他自己的事情,理应由他自己来摆平。

*

发狂的女人再一次扑过来,发光的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魏知非皱着眉,将她推开。

疯女人没料到一个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来不及稳住身体,踉踉跄跄往后退,却不小心绊倒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扑倒在地。

她背后箩筐里的小孩从筐子里飞了出来,滚落在地上。

孩子从睡梦中惊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头上摔出一道伤口,粉嫩的小手臂上也多了几道擦伤。

混乱的雨夜,混乱的母亲大叫,在地上爬向嚎啕哭泣的孩子。

血水和着泥水,哭声掺杂了惨叫声,她把孩子重新抱回怀里,慌里慌张的哄着,一只手紧紧按着伤口,绝望地看着四周。

魏知非面不改色地看着她,不带一丝同情。

视线逐渐移到她怀里嚎啕大哭的孩子,目光却变得缓和了一些。

他默然走回酒店,用前台的座机,按下一串号码。

很快,住在附近的管家带着私人医生赶到。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闪着急救灯光的救护车。

有人将她怀里的孩子抱走,去清理伤口。

继母失魂落魄的趴在地上,看着重重人影,一时间重新茫然起来。

魏知非半蹲下去,蹲在继母面前,平视着她。

他已经长得很高了。以前在这个高傲冷漠的女人面前只能仰视她,接受她所施舍的一切。就像她养的一条小狗,任她摆布,摇尾乞怜。

所以才一直不想看见她。

因为他不知该以什么身份自处。

一看见他,想到的都是那些无数个冰冷的冬夜,破旧的草席,柴房里围着他吱吱乱转的鼠蚁。还有女人永不停歇的咒骂声,骂他已经去世多年的生母,骂他这个有娘生没娘养小杂种。

挨骂的时候他从不顶嘴。邻家大人不愿为了他一个小孩得罪邻里,从未为他说过一句求情的话。只是会在继母回屋以后,才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小孩真懂事儿。”

可能在大人眼里,所谓的懂事,不过就是无限度的承受和退让吧。

好像只有妥协才是对的,好像只有乖乖的承受长辈的恶意才是对的。

所有牺牲自己的情感和利益,大人将此定义为懂事。

如今,他第一次坦然地站在她面前,不再是曾经低眉的姿态。

直视她,不躲不避。

继母盯着这个男孩。

当众多厌恶的情绪堆积在一起,变成了永无休止的敌视。

昔日的落魄小孩初长成,看着就是个美人坯子。

眉睫纤长,鼻梁□□,唇色嫣红,英气逼人。

这样的样貌实在太过有威慑力——那是本就不属于她这个乡村里农民阶层的长相。

太过精致,白璧无瑕,哪里像是脚踩泥土背灼热浪的黝黑老农的孩子。

继母一直不喜欢这样的长相,过于明艳,看着扎眼。

把所有人都比了下去,似乎分分秒秒都在提醒她什么叫做“云泥之别”。

她一直不待见这个前妻留下的小孩。

自从她进了门,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也没有关心过他一丝一毫。

让他在寒冬腊月里,做最累最苦的活,吃最硬最凉的残羹剩饭,即便如此,依旧少不了打骂。

那时候,要打压一个自小没娘的孩子,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盯着魏知非,忽然笑了起来。

如今这小兔崽子小人得势,终于要来报复她了么?

可笑——一个小兔崽子,能有什么能耐?

但她分明从他眼中见到了一丝冷酷的戾气。

虽然她现在神智混乱,但也知道有个词叫恨意。

藏在一个人最阴暗的内心深处,时刻伺机向这个世界复仇。

她看了这个小孩那么久,以前从未在意过这样的眼神。

原来不知何时起,她在一个小孩儿心里种下了一颗邪恶的种子。

等到仇恨被时间浇灌,最终会酝酿出一柄利刃,一刀割喉。

报应,总会在不经意间、在你最害怕的时候,姗姗而来。

她的本能地往后退,犹如见光的老鼠,冻得瑟瑟发抖。

“阿姨。”

魏知非开口唤道。

“弟弟还那么小,你就带着他到处乱走,出了事可怎么办?”

他没有打伞,落雨成雾,凝在发梢眉睫,顺着发丝滑落,濡湿在襟前,一滴又一滴。

管家连忙撑起一柄伞。

继母揪着满是污泥的衣袖,怒目圆瞪。

轻轻浅浅的话语,点燃了她心中刚刚熄灭的怒火。

魏知非不提还好,一提起她的小儿子,她便像被炸了毛的母猫一样抓狂起来。

儿子是她最后的底线,任何人都动不得。

而魏知非刚才说的话,不轻不重地砸进了她心里。

她莫名地听出了一种威胁的意味。

她想起来,刚才她的孩子就是因为这个小畜生才磕破头的。

不由怒火中烧,双目赤红,一手掐住魏知非的脖子,往死里摁:

“你敢动我儿子,老娘弄死你这个小畜生——”

她像一团愤怒的火球一样,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恨不得立刻把魏知非化为齑粉。

后面的保镖一拥而上,将她的手和脚掰开,拖到远处,保持安全距离。

“阿姨,”

魏知非又道,“钱不够花,我可以给你。但是动我的人不行。”

他沉沉道,一向谦和的眉眼此刻冷落冰霜。

“如果你让我的朋友受一点伤,那么下次——弟弟可能就不是摔一跤这么简单了。”

继母愤怒地盯着他,恨不得将他一口吞掉,“小畜生,你可别落到我手里,要不然我跟你拼命……!”

江小瑜看得瞠目结舌。

一边是冷静的魏知非,一边是一头发疯的母狮子。

魏知非在故意激怒她。

他引走了继母的全部火力,这样她便不会再打他同学的主意。

一个人来吸引全部的仇恨。

但代价是,两人之间的矛盾将会升级。

联系了相关部门人员后,混乱的场面终于结束。

管家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小少爷住酒店了,坚持要他换一个住处。

他拿来几个册子,一边翻找着酒店,一边咨询少爷的意见。

但管家的征询并未得到回应。

魏知非只是抬眼问他:“我弟弟……他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