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小区的租户,更像是市里人,有男有女,围在江小瑜家门口,正在往墙上贴小纸条。
有站在后边的,即便没有事情做,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
他们一个个插着腰,神色气愤,言语控诉。只不过他们的争吵对象不是人,而是门。
一群人围在江小瑜家门口,咚咚咚咚敲着门,更有甚者,在拿小刀砸着门上的锁。
严严实实挡住了门,江小瑜根本进不去。
她靠近了一点,方看清墙上贴着的大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人群里为首的男人开始用脚去踹门,大声吆喝江母和陈叔叔两人的名字。
“我知道你们在家!你们敢赖老子的账,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赶紧还了钱还能留点情面,否则,老子保证你们全家自杀的心都有——开——门!”
脆弱的铁门被踢地砰砰震动,整个墙壁都为之战栗。
他每踹一回,天花板上的灰尘便像凋零的黄叶一样散落,本就破败的漆面更加斑驳,连成一个血盆大口的形状。
现在是上午,过道里的人不少,却没有人敢惹这帮凶神恶煞的催债者。
只瑟然扭头看一眼,便缩回脖子,纷纷绕回自己的家,不做半点停留。
谁敢招惹这帮恶鬼啊。
催债那帮人敲了许久,也没有人开门。
倒是楼上有不知情的开了一条门缝,探出一个头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顿骂:
“催催催,催命呢!能不能上别的地方催去!能不能小声点儿,扰民了!”
“给老子闭嘴。”
踹门的男人转过身来,掏出了手里的小刀,明晃晃得让人害怕。
楼上那人哑然,顿时没了脾气,老老实实关上了门。
底下催债的更加肆无忌惮,继续踹门,声音更大了。
边踹边道:
“现在在这装孙子呢是吧?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怎么了?我们的电话你不接,亲戚朋友的电话你倒是接的欢?行,那我们不介意问候你们亲戚,到时候——后果自负。”
铁门上已经快被踢出了一个凹面,足见力度之重。
另一个男的上前威胁道:“给你们三天,再不还钱,弟兄们就要加班搞事了,搞不到你们身败名裂就算我输。我知道你俩听得见,放心我有的是手段让你们开门还钱。”
回应他们的只有如死亡般的宁静。
说话这种东西,就像是比赛一样,总得有个对象,好歹也得给点反应。但现在他们的恐吓不仅没有被接住,反而直接被人无视。
房门死死挡在他们面前,纹丝不动。门里像是没有人住,敲了很久也敲不开。
也许是失去了耐心,为首的不甘心地扬了扬手:“兄弟们,咱们走!”
一行人骂骂咧咧地从铁门前退下,径直下了楼。
正好跟要上楼的江小瑜打了个照面。
江小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与那男人的目光直视瞬间,分明感受到一股寒颤的肃杀之气。
她不想惹祸上身,将头埋得很低。
男人在经过她旁边时,随口问了一句:“小孩,你见过这家人没有?”
说着,抬手指了指江小瑜的家门。
他不知道江小瑜就住在里面。
机智的江小瑜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
这种情况下,敢承认的都是傻子。
她后面还跟着个早就被吓傻了的王新虎,人家明明还没问他,他愣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你住哪一户啊?”
男人似是起了疑心。
这么大的孩子,刚刚就已经来了,看了这么久的阵仗,早该怕了,没道理杵这么久还不走。
干催债这行,没点敏感度还办不成事,他隐隐觉得这小孩有点问题。
他转念一想,想起来这家确实有个女儿,就跟面前这个差不多年纪。
不过还没拿到照片,所以也没法比对。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女孩也许和欠债的这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保险起见,他还是追问了一下。
一旦有什么破绽,他还能抓个小孩回去当人质。
江小瑜:“……”
她有点慌。
这人好奇怪,怎么抓着她不放了?问东问西,查户口呢。
这样子叫她怎么编?
她都上来了,还能说自己不住这栋楼吗?
或者编个来找同学的理由?
可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谁敢给她开门打掩护啊。
到时候万一这男人发现她在撒谎……
江小瑜眼皮子跳了一下,发觉事情不太妙。
她本来是是想等这群人先走,然后再开门进去找母亲的。
但是失算了。
这男的特意逗留了一会儿就是不走,似乎就想看她会进哪扇门。
她还能进哪扇啊?
她绝望地看了一眼自家对门。
李迩成了她唯一熟识的邻居。
那扇雕花铁门静静地立在那里。
她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也不知道李迩愿不愿意涉险救她。
那些人暂时还不知道她就是这家的小孩。她低头冥思苦想,思考着最佳对策。
为首的那个凶神恶煞的男的忽然伸出手指头戳了她脑袋一下:“你他妈倒是说话啊,聋了?”
江小瑜扶住楼梯扶手,才堪堪没有摔下去。
就在这时,那扇雕花铁门咔嚓一声缓缓打开了。
一个穿着黑衬衫的年轻男子立在门口。
昏黄的光晕在眼睑下划出浅浅阴影,掩下了眸底的漠然。
他身后的屋里透出一片明亮的光,而他的脸庞就藏在明灭不定的阴影里,只有墨眸微微闪动。
李迩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小瑜:“还不赶紧过来。”
这声命令犹如神谕,声线平稳,丝毫不慌。
“快过来。”
他神情淡淡,不像什么善类。视线越过众人,直接飘向江小瑜。
目中无人的样子,倒镇住了那群催债的。
“你家小孩?”催债的问。
他们是催债公司专门雇的人,能吃这碗饭,谁没两把刷子。
就算没学过散打,也是从小跟人打架,深谙对手实力。
但到了李迩面前,他们莫名感到了一种被隐藏的很好的压迫感。
为首的人没有得到回应,胸膛里燃烧气一股无名怒火,刚要扬起拳头便被旁边的人拉住,附耳道:
“先别急着打,我听说前几天住院的弟兄就是被这人打骨折的。”
小头头愣了一下。昨天来催债的是另一波人,不过那些人现在正在医院打石膏。
听说那些弟兄都是被这户老赖的对门邻居打趴下的,想来就是眼前这个人。
这个年轻男子步态轻盈,筋骨都是练过的。一看便是专人从小培养,经历了漫长的训练。
这样的人不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人更适合黑夜。
一旦出手,那就是地狱来的恶魔,毫不留情。
*
但现在,在江小瑜眼里,他就是天使。
江小瑜心神一晃,连忙挣脱那凶恶男人的手,从他手底下溜上了楼。
王新虎也连忙跟上。
“要再打一架?”
李迩扬眉道。
昨日的确打过一次。
他刚好下楼倒垃圾,出门后就被那一群催债者盯上了。
有个小混混逼他说出江家一家人的下落,揪着他的衣领,一脚踢翻了他手里的垃圾桶。
一分钟以后,这些人就老实了。
他放了水,所以那些人还有命进医院。
见他这般发文,小头头一时间也没了打赢这一架的信心,只能挥手道:“算了算了,今天收工,回家!”
那群人才渐渐散去。
*
李迩家。
自从进了门,王新虎就变得十分拘谨,坐立难安。
李迩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赶他走。
而是转身去了厨房,继续煮他的粥,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今天的事情还是要谢谢李迩。要不是他出面,可能她已经被那些人抓走了。
但是每回她张嘴想要道谢,总是抓不住时机。
李迩很忙,忙着收拾房间,忙着做饭。
一个独居大男人,居然比已婚男都忙。
可能就是因为一个人住,所以才什么都会的吧。
江小瑜记得李迩做饭很好吃。
只是类型太过单一,主食好像每次都是粥,米粥菜粥水果粥。
也许是这种饭做起来方便,他看起来不是一个对做饭很感兴趣的人,能省事就省事。
当一个人减少在某件事上所花的时间时,那就代表他更多时间将会用在别的地方。
她坐在沙发上,没了以前跟他闹腾的兴致。
还主动进了一次厨房,帮他盛碗。
厨房很干净,看样子大概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刚才那些人为什么堵在我们家门口?”
江小瑜一边打量着厨房里的陈设,一边找机会问。
“你妈欠了钱,就这么简单。”
他淡淡答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
江小瑜手里的碗差点打翻在地,她弯腰去够,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脸怒色。
“不可能,我妈从来不跟人借钱。”
江母以前一个人带孩子,虽然有些艰难,但有骨气,从来不借钱,也不会收别人施舍的救济。
那时候物质不太富裕,江小瑜在争得对方同意的情况下拿了别人一瓶奶,回家就被母亲训了一顿。
最后是江母亲自上门还回去的。
“她肯定是被人骗了。”江小瑜信誓旦旦道,“或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