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赌桌旁的小厮大惊小怪,弯腰俯身地说,“我瞧着?那天鲲管事的好像对那姓裴的小郎君动手了!”
说这话的小厮不止一个,听?这话的少爷也不止一个。
场间好几位同时抬头向?舱口?望去。
可不是吗!那凶神?恶煞的玉面阎罗手持着?短刀,刀尖正正抵在小裴美?人的要害处。
天鲲帮众喜怒无常,打人杀人全凭心意,更别提处置自己?手底下的人,那定然是不管不顾不留情?的。
怨不得那小郎君想不开要去做活挂头!难不成是急于想脱离天鲲,反倒惹恼了那位大爷?
少爷们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自顾自地构想出了各种不同的情?节,却都一致觉得若非走投无路之人定不会去做活挂头,裴郁离一定是面临了什么绝境,至少也是在天鲲帮待不下去了想为自己?谋条生路。
富贵少爷们身边的小厮都懂得察言观色,当即就能?知道自家公子是不是对旁人上了心。
场间那位徐公子身边的仆从便问:“少爷,这可如何是好啊?那天鲲管事的会不会一刀捅了姓裴的小郎君?”
徐公子眉头一皱,斥道:“瞎说什么?这光天化日的,他敢当众行凶?”
一旁那马公子接话道:“那可是天鲲帮的,满身的匪气,有他们不敢干的事吗?要我说,小裴那种姿色的,搞不好入帮都是被虏的,又能?得着?什么好日子过?”
徐公子越听?这话越觉得心惊。
方才那热闹的一幕大家并非没有瞧见,那两个彪头大汉上来就对裴郁离言辞侮辱,那个身法凌厉的管事之人同样对他呼来喝去,一丝好脸色都没有,现在又用利刃威胁他的性命。
怎么看都觉得裴郁离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要不怎么可能?会愿意去做挂头?
思来想去又绕回做活挂头的事上来,各位少爷都在心中确定了,这可不就是这份局面嘛!
“可惜了,可惜了,”有人连叹两声,道,“那美?人有点?意思,怎么就落到天鲲帮手上了呢?!”
话虽这样说,可这些人又都忌惮着?天鲲,更不敢在天鲲领首盛怒之时前去英雄救美?。
徐公子思量再三,几根手指也不住地互相摩挲着?,轻声道:“天鲲有天鲲的规矩,这艘船却也有这艘船的规矩,实在不行,将他捞出来就是。”
他声音不大,只有身侧仆从听?清了。
那仆从问道:“少爷何须冒着?得罪天鲲的风险去救他一人呢?”
色令智昏,徐公子眯眼盯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有裴郁离此前印下的唇痕。
明明只是蜻蜓点?水,可此刻却蔓着?股火辣辣的触感?,直往他的心口?攀爬。
世事就是如此神?奇,赌妓的舔舐只让他爽了一时半刻,而一个男人轻描淡写的撩拨,后劲却要大得多。
徐公子不是这赌桌旁唯一一个对裴郁离起了心思的,却确实是唯一一个下定了决心要从天鲲手中将人带回来的。
他徐家掌着?全国的青白瓷,与海外的贸易往来频繁,与天鲲打的交道也不少,不至于撑不起这份面子。
赌桌旁的少爷们胡乱担忧心思各异时,裴郁离却并不像他们想的那般受人欺凌又或是命悬一线。
他用手捏着?青玉枝的刀口?将其?拨开,不满道,“口?不对心,我方才出刀片时,你?分明就笑了,怎得现在又要盘问我?”
寇翊装作没这回事,调转刀柄将青玉枝递了回去。
少爷们这边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算他不是法外狂徒,美?人的命好歹没丢。
“我若不使暗器,绝对讨不着?他们兄弟二人的便宜。”裴郁离伸手去接,思路清晰地继续道,“况你?也说了,青玉枝不可作为制敌的唯一筹码。”
寇翊瞥他一眼,开口?道:“暗器确实能?杀得他们猝不及防,可光靠暗器也不行。方才若是实战,你?的命已经没了。”
“嗯...这我不否认,”裴郁离想了想,道,“可你?压得太死,我没有出刀的机会。”
“......”寇翊难免有些语塞,“你?对付熊家兄弟时也准备这样好说好商量,让他们给你?出刀的机会?”
裴郁离将那青玉枝归鞘,不甚在意地说:“那倒不是,可按方才的局面看,我也并非全是劣势。”
寇翊眉头一挑,等着?他继续说。
“他们二人打架不怎么走脑子,相比于压制我出刀,他们更可能?以蛮力来攻。”
“不一定,”寇翊反驳道,“他们的右臂废了,本身存在短板,在只有左臂的情?况下,不见得不会动脑子。况且熊瑞的狼牙棒被我毁了,他很可能?会下意识抢夺你?的武器。”
寇翊在这方面的经验十分丰富,裴郁离不较劲,而是从善如流道:“有理,可即便青玉枝被抢,我也有信心割断他们其?中一人的颈部动脉。”
“可熊家兄弟也有足够的反应能?力可以直接将你?的身体刺穿。”
“一命换一命,不亏。”
寇翊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况且这话还是用一种极其?无所?谓的语气说出来的,听?得人心头撺火。
“仇人有两个,”寇翊声音都沉了下去,“你?只杀一个,怎么不亏?”
“谁说只杀一个了?”裴郁离又从桌面上的银子里挑出几颗重新握回手里,来回倒腾两下,说,“我连刀都抽不出来,难道不是你?这个做师父的教?得不好吗?”
寇翊沉默了一瞬,竟然觉得有些道理。
裴郁离翻过他的手心,啪的一声将那些银子全扣在他的手里,说:“我为你?赢钱出气,就算是交个拜师费。一个半月的时间,那两个残废大概抢不走我的青玉枝了吧。”
一个半月,游船正好行出国界。不是大魏的国土,也绝非天鲲的地盘,最适合做杀人行径。
寇翊算是反应过来了,裴郁离方才那些同归于尽的混账话,就是说出来充充势头,又或是惹他心烦的。
根本就是胡言乱语,算不得真。
“放心吧寇爷,”裴郁离似笑非笑地拍拍他的手,轻声道,“我这条命不值钱,可再怎么样也是你?费力救回来的。我就是再没良心,也不当着?你?的面找死。”
场子终于布置好了。
恶犬与公鸡都被带到了场中,许多赌徒聚了过去。
二楼的贵客与赌桌旁的少爷们也都将视线投掷过去。
斗鸡走狗,新鲜项目,所?有人都怀着?期待。
“人太多了,今晚回屋再继续练刀。”裴郁离往起一站,脚下却一软,当即来了个趔趄。
寇翊反应快,捞住他的手臂将人扶稳了,那句“平地怎么也能?摔跤”的疑问还没出口?,就听?裴郁离先抱怨道:“你?下手好狠,我的脚到现在还是麻的。”
“......”寇翊放开了扶他的手,对他这不知是真埋怨还是纯撒娇的行为视若无睹。
同时还在心里反思了一下,确认自己?下手并没有很重,才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腰杆。
裴郁离当然不是真抱怨,带着?笑活动了一下脚腕,又掸了掸衣摆,说:“我得下场去物?色物?色‘猛将’,寇爷要不要陪我去挑挑?”
他问完一句,又像是并不在意寇翊的回答似的,直朝着?场中去了。
寇翊微微顿了顿,隔了一段距离后才起身跟上去。
游船很大,腾出的走狗场地足有一百余米。
各家的挂头各用十两银子押一只大狗,终点?用细绳拴着?唯一的活肉鸡。
四只犬中最先触碰到肉鸡的得一点?,对应的挂头从其?余三家处各赢五两。
但最先触碰到肉鸡之犬并不一定是最后的赢家,哪只犬能?将肉鸡据为己?有,就算是得了第二点?,对应的挂头同样从其?余三家处各赢五两。
这些犬自小便是于山林中放养长大,兽性凶猛,撕碎猎物?的同时也不会允许猎物?被分食,战局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输赢系在畜生身上,同样也系在赌徒们的选择上。
走狗玩得很大,动辄五两十两。
运气好的一局最多能?够得到全部的四十两银子,运气不好的,直接失去十两银子。
他们手中的本金统共只有一百二十两,禁不起几局的消耗,可这也正是刺激感?所?在。
赌得大,玩得欢。
笑的人笑得更开,哭的人哭得更惨。
斗鸡的规则相比于走狗要简单一些,可也更为耗时。
公鸡善斗,不到最后一口?气不罢休。
斗鸡,斗的就是公鸡的命。
一旦上了斗鸡台,生为赢,死为输。
筹码十两起步。
活挂头区域人挤人,裴郁离在其?中晃荡了几圈,听?清了两类搏戏的规则后,便选择一处视野相对较好的地方站定。
他不久前才在整个船舱内出了头,宣称自己?要做周家的挂头。
此刻身边的目光确实有些炽热,活挂头们上蹿下跳的,见着?他的人想法不一,有的当他是傻子,有的当他是对手。
尤其?是周家的挂头,看他的眼神?里总有几分敌意。
有的还知收敛,有的恨不得直接对着?他吐吐沫。
裴郁离讨厌这样的打量,可寡不敌众,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不远处的寇翊硬忍着?摩肩接踵的不适感?,向?着?这边靠近。
他站在人群里,比起整片人群都高?出大半个头来,视野极其?广阔,能?轻轻松松看见裴郁离周边的景象。
简单说来,十个人里有两个眼里冒着?色眯眯的光,两个操着?看傻子的眼神?,另外的六个都是怒火滔天,龇牙咧嘴地好似是想揍裴郁离一顿。
“......”寇翊在人群中兀自无言半晌,心道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别又起什么麻烦人的冲突。
他想来想去,还是大发慈悲地走过去。
可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却先他一步贴近了裴郁离,说了声什么。
寇翊脚步一顿,就看见裴郁离侧目向?着?赌桌方向?望去。
那里,一个莫名眼熟且不太顺眼的富家子弟对着?裴郁离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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