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随从都是?贺匀从中央军大营里带出来的兵,虽是?随从的身份,可个个身上?也都是?有着?军功的。
他们一身正?气,没有一味袒护自?家少爷,其?中一人先蹲下问道:“少爷,您为何砸这?药盅,总要有个缘由?。”
小少爷拍拍胸脯,道:“问这?么多干嘛?煎药就煎药嘛,我又不?是?不?会。”
三?四岁的孩子说这?话,难免有吹牛的嫌疑,可那随从并未露出稀奇的神色,只是?为难道:“您若是?这?样蛮不?讲理,将军届时也是?要罚您的。”
裴郁离脑子嗡嗡,听话听不?分明,但寇翊听得清清楚楚。
“将军”。
这?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算个敲打。
可寇翊心思不?在这?敲打上?,眸子一暗,立刻上?前搂住裴郁离的胳膊,说:“别计较,咱们回?屋里重新煎。”
朝中三?位一品武将,西北那位叫提督,东南那位叫统领,只有京城里那位才叫将军。
记得没错的话,当年韩太尉私运军火通敌一案,就是?当朝大将军查处的。
而裴瑞身为二品总督,与韩太尉狼狈为奸的罪名,也是?在那桩大案里定下的。
这?其?中的牵扯说起来复杂,总之最后裴瑞及其?家眷伏诛,府中下人皆沦为戴罪奴籍,远放西南。
当然,直至前不?久,寇翊才得知被流放的下人只有裴府管家与裴郁离。
于?司斯萨海港登船之人竟然正?巧是?这?位将军,寇翊心中警觉,怕旧事刺激了裴郁离,叫他在这?遍体鳞伤的当口再伤心一次,这?才急着?要带人回?房。
裴郁离被他搂着?迷迷糊糊跟着?走,脑子里还惦记着?汤药,身体却由?不?得自?己,眼看就要进房门了。
谁知那小少爷先急吼吼地闯了过来,嚷着?:“让我煎让我煎!我肯定煎得更?好!在哪儿煎?”
真是?天王老子都管不?住小顽童,不?说他是?将军府的小少爷,寇翊也总不?能一脚把个稚童踹到一边去。
那小少爷用身体挤在门边,对着?寇翊挤眉弄眼。
谁知正?在这?个时候,二楼传来嘭的一声响,某间屋子的门被砸上?了。贺匀一边翻了个白眼一边从秦昭的房间出来,一眼就瞧见自?家孩子窝在不?知谁人的门前撒娇耍赖,挡着?人不?让进。
贺匀单手一撑栏杆,不?走寻常路地跳到一楼来,几步往这?边走,指着?贺呈便?道:“呈呈,过来。”
贺匀小脸拧成一团,哼哧瘪肚半天,才从门前拖着?步子走开。
那三?个随从紧跟着?松了一口气。
秦昭在后方急急忙忙追出来,口中叫着?:贺大哥!贺大哥!
贺匀又翻了个白眼。
这?位将军约莫而立之年,可从那表情上?来看又颇有些“不?着?调”的小性子,倒是?没什么一品武将的架子。
贺呈刚跑过去就被他弯腰揪住了两边耳朵,一个提溜,便?被提溜到了一边。
贺匀无奈地指了指小孩儿的鼻子,说:“呈呈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
“到我爹爹面前去自?缢...”
贺呈捂着?脸,拖着?尾音,帮贺匀说完了这?句话。
“......”贺匀一愣,恨铁不?成钢地呸了贺呈一声,威胁道,“我镇不?住你,回?去叫你子忱伯伯教训你!”
这?时候,秦昭也终于?跑到了地方,呼呼喘了两口气,刚准备说话。
“去甲板上?吹吹风,反思反思自?己有多不?上?道。”贺匀对他一指,毫不?客气地说道。
一个是?功勋卓著的大将军,一个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贺匀要管教秦昭,虽不?说是?什么天经地义,他秦昭也得受着?。
这?不?,心头一万个不?肯,也还是?老实巴交地听了话,真苦着?脸走出舱口去了。
贺匀终于?顺了口气,对面前的寇翊和?裴郁离问道:“二位英雄,呈呈自?小顽劣,方才发?生了何事,尽管同?我说。”
裴郁离靠在寇翊身上?,眸子被一层雾气蒙着?,只对着?贺呈看。
他的思绪天马行空,用着?全身的力气拖着?寇翊的胳膊不?让他走,没头没尾地对贺呈问道:“你几岁了?”
寇翊的本意是?带他进屋,可此时此刻看到他的神情,却根本移不?动步子。
裴郁离那神情像是?透过贺呈看到了其?他的什么,是?隐隐带着?些希冀的。
“我刚满五岁。”贺呈答道。
裴郁离全身猛地一抖,随后又从眼底泛出一丝带着?失落的清明,抿着?嘴不?说话了。
寇翊敏感地察觉出这?不?是?单纯的思绪跳跃,但他同?时也并不?想?一味地去忧心又或是?探究,于?是?轻轻在裴郁离的肩头摩挲了一下,便?对贺匀答道:“打碎了药盅罢了。”
贺匀的视线落到那打翻的药盅上?,低头问:“你是?有意的吗?”
贺呈头抬得很高,没什么歉疚表情地“嗯”了一声。
“...好小子。”贺匀似有些无奈,挑了挑眉,又摸了摸贺呈的头顶,转而说道,“我这?侄子天生是?个医学奇才,又受到他父亲的亲授,识药识毒都很是?一把好手。”
寇翊的眼睛兀地眯了一下。
就连裴郁离的眸子都微微一动。
客房周边仍有人走动,贺匀点到为止,继续道,“因此他见着?药盅就走不?动道,难免毛手毛脚的,两位请见谅。”
话已至此,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寇翊微微皱了皱眉,心头生出一股烦躁。
他几日来的防备不?是?没有道理,这?船上?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本事明着?叫嚣,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解窝囊气。
但寇翊还不?至于?因为个五岁孩童的话就直接盖棺定论,于?是?放开了裴郁离,准备蹲身下去拾那沾着?残渣和?汤水的碎片。
正?在此时,他敏锐的察觉出了一些动静。
那动静是?来自?舱外的,准确来说,并不?是?由?这?条船上?发?出的。
寇翊侧头向舱门处盯了一眼,嘴唇轻轻开合,说了句“回?屋等我”,便?疾冲而去。
贺匀原本不?打算再管闲事,一拍脑袋又想?起来姓秦的二百五还在甲板上?。他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跟着?冲出去了。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门边。
裴郁离眨了眨眼睛,一点儿也不?担心地扶着?桌子蹲了下去,拾起那药盅碎片仔仔细细地嗅了嗅。
“我什么也闻不?出来。”裴郁离说道。
贺呈“嗨呀”了一声,蹲到他的面前,小声说,“自?己的药自?己都闻不?出来呀?”
三?位随从也没有要去帮自?家将军的意思,其?中一位守在裴郁离和?贺呈的身边,另外两位则是?背身过去,眼睛盯着?周围走来走去的其?余人。
方才贺呈故作嚣张地打碎药盅却不?说缘由?,就是?怕被有心人听了去。
他年纪小小,可却很聪明,知道有人下毒,那这?船上?的人便?都有嫌疑。
直到能撑腰做主的贺匀到场了,他才由?着?贺匀帮他说。
其?实这?也是?侧面征求了贺匀的意见。
“我又没碰过这?些药,”裴郁离说,“有人帮我煎。”
“那可不?行,”贺呈也说,“我二伯说了,靠自?己,有饭吃;靠别人,没饭吃!”
裴郁离脸上?因酒气产生的红晕慢慢地在消退,双颊都恢复了白皙的模样,可说出口的话却依旧像是?借着?酒劲似的:“那我不?管,我靠别人也有饭吃,他可有钱了。”
贺呈噎了噎,不?甘示弱道:“我也有饭吃!架不?住我聪明,有本事!”
裴郁离被他逗笑了,片刻后,才问:“你这?么厉害,那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毒吗?”
“不?难,”贺呈眉毛一扬,头头是?道地说道,“你这?味药原是?补气祛寒的方子,不?该出现寒性药材的味道,可是?我闻到了不?止一种。这?些药材相混合,体质好的人也得上?吐下泻好久,体质差的话可是?要命的。”
裴郁离轻轻笑了笑,心道自?己还真是?体质最不?好的哪一类。
“你才五岁,怎么懂这?么多?”他见惯了妖魔鬼怪,乍一眼见到天真纯良的稚童,心生喜爱,便?忍不?住多说几句。
总之寇翊也不?在,自?己回?屋去难免又要想?东想?西,白白痛苦,还不?如?与这?孩子聊聊闲天,赚个开心。
“我爹爹可是?杏林圣手,全天下没有比他更?厉害的大夫。”贺呈不?遮不?掩,满脸都是?对父亲的崇拜。
裴郁离心中动了动。
他儿时,也曾这?样崇拜过自?己的父亲。
“我也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裴郁离那思绪一闪而过,说道,“若是?有机会让他见见你爹爹,他一定很高兴。”
“那你把他的名字告诉我,我回?去告诉爹爹。”
裴郁离笑道:“他姓窦,你知道叫小窦大夫就可以。”
“不?过,”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不?认识我,却将药中有毒之事告知于?我,就不?怕旁人害我事出有因,我才是?该死的那个吗?”
“下毒害人是?错的呀,”贺呈回?答得毫不?犹豫,“爹爹在太医署时,也总碰上?朝官下毒的勾当,他说了,这?是?鼠辈行为,是?龌龊,这?种下作事是?必须阻止的。”
裴郁离羡慕这?份单纯的爱憎分明,又对贺呈笑了笑,随后揣了片药盅碎片便?准备起身。
嘭地一声,一道人影从舱口飞掼而入,狠狠砸在了一张长桌上?,口吐着?鲜血又摔在地面上?。
裴郁离闻声望去,就见那人眼珠爆裂,从耳朵到喉咙处有一条又深又长的刀伤,正?往外噗噗冒血。
那人的喉咙正?中间,还插着?一根羽箭。
裴郁离心里一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捂住了贺呈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对不起大家,今天这么晚!我今天早上七点出门,晚上八点多才到家!(我没出去玩,是超级大正事)累屁了呜呜呜!我还担心今天要咕了,结果事实证明我没有!!大家看文愉快!哼哧哼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