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学校突然大发慈悲放学生回家。魏知非很有可能是唯一的知情者。
她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周围,老师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车上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谈话。只要他们的声音足够小,就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在讨论“机密”。
“今天早上,教育局的人过来了一趟,是来调查的。”
魏知非低低道。
他们是清晨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下了车便直奔大厅,找了本次夏令营的负责人进行约谈。大约半盏茶功夫,负责人就被带走了。之后,老师便宣布夏令营结束,取消延长补课。
“调查什么?”
江小瑜发觉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莫非是教育局的人让学校放假的?
补课这种事情,居然还会惊动上层?
魏知非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他以为江小瑜应该懂得这些东西的。但是看样子她显然还没绕出来。
既然她不懂,那他就耐心讲一讲吧,
“假期办补习班,是违规行为。”他委婉道,“但是,最近查的松。”
江小瑜一拍手掌,“怪不得学校敢光明正大的延长补习时间,原来都是串通好了的!”
学校为了提高学生成绩不惜顶风作案,趁着上面查的宽松,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压榨学生的课余时间。
但是现在又一改常态,乖乖把补习班给关了。
出现这种突兀的转变,不太可能是突然良心发现,只是因为被教育局给发现了。
为什么会被教育局发现?
要么是露馅了,要么是被人给举报了。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又痛心疾首道:“我当时就不该在报名表上签字,我应该直接去举报的。”
她惋惜片刻,又问:
“所以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
“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魏知非:“……”
他道:“是我举报的。”
江小瑜:!
“干得漂亮!”
她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我觉得老师的做法欠妥。”魏知非义正言辞,“本就是违规行为,却还要逼迫学生来上课。”
“你说得对,反正早晚都要被发现,还不如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江小瑜给他竖起了个大拇指。
这回学校私自开课被抓包,怕是要罚钱的。
罚了也好,以后校长就不敢乱来了,都得按照政府的规定一板一眼的放假。
这边的小动静并未惊动任何人。车子逐渐进入高速,接下来的窗边的风景皆是单调的郊区夜色,一辆又一辆快车从车旁驶过,并行,然后被超越。
魏知非看的有些乏味,就听见江小瑜问:“你参加夏令营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魏知非想了想,“管家给我报的名,没有告诉任何人。”
江小瑜:“那为什么你继母会知道你在哪里?”
江小瑜想起李迩来送她时与魏知非擦肩而过的场景。
李迩往外走,魏知非往里走,两人形同陌路,谁也没有看谁一眼。
她喃喃道:“难道是他?”
魏知非忽而抬眼,很快收回了目光,没有说话。
他知道,江小瑜一直都很信任那个所谓的对门邻居。
每当江母忙碌到没空照顾江小瑜的时候,很多琐碎的小事都是李迩代劳。
他能看到江小瑜在提起这个邻家大哥哥时眼里的星光。
那种光亮一旦被怀疑浇灭,便很难再重新亮起。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猜疑都是没有根据的。
所以他没有作任何评论。
令江小瑜同样忧心的还有很久没有联系上的江母。
离家半个月,除了办公室里的那次,余下的时间里,她一次电话也没有打通过。
唯一一次通了几秒,却很快被挂掉。
她曾经试图去打陈叔叔的电话,但同样没有打通。
这两个人就像失联了一样,近半个月来没有音讯。江小瑜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们,只能暂时将重重疑虑压在心底,等回家后再问。
她总是忍不住去想酒店里的那个红衣服的阿姨,与她一起开车离开酒店的还有陈叔叔。几人出现的不合时宜,却偏偏都被她同时撞见。
陈叔叔出现在这里,江母是否知道呢?陈叔叔现在人又在哪里?
*
河东镇。
车子在校门口稳稳停下,学生老师陆续下了车。
江小瑜家离得不远,与同学老师分别以后,她便一个人踏上回家的路程。
半个月没见,有点想念家里的一切。
才刚走出几百米,身后的带队老师便追上来,远远地喊她的名字。
江小瑜驻足。
“江小瑜,你妈妈刚刚打来电话,说让你先不要回家,去爷爷奶奶家里先住几天。”
“为什么?”
她愣住,这才刚回来,就被通知先不要回家?
老师有点为难,支支吾吾道:“你妈妈现在可能不方便照顾你——你爷爷奶奶家里住哪儿?老师把你送过去吧。”
江小瑜隐隐觉得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她没吱声,乖乖跟老师走了。
江小瑜的爷爷奶奶跟江父一起住。
只是她爸爸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所以家里只有爷爷奶奶两个人。
爷爷奶奶开辟了一个小院子种菜,院子里还有一只没有拴绳子的大黄狗。
那个地方有些偏,更像是城中村,紧紧挨着山脚,好在各种商店一应俱全,生活也没有多么不方便。
江小瑜一直跟着母亲生活,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见过爷爷奶奶了。
老师把江小瑜放在了家门口,还未进门,院子里的小土狗就开始叫唤,尾巴摇得极为欢快。爷爷奶奶知道江小瑜要来,早就站在路口接她。
江小瑜是在人和狗的簇拥下进屋的。
暑假里农民一般都很忙,附近的小孩都去田里帮忙干活了,农舍深深,蝉鸣寂静。绿树掩映下的烟囱小屋,便是她以前的家。
也许身体的原主儿时经常在爷爷奶奶这里玩,所以当她踏进小院的那一刻,竟有一种无比的真实感和熟悉感。
身体残存的记忆忽然而过,很快便化为时光的泡影。在那五彩斑斓的泡影里,倒影着青青河畔,荒山蝴蝶,邻家炊烟。
甚至那条她想不太起来的憨傻小黄狗,如今也变成了如今三条小奶狗的母亲。
她不太记得狗,因为她不是真正的江小瑜。
但是小黄狗记得她,一直跟在她身后摇尾巴,从街头跟到家里,无比兴奋。
这条狗是江小瑜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江父从外地抱回来的。
据说,那个时候,江小瑜比狗大不了多少。
农忙的时候家里没人照顾她,她就扶着小奶狗学走路。后来小狗走成了大狗,她也从咿呀学语的小奶娃走成了一个上房揭瓦的淘气鬼。
后来江父去外地工作了,江小瑜就跟着父母离开了爷爷奶奶,除了过年来几次,其他时候很少回老家。
自从父母离婚以后,江母便再也没有带她回来过了。
也许是怕老人家跟她争孙女,也许是怕见了面徒增纷扰。
但是这次不一样。江母竟然主动跟老师打了电话,让她去爷爷奶奶家里住。
爷爷奶奶对江小瑜很热心,给她做了好吃的炒肉片。
江小瑜自己留了一碗,给大黄狗留了一碗。一人一狗默默吃饭。
江小瑜吃饭也没忘记正事儿,悄悄跟奶奶打探情报:“我妈妈在哪里?”
奶奶只是笑眯眯地摇头,“小瑜乖,你妈妈最近忙,没空照顾你。这几天跟着爷爷奶奶住吧,你想吃啥奶奶都给你做。”
奶奶古怪的笑令她惴惴不安。她又跑去问正在地里扒菜的爷爷,得到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江小瑜有一点不放心,心里闷闷的。
东邻西舍早就换了一家又一家,她很小就去河东镇上小学了,这里附近也没有她认识的人,只能自己一个人随便散散心。
她摸到小院的栅栏,身后传来爷爷高声呼喊:“小瑜,你做啥子?”
她回头,发现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菜地里走了出来,正紧紧看着她。
老人家一辈子在地里耕作,身形佝偻,皮肤黝黑,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
他不善于掩藏自己的心情,脸上堆到一起的褶子和忽闪的眼睛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
江小瑜沉下心,定定站住,也高声回道::“爷爷我吃撑了,在这附近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