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龙椅很用力,明明是实心的扶手还发出了梆梆的响声,惊得在场喧哗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而跪在地上的耿汶山早已经瘫软下去了。
——事已至此,都不说耿阳那孽子到底是杀了个什么惹不起的人物了,但是自己那一本小账本,也已经足够砍头抄家的了!
“京兆尹,此事你给我查下去!刑部尚书一起!”谢骨眼神冷冷睨了下大理寺卿,“还有你!竟敢纵容包庇耿阳,一并查下去!朕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还瞒了多少事!”
刑部尚书和京兆尹立刻领了命,接着就有侍卫上来把耿汶山拖下去了。
谢骨又看向了那林睿:“这次的事实在委屈你和林老了,你且先跟着京兆尹他们去录证词,朕会派一队护卫,专门保护你的安全,忙完这些后朕再同你仔细聊聊,辛苦了。”
林睿身体条件反射似地一僵,随即又拜了下去:“是,小人遵命。”
谢骨点了点头:“行吧,原本早朝也没什么事了,既然如此,就先散了。”
等太监唱罢“退朝”后,谢骨也就起了身,先离开了议政殿。
一出了议政殿,在后面一直候着的发财立刻匆匆迎了上来,道:“陛下,聂贵妃在您的寝殿门口等着了,许是知道规矩,倒没有乱闯。”
谢骨点了点头,脸上登时换了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然后大步往着自己寝宫的方向去了。
看得发财在后头都一愣一愣的,莫名就想起了海公公——两个月前海公公的伤也好全了,陛下立刻着人把他送出了宫,听说是要培养他当……什么剧的杠把子来着?
反正发财觉得,陛下一定是浸淫此道许久了。
此时公子言还在谢骨的寝宫附近徘徊着,心里暗戳戳着急,等着早朝那边传来消息,譬如这昏君大发雷霆,把那林睿当场斩杀之类的。
林光誉是退隐大儒这消息也是几日前他才彻底查出来的,不过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让公子言都觉得是老天助他!
那耿阳杀人便罢了,若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平民,或许还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可是林光誉啊!
退隐大儒,是许多当朝官员的恩师,在市井民间的影响力也不低,更重要的是,这林大儒又恰好的和那昏君不对付,甚至公子言觉得这昏君说不定早就想杀那林大儒了,耿阳这事儿一闹,昏君庇护耿阳违逆民意的可能性更大!
加上公子言还特意没有提耿汶山的贪污罪名,只一件耿阳案摆在那里,在昏君眼里这可不一定是罪名,毕竟要说杀人,谁有这昏君杀得多?
所以公子言倒是不担心昏君会不会如他所想的行动,他只担心昏君没把事情闹得足够大!
他已经来了这帝王寝宫的门口好一阵,为了避免太明显,特意没有进去——虽然他现在也进不去了,但过会儿昏君下了早朝一定会经过这里,他只要再用言语激上一激就好!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公子言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还有着太监劝谏的声音:“我的陛下诶,您别气啊!跟那些刁人生气不值当!损害了龙体才是得不偿失!”
太监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还特意压低了,似乎并不太想让人听到,但这几个月以来公子言按着那本武功秘籍练习,加上补药的调理,受损的经脉已经恢复了些许,虽然依然还是损毁状态,但靠着秘籍的法子,也已经重新拥有了内力,虽然还是及不上从前,不过听些细微的声音倒不是难事。
所以一听见这太监的声音,公子言就立刻确定是那昏君回来了。
他立刻调整了一下表情迎了过去,见到谢骨后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那昏君果然气得不轻!
谢骨此时刻意沉了脸色,再用内力使气血翻涌些许,轻易就是一副怒极的神色。
他大步走过来,一眼就看见公子言行礼的动作,当即冷笑一声:“爱妃?”
公子言身体微微一僵。
谢骨阴恻恻道:“身为朕的贵妃,为何不行妃子礼?”
这古代礼节繁琐,男子与女子所行礼仪都是不同的,而公子言身为贵妃,按理来说当然是要行专门的妃子礼了。
可从前哪里有男人当妃子的?
之前原反派宠爱公子言,当然不计较这个,谢骨来了之后都没抠过礼节问题,所以之前公子言是一直行的臣子礼,此刻听见谢骨这么问,白净的一张脸登时都气红了:“陛下!”
“干什么?”谢骨满脸的不耐烦,“喊陛下不要钱的?”
他吩咐了一声身后的发财:“发财,记下来,以后这种无意义的‘陛下’,谁喊一声就扣一两银子。”
发财赶紧应下。
公子言的脸又由红变青,最终还是咬牙道:“究竟是什么事把陛下惹得如此烦心?”
谢骨道:“你。”
公子言心里咯噔一声——昏君这是什么意思?他发现了?不,不可能。
于是他强笑了一声道:“陛下说笑了,言不过是一无足轻重之人,怎敢烦陛下?”
顿了顿,公子言又试探着道:“言记得半月前陛下曾颁发了一道圣旨,这段时间来倒是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难道,陛下是因为此事烦心?”
谢骨脸上怒火炽了一瞬,才道:“你倒是聪明,知道得挺多啊。”
公子言谨慎道:“并非言知道得多,只是陛下威名远播,宫中都知道了。”
谢骨看了公子言一眼,已经失了再和他周旋的兴致——有这闲工夫不如再看看他名下铺子如何了,这段时间大臣也抄了不少,加上私底下的经营,而且如今已是九月中旬,秋收也已经差不多了,目前国库是前所未有的充盈,倒是适合开展下一步的计划了。
他冷哼了一声:“爱妃看着时间很多啊,宫中生活得可还不错?”
公子言不太明白谢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顺着道:“还不错,倒是难得能静心看书了。”
谢骨点了点头道:“果然还是太闲了。”
他又转头跟发财说道:“如今国家困苦,正需要他这样的栋梁之才为国出力,吩咐下去,以后聂贵妃的份例就别发了,给内务府省点钱,也让他感受一下生活的毒打,这样才能更好地服务百姓嘛。”
说罢,谢骨直接大步进了寝宫。
公子言听见谢骨的吩咐的时候就愣了一下,见谢骨直接离开,赶紧想要跟上,却又被侍卫拦在了宫外,偏偏他现在就是硬闯也闯不进去。
这昏君刚刚说什么?!
他刚恼怒地握紧了拳头,远处阿布就飞奔了过来:“公子!公子!不好了!”
公子言拂袖道:“我当然知道不好了!”
份例扣光?给内务府省钱?感受生活毒打?更好服务百姓?这说的都是什么?
阿布刚刚跑到公子言的面前,听见公子言的话也愣了一下:“公子已经知道那耿汶山被当场拖下去的事了吗?”
公子言原本还冷着一张脸,此时却是大惊失色:“耿汶山被当场拖下去?!怎么回事?”
阿布看了眼这附近的守卫,只能低声道:“这,公子……隔墙有耳。”
虽然这四下里倒也没有墙,但陛下的寝宫门口,他哪里敢多说?
公子言一看这些护卫,也明白过来,赶紧带着阿布往蒹葭殿走:“先回去,你边走边说!”
阿布立刻开始汇报早朝时发生的事情,虽然他们现在手上可用的官员没几个,但一品大员耿汶山被当朝拖走不可能瞒住,他们也只是比普通百姓知道消息再快一些而已,或许知道的并不特别完整,但把大概还原出来也是没问题的。
也正是阿布说完之后,公子言才彻底把谢骨那一副怒容联系起来——他居然是为了耿汶山而生气!
可这昏君怎么会……?
公子言立刻开始担心自己是被发现了,可如果昏君早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又怎会留他到今日?
他一定还不知道!
……
谢骨在早朝时勃然大怒彻查耿汶山一事当天就在京城传开了,几天的时间,全国都有了些风声,而仅仅三日过后,关于耿汶山耿阳的案子就被京兆尹和刑部尚书火速查清结了案——证据太直接太明白,真没什么不好查的。
而谢骨当然是贯彻了抄家砍头的风格,罪魁祸首直接斩立决,甚至还株连了几人,剩下的关押流放废为庶人三选一,然后财产充公,人脉谢骨的铺子接手,相当干脆果决。让公子言准备的那些后手,全都没派上用场。
但没人知道的是,那含冤而死的林大儒的儿子,林睿,却已经被谢骨悄悄监视起来了。
对于处死耿阳,谢骨没什么犹豫的,这人跟他没交情,保住他也没什么好处,即使他确实没杀人,他和他爹之前犯的那一堆事儿也是够株连的了,处死了还能直接把人的钱和人脉拿走,真没什么不杀的道理,但把耿阳杀了,却不代表他不计较被算计的事了。
而林睿这个浑身疑点的人,谢骨没准备放过。
根据之前他跟公子言打的那几回交道来说,谢骨认为公子言本人应该是没这个实力和心计干这事儿的,多半这公子言也只是个棋子,幕后操纵之人应该是万俟琳琅才对,但他手上现在也没有证据,更摸不清万俟琳琅的实力,还是得谨慎些对待。
所以谢骨干脆利落杀了耿阳,又把林睿高高捧起,一方面放松万俟琳琅的警惕,另一方面则是想从这林睿身上入手了。
林睿的生平,谢骨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这人虽是林光誉的亲生子,但压根就没遗传多少他爹的智慧。要是林光誉也入朝为官,恐怕林睿的纨绔程度跟耿阳也是有的一拼的,现在没发挥出来,主要是财力和权力限制了。
但哪怕家里没多少钱,林睿也还是充分地发挥了败家子的天赋——他好赌。
最开始这林睿还算收敛,数额也不大,但后来就越发嚣张,还偷林光誉的养老钱去赌,生生气死了他母亲,林光誉也为此跟林睿争吵了多次,只是始终下不了决心狠狠惩治这逆子,而直到最近这一年,林睿才终于有了点收手的迹象,还能往家里拿钱了。
不过根据谢骨的调查,林睿其实根本就没有收敛,因为光是谢骨自己入股的赌坊,就有林睿的相关记录,再往下一查,这人怕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不间断啊,比皇帝还勤勉,虽然时不时能赢点儿,但输得却更多——所以他拿回家的钱从哪里来呢?
多半就跟万俟琳琅有关了,只是不知林睿在林光誉的死上,究竟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要不说黄赌毒三大害呢,要是这林睿不沾赌,即使平庸无能些,估计林光誉也不用死。
而谢骨假装高看一眼林睿,其他人看着或许只是因为尊敬林光誉,但万俟琳琅一定会担心——林睿拿钱的途径经不起查,有心人关注下去,说不定就顺藤摸瓜怀疑什么了。
到时候不管万俟琳琅是直接杀了林睿,还是断了来往,总归会露出破绽的。
当然,表面上谢骨也没表现出什么,如今他在明敌在暗,若是一般情况的话必然是暗处的人占了先手的优势,但实际上万俟琳琅在暗,只是因为明面上她根本就没有优势,总归北陵国已经被灭了,即使万俟琳琅还控制了那崇沃国,也根本拿不出可以比拟北陵举国的兵力来。
就算是谢骨没有原反派的将才,但别人不知道啊。
而此时万俟琳琅正在关雎殿里摔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