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翊周遭的人都胆战心惊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前边人的脚跟踩着后边人的脚尖,打着磕绊的想赶紧把自己择出去。
他们也不知道那小美人对匪首说了什么,真是要命!怎么偏偏就盯准了他们这里!
“小兄弟你、你服个软,赶紧把刀扔了!”有人抖成了筛子地去拽寇翊的小臂,被后者冷硬地躲开。
那人也没有办法,苦着脸连连往旁边避,生怕引火烧身。
海寇们的强烈不满已然喷发过来,寇翊只不悦地瞥了一眼前方的裴郁离,而后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既是轻蔑,也是挑衅。
“寇爷怎么回事?”有人低声急道。
“他那把刀是长在手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另外一人答道。
“帮主叫我们五人劫船,他倒好,不仅带个累赘,这下还打草惊蛇。若是任务失败,回去都要领罚!”
来自天鲲帮众的短暂对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前方兀地炸起一阵怒吼:“奶奶个腿的!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哈!见着你爷爷不乖乖下跪,还敢横眉竖眼!”
并未横眉竖眼的寇翊眼见着那人挥动着大锤朝他冲将而来。
嘴角一抽,左手自发去擒,干净利落夺了那大锤,背手一敲。咔吧一声,有东西应声碎裂。那急赤白脸的海寇双膝一弯,整个人噗通跪倒在地。
“操——”
那海寇满肚子的脏话还未喷出,就先被铺天盖地的疼痛当头一砸。膝盖处的骨头像是粉碎了一般,连着皮肉一起,像是被什么和成了一锅泥,还有东西不停的在里头搅合。
寇翊将手里的铁锤掷到那人腿边,居高临下、极尽鄙夷地瞥他一眼。谁是爷爷?
直到这个时候,那海寇才意识到自己的膝盖是被铁锤给生生砸碎了。
“不要命的杂碎!”
海寇们享受这艘船上每个人的畏惧神色,冷不丁遇到这么个刺头,丢面子的愤怒远远压过了理智。
好几个人一起凶神恶煞地上前,人群战战兢兢后散,船舱中间突然就隔开了一片场地。
这些海寇的武器杂,铁锤板斧狼牙棒什么都有。
寇翊环首厚刃并不出鞘,双脚一错飞速旋身躲过迎面而来的链子锤。
那链子锤上带尖刺,出手狠决,嘭地一声砸进地板,豁然砸出好几枚圆洞。
寇翊被那震天慑地的动静惹地不耐皱眉,正身过来,一脚踩在那连接着手柄与锤头的铁链上。
“操/你奶奶!”那匪徒大喝一声,用力往后一拔,其余人已经飞身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寇翊松开脚底铁链。对着面前举着虎头金刀横劈而下的海寇就是一拳,他出手极快,卷风凛冽,从旁躲过金刀利刃直捣那人下颌骨!
匪徒顿时口水横飞,眼冒金星,虎头金刀拿都拿不住,一人一刀双双落地。壮硕的身躯正正扑在那嵌于地板的带刺锤头上。
“啊啊啊!!”
惨烈的嚎叫霎时间炸起,那人连滚带爬了许多步,身上赫然三个血洞,每一个都在噗噗冒血。
“嘶......”在场人无不深吸一口冷气。
此时此刻,不止是天鲲帮的几人紧盯着局势,还有另一批势力也在伺机而动。
“这小子是什么情况?独是不独?[1]”
“我盯他许久了,并未与人有过交谈,看言行也绝非受得住管制,想来为独。”
“这小子功夫不错,若真无门无派,不如招揽?”
“得了吧,你瞧他这身手,咱几个加起来打也不定是谁吃亏。招揽,凭一张嘴吗?”
“别说这无用的,夺船为先。只要他不是阻碍,管他作甚?”
说话这功夫,寇翊那边疾风骤雨乍起,海寇们单方面的声势浩大。
几副嗓子先是顶了半边天,个个都是叫嚷着上前,接着大头朝下脸朝地摔下去,蹭破了嘴皮好让他们消停消停。
“操!操!操——唔——”
可惜有人不得消停,寇翊看也不看那分明倒在地上还在无能狂怒的废物,一脚将其踹出两米开外。
不知有意无意,正落在裴郁离的脚下。
裴郁离往后退了两步,神色冰凉,脸上就连发热泛出的红晕都消失了,只剩下与白衣融为一体的惨白肤色。
他下意识抬头,目光与前方寇翊投过来的凌厉目光撞作一团。
后者眸中夹着探究,一丝危险的气息顺着空气爬过来,钻进裴郁离的每一个毛孔。
可裴郁离不觉惊慌,当他把匪首的注意力引到寇翊身上时,他就该想到后果。
他只是隐隐发抖,极端的愤怒在他心头窜了一圈又一圈。
寇翊年纪轻轻就被天鲲帮众人称一句寇爷,那是因为帮主明目张胆的偏爱他。
他不可能是草包,可他竟真能毫不费力地解决这三十多个人高马大的悍匪?
裴郁离抬手触碰到胸前的碎玉,眼尾瞬间染上了猩红。
那一刻,他承认他冲动了,刀片出袖,重新被他捏在手心。他甚至毫不掩饰地回盯了过去,险些将眸中的阴鸷和杀意尽数显露给对方。
不巧的是,匪首眼见三十多兄弟几近折半,终于意识到对方战力惊人,喝道:“都住手!有话好说!”
这一喝,寇翊移开了视线,裴郁离的神智也被堪堪唤回。
他杀心太重,竟把自己给冲晕了?现在的状态莫说是杀人,就算是同归于尽,他也做不到。
海寇们被打得落花流水,一半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另一半听到喝令总算得了个台阶,都往匪首的身边退去。
寇翊刀未出鞘,衣不沾血。微微抬头,用鼻尖睨着那匪首。
“小兄弟身手不错,不如跟着孤鲨帮干?今日这一整艘船的宝贝,分你五成!这...”匪首一只手抓过裴郁离,咬着后槽牙舍不得道,“这小美人也给你做禁脔!行不行?”
“老大!”
寇翊这回不看裴郁离了,他嗤笑一声,不屑道:“不稀罕。”
“这...”
人群早已鸦雀无声,大家的心跟着这对话浮浮沉沉。船客们脸上的表情都是僵硬的,因为他们实在不知此时此刻该做怎样的表情。
若这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是个好心人,他们就都得救了!
可若他要与海寇同流合污,他们就都完蛋了!
“开船,往岸边开。”寇翊又说。
他这就是拒绝了与海寇合流,要把货船安全送回东南陆域。
方才讨论寇翊那几人互相看了看,终于确定了这小伙子确实只是个普通的船客。
若是像他们一样要劫货,就不会将船开回官家的地盘。
其中一人无声无息地离开,朝着舵舱而去。
这边,匪首仍在讨价还价,将凶悍之气彻底收回去,哄道:“大不了我们孤鲨帮弃船,你们继续回航便是。”
寇翊给了他一个“你当老子傻”的鄙视眼神。
已经有旁人替他说道:“不不不行啊!他们那海寇船上有火炮,若是放他们下去,咱们货船非得给炸成灰不成!”
人群立刻“是啊是啊”地说开了。
方才他们都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现在看准了这年轻小伙子能保这一船人,终于敢说上几句了。
匪首被戳穿,脸色一黑,朝着说话那人怒瞪过去。那人立刻低下头,往后缩了缩身子。
寇翊倒是对匪首招了招手,说:“滚过来。”
当着三十多个或完好或残废的小弟叫他们的大哥“滚”过去,要搁平常,莫论是谁说这话,舌头早被连根拔了。
可这时竟无一人发火,就连匪首也只是将怒火勉强压下,朝寇翊靠近了几步。
“打个赌,”寇翊环视一眼人群,用仅匪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今日你们能活着下船,算我输。”
匪首闻言双眼瞬间放大,立刻做出防备姿态。
可他理解错了意思,寇翊并未想亲自动手,只是这时,人群后方好大的一声响同时传来。
一个海寇打扮的人不知从何处飞出,重重落到地板上!
他翻身过来,用力喘气,胸腔起起伏伏,而后两腿一蹬,撒手人寰。
这是舵舱中开船的海寇!
十几个带着家伙的强壮男人皆从人群中脱离出来,一人道:“这货本就无主,我们不做匪寇行径,只要货,不杀人。不想死的就让开!”
海寇们被打得措手不及呆愣当场,其余人慌慌张张四散藏匿。
那说话之人又盯了盯寇翊,显然对他有所忌惮。
而寇翊于混乱之中瞥了下那人,瞧见他手中的盘龙棍,是“戍龙帮”的武器。
他扬了扬嘴角,不屑一顾地转身往舱外走去。
在他掀开门帘的那一刻,后方戍龙帮与海寇骤然厮杀,大大小小的惊呼声被帘布隔绝在内。
包括天鲲帮几人的对话:
“见了鬼了!戍龙帮怎么也在这里?!”
“寇爷到底怎么想的?刚才叫船往陆上开,现在又叫人家从咱手里夺货,这能忍?”
“傻不傻啊你?叫那帮冤大头先帮咱解决了海寇怎么不好了?咱们先省省力气,路上再解决了他们便是!”
“哦哦哦!”
舱内乱作一团,舱外,月亮被层层叠叠的薄云笼罩,映出一圈月晕。
寇翊在方才的打斗中还是沾了些海寇的咸腥气,正一万个嫌弃地低头拍打衣袖。
衡重圆木与门框轻轻一碰,明黄的灯火透过缝隙,刚钻出来又被棉帘不通人情地撞了回去。
裴郁离走路没有声响,只是被肆虐的海风迎面一打,羸弱地扶了把墙。
他看着寇翊的背影,面上情绪并不明显,略带心虚地轻唤了声:“寇爷。”
一道寒光破空而出,利刃出鞘,寇翊旋身过来,刀尖堪堪停在裴郁离面前,距喉咙不过毫厘。
他冷声问道:“你对我不满?”
裴郁离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一番,与刀尖轻轻擦过,抬眸轻轻喘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自救。”
寇翊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判断这句话的合理性。
然而还未等他判断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见裴郁离双眉忽地拧起,一只手猛然揪住胸口处的白衣,另一只手无比仓促地去掩口鼻。
整个身子往前一弓,张口见血,鲜血喷涌而出,捂都捂不住,全呛在寇翊下意识往回收的刀口上。
“咳、咳咳——”
裴郁离双瞳涣散,像朵雨打风吹的破败残花,身形摇晃着向下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