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迩看着她把粥喝的一点不剩,淡漠的眸子终于有了微光。

她的选择很明了,她想要活着。

李迩挽起袖子,伸手去捞空碗:“我去洗。”

“不用了,我自己会洗。”

江小瑜生硬地答道。

她欲闪躲,反而碰到了对方的袖子,瓷碗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七瓣。

江小瑜:“……”

不听话的小孩总归要接受惩罚。

她才刚来,就把自己的饭碗摔了。以后还怎么在这里待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看他。

李迩倒也没有为这点小事而生气。

他弯腰将碎片一片一片收集起来,去了厨房。

哗哗的水流声传来。

江小瑜翻来覆去睡不着,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躺回到了床上。

其实她留下来,也有自己的目的。

并非表面那样,单纯念及李迩的安危。

她没有走出这片林子,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她已经权衡好了利弊。

就算真的走了出去又能怎样。

拖着这个诡异再生的躯壳,一个人回到河东镇,说服那里的所有人——她还活着?

先让世人相信,人真的是可以死而复生的,再继续与顾家作斗争?

可谁会信呢?

她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来帮助她渡过难关。

顾朗害她家破人亡,又算计魏知非的继承权。此仇不报,死不瞑目。然而顾家财大势大,凭借一个小孩,又能掀起怎样的风浪来。

她想来想去,能够帮得上忙的也就只有李迩了。

身份信息空白,社会关系简单,了无牵挂,能力又很强。

和她一样。

她如今是超脱于这个社会之外,一个已经不存在于社会关系网里的人。

他们其实很像的。

找到他的弱点并不难,只要找对路子,就好下手了。

利用别人,显得自己过于绝情。

江小瑜很犹豫,犹豫自己要不要这么做。毕竟之前她对李迩的态度已经有所改观,虽然现在看来他这个人没什么人情味可言,但至少他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无论是说服李迩,还是说服整个社会,一切的前提都是,她得能在这里活下来。

如果她被关在这里,死在了荒野的木屋中,那才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厨房冲刷碗碟的水流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江小瑜正沉浸在思考当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动静。猛一抬头,才发现卧室门开了一道缝隙,而李迩就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吓了她一跳。

她语气染上奇异,“你站那干什么。”

门被缓缓推开。李迩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看着她。

光线缓缓打到他的手臂上,衬衫上,江小瑜这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之前被打碎的碗的残骸,静静躺在掌心。

江小瑜道:“扔了吧,万一伤到手可怎么办。”

他依然不语,没接她的话,眼眸却幽深。

良久,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刚刚发现。”

“发现什么?”江小瑜问,“碗洗完了么?”

李迩:“碎片少了一块。”

江小瑜:“……”

他俩说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江小瑜摇头:“可能是你没捡干净吧,漏了一块也说不定。”

李迩没有回答,只是将瓷片尽数放进垃圾桶。

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室内重归昏暗,江小瑜垂首,攥着的左手缓缓松开。

掌心躺着的,恰好是缺少的那块碎片。

形状最锋锐的一片。

锁链的声音哗啦作响,李迩随时有可能会再回来。

她的小伎俩,已经被发现了吗?

不管有没有被发现,留着总归安全一点。

万一哪天李迩看她不顺眼了忽然就不想留她一命了,她好歹还能防卫一下。

她迅速地把碎片掖在枕头底下,以备不时之需。

*

李迩平常并不空闲。

至少在江小瑜眼里是这样。

他总是天不亮便出去了,然后在傍晚之前回来。

江小瑜猜测,也许是去执行那个所谓的“组织”交代的秘密任务吧。

但是也不太合理——如果他真的跟那些人是一伙的,为什么要选择离开市镇,搬到这偏僻的荒野之中?

他的样子,似乎是在避着那些人。

而那些人从此以后竟再也没有来过。

她以为李迩是去杀人或者放火了,每天担惊受怕得不得了。

她留了心凑近闻过,想在他身上闻出点蛛丝马迹。但是很奇怪,他身上没有一点血的气味,反而是清冽的香。

他会把外套搭在衣柜上之后,再去做饭。

江小瑜就会趁此时悄悄地在他衣服口袋里摸几下,偶尔能摸出几颗糖来。

是学校小卖部的糖,五毛钱一大把那种。

江小瑜问:“你去干什么了?”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江小瑜撇了撇嘴,拆开糖果袋子,味道还可以。

李迩扮演的只是一个“牢狱”看守人的角色,给她吃住,其余一律不理。

饭菜上桌后,就到了一天当中最开心的时刻。蔬菜都是野外刚摘的,火候把控的刚好,有的软糯香甜,有的酸辣可口。粥也煮的和以前味道一样,只是吃多了难免会有些单调。江小瑜感觉自己在修仙。

一切的一切与在河东镇没什么两样,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她妈妈忙着上班谈恋爱没空管她,她就背着书包敲开对门李迩家的门,很神气地蹭上一顿饭。

虽然李迩对她爱答不理甚至可能心里很烦她这个麻烦精,但两人相处下来总体上还算融洽。再加上也从来没有见过他打骂小孩,她惴惴不安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基本上能确定自己的安全了。

于是江小瑜准备开战“策反”行动。

怎么说俩人也算是旧相识,再怎么锋芒相对也不至于撕破脸皮。她曾尝试主动示好以博得对方心软,结果人家半点不领情。江小瑜蔫了,于是改变了套路。

经过江小瑜几天的“鬼哭狼嚎”之后,李迩终于皱着眉把她的锁链卸掉了。

……然后换上了一个更长的锁链。

江小瑜没跟他计较。

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地位,什么事儿都得慢慢来,不能太功利,那样反而叫人反感。

她喜笑颜开地拖着锁链在屋里撒欢,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看了很放心。

绳变长了,能撒欢的面积就更大了。江小瑜试过,按现在的长度,她最远能够走到门口,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晒到太阳。

人一旦有了激励就会很有动力,江小瑜自告奋勇地承包了所有家务。每次一吃完饭,她就麻溜地开始收拾碗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到厨房刷洗。

“大哥辛苦了!大哥休息!”

刚开始李迩不会让她在房间内乱走动,后来时间长了,江小瑜家务干的越来越好,他便默允了这种行为。

江小瑜的自由越来越多,一开始只是能晒晒太阳,后来就能跑到隔壁洗衣房里去浣洗衣物了。

谁能想到,江小瑜这辈子还有机会重新走出房门呢。

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第二天,李迩临走前,忘记带走了一样东西。

那一串钥匙,静静躺在桌子的一角,闪着金属的光芒。

以李迩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犯这样粗心大意的错误的。

所以江小瑜很感动,自己给自己开了锁。

当江小瑜看着野外漂亮的鲜花,以及悦动的生命时,忍不住闪起了泪花。

然后晚上李迩回来时,特意去问:“你把我的链子去了,就不怕我跑吗?”

李迩面无表情地把锁链铐了回去。

江小瑜:“……我错了。”

呜呜呜,她就不该多嘴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