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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李迩真的被她说动了,伤口养好以后,他果真没有再执行过任务。不过他还是出去了一趟,这一趟他买回了更多的物资。江小瑜可能用的上的内衣和卫生巾也囤积了许多。
让一个男生买这种东西很尴尬。本来江小瑜是想自己去买的,但转念一想,李迩肯定比她更尴尬,索性就没提。结果他就一声不响地买了一大堆,什么颜色的都有,倒令江小瑜有些猝不及防。
她知道他不缺钱,之所以做这些事情,只不过是某种程度上的报恩。
所以她安然接受了。
他身体很好,伤口自然恢复得也快。
没几天,就不需要江小瑜再熬那些苦涩的药汁了。
多天的阴雨终于结束,云开雾散,阳光普照。
空气中是清新芬芳的泥土香,李迩起了个大早。
他去砍了柴,劈成中规中矩的大小,开始给那些鸡兔建造窝。
这男人的执行力强得可怕。
说定的事情,就真的会去做,毫不拖延。
这种事情,看起来很轻松,其实很累人。
不仅要花大力气把那些潮湿的木头打磨成形,还要用钉子和麻绳固定好,才能防止家禽通过缝隙逃散。
不仅是个粗活,更是个巧活。
江小瑜也起了个大早。
她揉着睡眼,走出房门。
便看到他只穿了一件耐脏的黑色单衣,挽起袖口,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来。
在整个黄绿相间的荒野上站着,成了唯一的一抹暗色。
整个上午,江小瑜就看着他在松软的泥土上打打凿凿。没多久便不耐烦了,自个儿寻了个阴凉的位置躺着,晒晒太阳,感受一下岁月静好。
偶尔搭把手,帮他找钳子或者螺丝刀等工具。
等到她回过神来,再扭头看过去,一排坚固的篱笆墙已经围了起来。
一项浩然的工程接近完工。
李迩站在结构严密的鸡场中间,身形挺拔,他双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周边的一切,仿佛在做最后的修正计算。
白皙的脸上沾染了一些灰尘,几绺黑发垂在额间,水珠晶莹剔透。
他身后是已经搭建好的低矮小屋。铺就软软的棉垫和杂草,在冬日显得格外避风且温暖。小屋正对着大木屋的门,尺寸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迷你可爱,却不会令人觉得狭□□仄,方便主人投喂饲料清理场地。
能一个人干完这样的工程,简直就是一个把生活精确到毫米的数学家。
这样的活儿,恐怕连很多建筑学家也干不了。
他们也就只会在办公室里画画图纸。
但李迩的图纸,就在心里。
江小瑜心里的崇拜感油然而生。
忍不住夸他:“真是太厉害了。”
想了想,又道:“你要是没入那一行,应该还是有机会当个学霸的。”
虽是调侃,话里话外却不无惋惜。
是啊,要是他是个正常人家的孩子,此时又怎么会在这里。
无依无靠,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年轻的时候尚且还可以靠自己,那老了以后呢?
谁来照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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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瑜忘记了一个事实。
杀手的寿命极短。
他们是在极端条件下训练出的武器。
武器很容易生锈,坏掉了,大不了扔掉,换新的。
换句话说,这样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几十年以后的生活,谈起来太过遥远。
江小瑜还沉浸在惋惜中,只觉越来越悲哀。
却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
她在干什么?同情他吗?
她又忘了,他这个人最不需要别人同情。
一个连生病都要强撑着的人,一个连睡梦中都会随时睁开眼睛的人,只相信自己。
同情是一种侮辱。
她惴惴不安地看向李迩。
他只是站在湛蓝的天空下,沉默。
远方有秋雁飞过,风声鹤唳,长空万里。北方刮来的风略带凉意,太阳高悬,依旧抵挡不住寒冬的侵蚀。
“事已至此,也不必再说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李迩道。
他倒罕见地没有生气,空气中仿佛只剩下他极为清浅的呼吸。
语调平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坦然不过的事实。
江小瑜摆摆手:“我知道的啦。那就挑点儿不虚无缥缈的事情讲——要不咱今晚晚饭加个肉?犒劳你今天的付出。”
李迩看着她,脸色柔和了一点。
他把鸡鸭赶到了篱笆里面。
几只母鸡很快寻到了自己的新窝,冲进去以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对这个新家非常满意。
而剩下的兔子就躲在柴火边,那只体型硕大的兔子众星拱月,它还在吃,不停地吃。
江小瑜眼尖,三步并作两步弯腰从窝里掏出个圆润温热的东西。
“你快看!!!!我们的鸡!!!!下蛋了!!!!”
江小瑜嚎了一嗓子,尾音上扬,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这是她第一回遇到刚下蛋的鸡。那只白色斑点的小母鸡很争气,在这儿住了没多久,就下了好几个蛋。蛋壳才刚成型,摸着温温软软,里面孕育着萌动的新生命。
江小瑜像是得到了不得的珍宝一样,邀功一样跑到李迩面前,举起来给他看:“你以前肯定也没见过吧!软壳的鸡蛋哎!”
李迩静静看着,目光专注而认真,“没见过。”
江小瑜有点得意,“就知道你没见过。没在村里住过的小孩怎么可能见过这种土鸡蛋呢。”
李迩:“嗯。留着煮了吃吧。”
江小瑜忙道:“那可不行。可不是什么鸡蛋都能吃得的。”她一副“幸好我见多识广”的样子,瞥了李迩木然的表情一眼,这才继续解释,“在我们老家,这种软鸡蛋又叫忘蛋,意思是鸡下蛋的时候忘记带壳了。小孩子不能吃的,吃了记性会不好。”
李迩“哦”了一声,像是起了兴趣,挑了挑眉,“都是什么歪门邪道的理论?”
江小瑜嘿嘿一笑:“民间流传的说法罢了,就当长个见识,听一听就好,别当真。”她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我们要相信科学,破除封建迷信。”
李迩忽然笑了一下。
他不是个爱笑的人,薄唇总是抿成锋锐的弧度,看起来极度地不近人情。
但一笑,整个脸上的表情却突然明艳生动了起来,黑眸星眉,顾盼生辉。
像阳光透过层层绿叶和青苔,照进一口幽深阴翳的枯井。
不会清冷得让人害怕。
就像是一个大人听了一个小孩讲的有趣故事,浑身的倦意消散,眉目舒展。
时光缓缓流淌着,仿佛凝结了下来。很快,他收住那一闪而逝的笑意,道:
“你知道的还不少。”
“那可不,我可是祖国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好歹也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江小瑜眯着眼,抬手挡了挡正午的阳光。尽管是初冬,光线却还是那么刺目。她散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景色,视线飘到李迩脸上,忽而出声道:“你别动。”
她倒也想都没想,抬起胳膊,用自己的袖子蹭了蹭他的脸。
那黏土沾染在他莹白如玉的皮肤上,显得人有点狼狈不堪。
本来只想顺手给他抹干净,但蹭了一下没蹭掉,只懊恼地嘟囔两声“哎呀怎么还没擦掉”。
然后忽然就认真起来了,踮起脚,继续擦。
李迩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
整个人伫立在原地,像樽精致却木木的塑像。
顷刻间,他低下头,淡淡避开她的视线。
他垂着眼,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低低道:“我自己来吧。”
江小瑜愣了一下,道:“哦对,忘了,你自己也有手的。”
李迩:“……我一直都有。”
奇奇怪怪的对话。
略带一丝丝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