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狗、斗鸡、赌点、握槊、藏钩、颠钱。”裴郁离每说一个词都得喘口粗气,青玉枝与垂天云交相碰撞的声音轰在耳膜上,震得他头皮都在发麻。
啪——
“不?对。”寇翊沉声道?。
啪——
“不?对。”
“不?对。”
“不?对。”
“不?对!”
“你?倒是说!”裴郁离呼呼出了两口气,额角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顺着?脸颊就要淌下来,“怎样才对?!”
又是啪地一声,寇翊用那未出鞘的垂天云往前狠狠一顶,抡起刀身便向?下砸去,一边斥道?:“你?自己想想,用刀尖去戳人家的狼牙棒,能落着?好处吗?!”
“我...”裴郁离咬着?牙旋身躲开,试图从侧面去攻寇翊的手,攻击尚未落下,他便被寇翊先捉到小臂,一阵猛力被掀飞了出去。
他情?急之下随意?找了屋内檐柱借力,于半空中迅速旋转两圈。
心知青玉枝确实落了下风,于是不?再执着?于猛攻,而是单手一撑地,脚尖立刻发力,两只脚快速交错,以极其轻盈的姿态伏地围绕寇翊转了半圈。
那速度实在是极快,身形仿佛带上了虚影。
在绕至寇翊侧方之时,他毫不?犹豫,手臂骤然锤地,将自己的身体猛地弹起,双脚直直朝着?寇翊的后心去踢!
“好。”寇翊在那当口竟然还能评价一句,随即在裴郁离还未得逞之际兀地往前一扑,垂天云在手心里抖了抖,险些甩飞出去。
这是根据招式的威力,将对手被击中后的反应模拟了出来。
裴郁离抓住时机,往前一跃,左手死死扣住寇翊左肩的同时又抬起右脚向?他握刀——哦不?,握棒的右手狠狠一踹!
垂天云嘭地落到地上,裴郁离的青玉枝刀柄已经?点在了寇翊的右肩。
左手刀片呼啸而出,尖锐的锋芒在寇翊的脖颈边闪了闪,而后旋转着?收回袖里。
两人的交锋到此为止。
“呼——呼——”裴郁离气息乱得一塌糊涂,将点在寇翊右肩的青玉枝收回,还不?忘俯身对他右手看看,喘着?气问道?,“踹、踹疼了吗?”
见寇翊不?说话,他赶紧将青玉枝归鞘,抓起寇翊的右手吹了吹,缓过口气来,笑道?:“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寇翊斜他一眼,无奈道?:“刀。”
裴郁离颠颠往前跑了两步,将那可怜的垂天云拾起,道?:“练把式而已,你?也不?用真扔啊,心疼了吧?”
“学十分只能用七分,你?现在马虎,生死场上怎么办?”
“不?马虎,”裴郁离可太会看脸色说话了,立刻道?,“绝不?马虎。”
“轻功和?暗器都是你?的优势,短刀是基础,但不?可作?为致胜之法,你?可记好了。”寇翊拉过裴郁离的小臂轻轻揉了揉,又带着?他走?到桌边,倒了两杯温茶,先推了一杯过去,继续道?,“我同你?说过,熊家兄弟光是力量就练了二十年,即便是一只胳膊不?堪用,也决不?能小觑。”
裴郁离乖乖巧巧地喝了一大?口茶水,听着?他教诲。
“用青玉枝去对熊豫的狼牙棒,那就是你?找死。他们二人不?知你?会暗器,同样不?知你?轻功如此了得,这才是机会。”
不?能用青玉枝对狼牙棒,并不?是因为青玉枝是把不?拼力量的短刀,而是因为熊家兄弟的优势在于力量。
裴郁离身子骨瘦弱,更是只能在速度和?反应力上下功夫。
“你?同他们交过手,应当知道?他们的弱势是什么。”
裴郁离还在喝水,闻言眨了眨眼,答道?:“招式过猛不?能疾停,导致不?够灵活。性子急躁,容易忽视细节。”
寇翊点点头:“你?方才那后心的一脚给得极好,之后的动作?都能快速接上,顷刻间就可以要了他们其中一人的命。而且若有可能,类似于此的阴招尽量对熊瑞去用。”
熊瑞五短三粗,体重上要比高大?的熊豫轻,受那一脚决计是稳不?住的。
裴郁离明白此理?,只是笑道?:“什么阴招?说得难听。”
寇翊给他一个“阴不?阴你?还不?知道?吗”的眼神,随后顿了顿,道?:“轻功不?错。”
“......”裴郁离抬眼与他对视,轻轻一笑,“你?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了,承蒙夸奖。”
“你?说这轻功是偷师而来,”寇翊又道?,“我看着?可不?像,倒是暗器功夫更像一些。”
裴郁离混淆重点,胡乱问道?:“你?是在骂我暗器用得不?好?”
“谁骂你?了?事实而已。你?手上动作?很快,出招够狠,但是薄刃在你?手中只能作?为最后的杀手锏。换言之,”寇翊俯身到裴郁离的耳侧,“只有现在这样的距离下,才能发挥功用。”
这个裴郁离承认。
李府那两个纨绔子弟练武时总拿他当靶子使,暗器便是他从旁偷师学的,秉的就是个学成之后要宰了那两个狗东西的心思。
淬着?恨意?学出来的功夫,虽又急又糙,狠厉程度倒是够了。
可惜后来受了小姐的恩惠,渐渐打?消了念头。
再后来,李府没了,少爷们自然恶有恶报,再不?能耍横了。
裴郁离想着?想着?便有些走?思,直到感受到寇翊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才回过神来,说:“暗器确是偷师来的,学得不?精,不?过比李家那两个废物?学得好一点。”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过往识得的一些人。
寇翊怔了怔,猜测“李家那两个废物?”应当指的就是李总督的两个儿子。
总督府有资格学武的,想来也只有他们。
“看来你?并不?喜欢那两个少爷?”寇翊迟疑了一下,问道?。
裴郁离眼中的恨意?一闪即逝,而后笑了笑,说:“人都死了,说死人的坏话可不?讲究。总之也不?是什么大?事,养尊处优的贵少爷,对个奴隶不?好而已。”
“奴隶?”寇翊皱了皱眉。
下人、奴隶。
这可是两个概念,是有高低之分的。
前者?是被主家买了去做奴仆,不?管是何等级的奴仆,大?多都是出身贫困但身家清白,才让主家放得下心。
而后者?是落了奴籍的,在整个大?魏都是最低等的一类人。至于为何落了奴籍,原因多种多样,但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
再者?说,“不?好”?好不?好的又如何界定?究竟是怎样程度的“不?好”?
他那满身的伤疤难不?成就是由此而来?
“口误,”裴郁离的嘴唇有一丝微微的颤抖,但还是用着?满不?在意?的神情?道?,“是奴仆。”
寇翊觉得自己似乎试探到意?料之外的东西了,这已经?超了分寸,可他竟控制不?住地继续问道?:“那轻功呢?谁教你?的?”
裴郁离的气息在那一刹间乱了起来,低着?的眸子里呈现出极其复杂而痛苦的情?绪。
他又饮了一口凉了的茶水,极力将那股情?绪隐藏了下去,再抬眼时难免还是有些异样,说:“一位伯伯。”
“什么伯伯?”
裴郁离盯着?他看,问道?:“你?不?觉得你?问得太多了吗?”
寇翊呼吸一滞。
他从未在裴郁离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漠然。
旁人若是觉得受了侵犯,会生气会防备,可裴郁离表现出来的都不?是,而是疏离。
寇翊猛地意?识到,他真的越界了。
好在那份短瞬间的情?绪立刻便消失了,裴郁离甚至踮起脚,贴着?寇翊的唇角吻了吻,语气顷刻间软了下去,又说:“寇爷,我不?问你?同周家的过往,你?也别问我过去的事,不?好吗?”
寇翊嗅着?那贴近而来的气息,心中有些隐隐的酸涩。
“寇爷,练刀前咱们讨论了什么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
裴郁离又往前一步搂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肩头,重复问了声:“嗯?”
寇翊几不?可察地呼出口浊气,顺着?这生硬的台阶走?了下来:“在说一号挂头参与过的赌局。”
“哦对,”裴郁离隔着?衣裳在寇翊的肩头落下一吻,带着?哄人的意?思。而后才直起身子,道?,“一号挂头玩过走?狗、斗鸡、赌点、握槊、藏钩以及颠钱,每一种都是他擅长的,我暂且不?想和?他对赌。”
“他不?久前挑衅了你?。”寇翊说。
“可我就想避着?他,”裴郁离笑了笑,“你?说,他能怎么办?”
“只能找其他人去赌。”
“对嘛,最后的局面一定是剩下我、他,以及一个或者?几个秦家的挂头。姓周的想巴结姓秦的,我又躲着?一号,一号只能去与剩余的秦家挂头赌...”
“你?也只与秦家挂头赌。”
“我不?仅要赌,还要踩着?秦家挂头的脸赌。你?猜,谁会生气?”
那必然是秦昭和?周元巳都会生气。
秦昭气周元巳践踏他的面子,周元巳气局面与自己的计划背道?而驰。
裴郁离早把这一切都想好了:“你?观察了那一号挂头一个月的时间,也知道?他是个自傲的。往难听一点说,就是目中无人,不?服管教。该头疼他的不?是我们,而是那姓周的。我有信心,只要激一激,那个人不?会实心眼地去保秦家的挂头。”
只要最后留在场上的是周家挂头,周元巳巴结秦昭的目的就彻底失败了。
若是再做得过分些,就能让周家彻底得罪了秦昭,别想攀这份倚仗。
这样,裴郁离想,寇翊想必喜闻乐见。
先让寇翊高兴高兴,他再去...干点可能会让寇翊不?那么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