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前后一问一答的,怎么看起来如此的连贯……自然呢?

就跟他真的在和她说话一样!

莫非李迩得了精神分裂症,在和另一个自己对话?

他该不会傻了吧?

江小瑜伸出手,试探性地在他脸前方晃了晃。

下一秒,手腕却被一双修长的指尖钳住,动弹不得。

她吃痛道:“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放手放手放手!!!!”

李迩这老男人居然抓住了她的手,还反锁住了!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半点也不怜香惜玉!

她终于知道王新虎那小子为啥突然变得那么老实了——这钻心的疼痛感,受过一次,便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许久没有任何触感的江小瑜,倒被这突如其来的痛刺激了神经。

她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仿佛重获新生一般,无比激动。

她惊讶地问:“你能听见我说话,也能碰到我?!”

有了痛感的刺激,江小瑜反而开心起来。

“为何不能?”李迩扫了她一眼。

江小瑜抽回自己的胳膊,心疼的揉了好久,“所以我刚才叽叽歪歪说的一堆,你都听到了?”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神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完全没觉得自己刚才的自言自语宛如一个碎嘴婆子。

“你真的能看见我?”她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现在江父江母都不在,时间尚早,医院里没什么人。以往的这个时候她都睡不着,凭着别人都看不见自己,她便肆无忌惮地干了很多事,譬如自己跟自己对话,或者是在天花板上玩倒立。

看着李迩那张俊脸,她逐渐回归了理智。

啊,这么久了,终于能有个大活人跟她说会儿话了。

她逐渐回想起自己刚刚傻不愣登降智的行为。

顿时有种捂脸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妈的,好巧不巧,人生中中二的时刻都被李迩给撞上了。

她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吧嗒吧嗒说那么久!

“真的……全都看见了?”江小瑜不认命地又重复了一遍。

“看到了,也听到了。”李迩点头。

江小瑜:……啊!

要死了!

“哎?为什么你和别人不一样?”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不大对。

虽然能够与人交流是好事,但是……

“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到我?而你却可以?我跟个透明人一样飘了好几天,都快要郁闷死了……不会吧,难道就你一个能看见我?甚至还能碰到我?这也太神奇了。”

医院走廊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应该是巡房的护士又来记录她的情况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而入,像往常一样带着表格来看她的伤情。

仪器仍然平稳的如一条直线,今日与昨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很难会有奇迹的发生。

如无意外,这小孩可能要卧床一辈子了。

医生叹惋一番,例行公务完毕以后便推门走了出去,没有过多的停留。医院是见惯大喜大悲的地方,世界上比她还要惨的人多得是。江小瑜的悲惨遭遇也许会让所有在意她的人伤心很久,但时间总会抚平一切。也许就这样再过几个月,她便会逐渐被人遗忘,成为真正的一具“尸体”,一个只会给人带来忧愁与麻烦的累赘。

江小瑜呆呆的飘立在窗边。

李迩已不在房内,在外人推门而入的前几秒钟,他打开窗子,翻身一跃而下。

没有人发现他。

江小瑜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难过地看着自己瘦小的身体。那个“她”就躺在蓝白条纹的床单上,闭着双眼,甚是憔悴。江小瑜紧紧捏着小手,重新担忧起自己的命运来。

多好的一个小女娃啊,再也无法睁开那双灵动的眼眸了吗?

从这样的角度观察自己的容貌是一件很清奇的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站在除了镜子以外的第三者视角来审视自己。只是她这样看自己看了好多天,已经快麻木了。

好像就这样永远躺在这里,无声无息地死去,也挺好。

这会儿她也看开了。

她不再是“江小瑜”,而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醒不过来那就醒不过来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她的死可以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儿变化,那她愿意离开。

她的命,系在家里的钱袋子上。她活着,只会让原本并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她是不肯接受顾朗虚伪的施舍的,更不愿意让母亲每日在仇人面前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你觉得,我能活下去吗?”

江小瑜喃喃道,不知道在问谁。

也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她侧身而视,发现身边并没有人。

哦,他刚刚是从阳台走的。

她顺着窗台往下看,发现李迩就站在窗户不远的地方。

灵魂状态的她,无论是反应能力还是智商都下降了一个等级。

她想起来李迩是个活人,而她的病房在六楼。

这可是六楼!

人跳下去是要死的。

江小瑜心即将跳到嗓子眼,第一反应就是李迩怎么突然想不开居然要跳楼自杀。

但她探出窗台往外看时,才发现李迩已经翻跃在了一棵高树的枝丫上,安然无恙。

身形敏捷,远超常人。

李迩站在树枝上,烈烈冷风吹得黑衣鼓起,皮靴玉立,仿佛是鹰隼的化身,表情冷峻,仰头看向窗台。

他勾勾手,示意江小瑜也过来。

江小瑜不重力的牵绊,所以一下子就站在了阳台上,身姿轻盈无比。

她也准备往下跳。

但她想起来,自己好像被一股力量限制着,根本无法离开这座大楼。

“大哥,我过不去。”她为难道,“只要我一踏出医院半步,就会被拽回去,拽回到我的本体旁边。”

她的灵魂与身体有某种感应,一旦离本体太远,便会气数散尽。

她无法解释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只能暂时把它理解成某种神秘力量。

“往下跳,我会接着你。”

李迩离她有些远,身影立于楼下,身姿平稳,却已经张开了双臂,像一张柔软的网。

他面色不变,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

就是这样沉稳的模样,令江小瑜坚定了再次尝试的信心。

有些人总是有着定人心神的能力。

不知怎的,她莫名就相信,只要有他在,一切肯定没问题。

她足尖轻点,半透明的灵魂从窗台飘落,像一只轻柔的鸟儿缓缓坠入他的双臂之中。

那股拉扯她的力量,消失了。

消失的莫名其妙。

她疑惑地往回望。病床上的“她”一瞬间变得格外遥远,隔着层层玻璃,她看不清自己的脸色,只觉得那个曾经的江小瑜,终于解脱了。

江小瑜双足第一次接触到地面。

是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许久没有领略到外面的世界,她分外安逸,踏着步子欢乐地转了个圈圈:“终于出来了!”

李迩不理会她颠颠的大喜,撑起一把黑伞。

这把伞帮她挡掉了白昼的阳光。

伞虽然大,却不足以挡掉所有的光线。随着风吹走动,江小瑜偶尔会被阳光晒到小腿和胳膊。

她现在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

虽然暂时没法解释为何李迩能够看得见她,但从他娴熟的手法来看,他一定对此事颇有经验,甚至连遮阳伞都提前备好了。

对于一只魂魄而言,人间的太阳光线犹如核辐射一般危害巨大。细碎的阳光会悄然侵蚀掉她的每一寸皮肤。

小腿只是在阳光下暴露了短短几秒,那一部分的表皮就开始消散,像是被风吹散的沙。

等到回归阴影中后,消散的轻烟才重新固化成组织。

看来阳光会把魂魄炙烤消散。

要是在太阳底下暴晒几个小时,她不得原地升天?

虽然伞很大,但是依然时不时有光线打到她的胳膊小腿上,正是白昼,四处而来的光线根本无法全部遮挡掉。

李迩见状,开始解风衣的扣子。

他将黑色的风衣披在她身上,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也透不进去。

江小瑜缩在大版的外套里,只露出个小脑袋,用目光表示无言的感谢。

“跟上我。”

李迩引着她走,江小瑜跟着他穿过弯弯绕绕的隐秘小巷。

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好像有点远,路途挺漫长。

李迩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行侠,他做任何事,从来不会过问别人的意见,也不会在意他人的疑问。

唯独到了江小瑜这里,他当起了一个全职保姆。

不仅给她撑伞,给她衣服穿,还要刻意走慢点以防江小瑜跟不上。

一个大男人在晴天打着大黑伞确实有点诡异,再加上路上那件会“自己”飘动的大衣,更是惹人眼球。

只是前面带路的黑衣男人表情格外冷峻,仅仅一个眼神,就吓退了路人偷看的目光。

一路上江小瑜都没敢问他为什么不打个车。但是一看到李迩高高瘦瘦的背影,就又心软了,木讷住了嘴。秋意寂寥,天气算不上温暖,稍微刮一阵风,就能感觉到透骨的凉。李迩把衣服给了她,自己却只穿着一件简单的衬衫,单薄得叫人心疼。

她默默想,走会儿就走会儿吧,反正省钱。

江小瑜有时候飘有时候走。变成灵魂唯一的好处就是走累了可以浮在空中,如果顺风的话留更好了,一阵风就能把她往前吹出去好远,刹都刹不住。不过逆风的时候她就有点尴尬了,得悄悄揪住李迩的袖子被刮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脚丫,忽然停住。

她指了指自己:“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几岁?”

李迩面无表情:“八岁。”

江小瑜:“跟医院里躺着的那个小屁孩年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