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翊的表情都要绷不住了。
他就算每天被裴郁离这样逗弄一万次,也还是次次都要上钩。
这不,慢吞吞地穿上鞋子走过?去?,一把将窗户拉开了。
此?时窗外的风景很妙,又或者说,妙得恰到好处。
两轮明月悬在远处,一颗在天空之上,一颗埋在水里。
天上那颗是圆圆的,没有云层的笼罩,月光无拘无束地挥洒下来。
水里那颗被拉扯成了自由的形状,月光抖动着往外蔓延,本?该一片漆黑的海水被映得波光粼粼。
裴郁离背对着那片光亮,笑嘻嘻地对寇翊伸出了一只手。
那一瞬间?,寇翊的脑子里竟出现了一片空白。他鬼使神差地拉住裴郁离的手,后者在墙壁上借了个力,便轻轻巧巧地跃了进来。
正巧,衣摆在窗户上一勾,那扇窗吱吱嘎嘎地自己合上了。
裴郁离披着最后一缕月光进来,就像是月亮被关在了这间?屋子里似的。
“有点冷。”他刚一站稳便抖了抖。
外面?怎么说也还是有些凉意,与屋子里的温暖形成了对比,他一时不能适应,直接取了自己的外衫,囫囵地套在了身上。
他的衣服本?身就比寇翊的要小?很多,这一套上,便是外衫外面?套中衣的既视感,不伦不类的。
寇翊一看,脑瓜子都要疼,一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一边说:“回头?给你?置办两件黑衣,省得回回拿我的衣裳造。”
“那倒不用,”裴郁离拒绝道,“又不是回回都要跟踪潜藏,费这银钱作甚?”
寇翊懒得理他,又问:“那你?今日跟踪,可探到什么消息了?”
“都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混杂消息,谁也没将事情全部理顺。”裴郁离将那热水捧在手心里捂着,说道,“今日与我们同程回来的那十几个天鲲兄弟,似乎是被扣留在城中了。”
寇翊皱了皱眉头?,道:“看来官兵大举搜查,的确是冲着天鲲来的。”
“天鲲帮众在东南陆域杀害戍龙帮众,甚至明目张胆地杀害了正巧目击的无辜百姓。”裴郁离继续道,“来搜查的官兵是抚台大人派出的。”
总督之下便是抚台,此?等蔑视王法之事,自然是由抚台出面?解决。
官差们的消息并?不完整也并?不一定准确,裴郁离将听到的东西言简意赅地说给寇翊听之后,便说:“可此?事与刚押镖回来的二十个帮众皆无关,帮主为何特地吩咐我们不要回帮?”
“不,”寇翊说,“范哥应该只是让我别回去?。”
“那就说明,帮主叫你?暂缓回帮的事,与陆域上发生的事无关。”
若是与陆域之事有关,范老大出于保护,会叫帮众们尽快回帮;出于大局,也会赶紧查清,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唯独不应该的便是让帮众们进城反倒被官府扣留。
“没错,”寇翊想了想,道,“可能与我有关。”
而且范老大极有可能对陆域的事情还不知情。
寇翊又问道:“官府如何确定杀人的是天鲲帮众?还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据说被抓住的嫌犯亲口承认了,并?且有戍龙帮众的指认。”裴郁离答道,“具体的时间?不明,可能是昨日,甚至可能只是今日,总之时间?很近。”
近到天鲲总舵甚至可能还没听到风声。
官府派差役们搜查城镇与渔村都是临时之举,十分仓促,更像是抚台大人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忙想做出点事来,以?表明官府会出面?详查。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单纯凭推测就能确定的。
“早些休息,明日晨起回帮。”寇翊触了触裴郁离手上那杯白水,正好是不冷不热的温度,便对他说,“水喝了润润口,休息吧。”
裴郁离听话地把温水喝了,追着寇翊到了床边,说:“夜晚也有舶船的人,你?若是心急,现在就可以?走。”
寇翊动作滞了滞,答道:“不急。”
四个月的航程的确辛苦,寇翊已经习惯了,倒是没什么所谓,可裴郁离今天一下船就昏天黑地地吐了一遭,若再不能好好休息,伤了的元气还不知何时能补回来。
思来想去?,身体这东西消耗不得,消耗一日,便要用一月的时间?来补。而范老大既然吩咐了寇翊莫回,心中定然也是有谱的,不至于需要寇翊自顾自地瞎操心。
“啊...”裴郁离做好了即刻出发的准备,却?没想到寇翊并?没有趁夜走的意思,他顿了顿,才说,“好吧,听你?的。”
这一夜,裴郁离睡得还算沉。大概是在船上摇摇晃晃惯了,陆地平稳倒叫他一时不能适应,困倦的劲儿不住地往脑袋里钻。
他将两层外衫一起褪下去?,看也不看地往架子上一扔,自己便钻到了床榻靠里的那一边躺下。
这民?宿的床并?不大,裴郁离还想着要给寇翊腾出点地方来,谁知身体还没来得及挪动,脑袋便已经昏昏沉沉地迷糊过?去?了。
睡梦中,他隐隐约约听到寇翊整理衣裳的簌簌声,随后床榻的另一边下沉了一些,寇翊捞着他的肩膀和膝窝将他往里放好了,才同他胳膊贴着胳膊地躺下。
破晓之时,寇翊睁开了眼睛。
卯时,寇翊第二次睁开了眼睛。
辰时过?半,寇翊第三次睁开了睁眼,先是望着上方的床幔眨了眨眼,才终于动了动胳膊。
半张脸埋在他胳膊上睡得正沉的裴郁离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寇翊往窗外看了一眼,心中估摸着时辰不早了,却?始终没忍心叫醒他。
直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渔女一手拎着一个盛满水的木桶,咚咚咚地上了楼。
裴郁离这才被那声音扰到,猛地一下将头?往后一退,问道:“什么时辰了?”
“......尚早。”寇翊顺便起了身,隔着门叫住了正弯腰将木桶放下的渔女,说,“劳烦下两碗阳春面?,一盏茶后送上来。”
“哎!”渔女应道。
“加两个蛋。”寇翊继续道。
“得嘞!水给您放门口了,面?一会儿就来!”渔女利利索索地跑了。
一盏茶后,裴郁离用筷子拨了拨自己的碗,又拨了拨寇翊的碗,奇怪道:“那姑娘是不是理解错了,怎么每碗都有两个蛋?”
“双黄蛋吧。”寇翊面?无表情地敲了敲裴郁离的筷子,说,“趁热吃。”
“两个都是双黄蛋?”裴郁离吃了一口那面?条,以?最快的速度嚼咽了下去?,还是忍不住问,“那姑娘是不是对你?特殊照顾?”
这话问得寇翊一愣。
裴郁离着急忙慌地又吃了一大口,完全抛弃了平日细嚼慢咽的作风,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又说:“一会儿我们从?这里直接离开吧。”
“跳窗?”寇翊嘴角一抽,“大白天的跳什么窗?不用这么着急。”
“我不是着急...”
裴郁离啊呜又吃了一口,那一整碗面?被他三口就吃得只剩下汤,还有两个圆滚滚的荷包蛋...
寇翊深感莫名?其?妙,道:“你?慢些吃,把鸡蛋也吃了。”
“我不吃,”裴郁离把筷子一放,也不知是认真还是胡闹,只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你?也不许吃。”
“......”寇翊回过?味儿来了。
“你?不考虑哄我一下吗?”裴郁离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寇翊,严肃道,“我在吃醋哎。”
“......”寇翊笑了笑,“特地给你?加的蛋,你?若是不吃,那就是在找抽。”
“......”裴郁离又坐了回去?,重?新拿起了筷子。
他哪里是真的吃什么醋,他就是闲的没事干想让逗逗寇翊而已。
人对即将到来的倒霉事总是有点心理预期的,不止是寇翊,裴郁离也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对天鲲没有任何的感情和责任,唯独在意的就只有寇翊而已。
在这一点上,寇翊也是一样,他也只是在意范老大这一个人,顶破了天再搭上个窦学医,其?余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无关紧要。
他们像两个格格不入的人,融在人群中,却?又远离人群,各自抓着属于自己的支撑。
寇翊看起来像个拉着臭脸的冷面?阎罗王,可内心有十分分明的在意和担忧的东西,裴郁离再清楚不过?了。
“我是认真的,”裴郁离一边嚼着鸡蛋一边说,“一会儿就得从?窗户走,我才不给你?和她道别的机会。”
*
港口连成一片,官家港口不远处便是民?营的渡船。
寇翊和裴郁离直接从?窗口跳下去?便能看到大海,向着南边直行可以?看到绵长的海岸线,再向西一直走,脚程快的话,半个时辰便可以?租到渡船。
他们俩的脚程非寻常人能比,几乎是没耗时间?,便已经到了港口。
摆渡的老船夫先是被寇翊伸手就掏出来的一锭银子惊得笑眯了眼,随随便便把人带上了船。船都启程了才弄清楚是要去?天鲲帮,吓得他一转身就要把刚升起来的帆给降下去?。
裴郁离眼疾手快地抓着那老伯的肩膀安慰:“您怕什么?我们是走镖的,又不是匪徒。”
老伯感受到钳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阴凉凉的,咽了咽口水,怂得异常轻而易举:“...行,行行行!”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去医院做了个局部麻醉的小手术,回来以后直接昏睡,晚上又爬起来哼哧哼哧码字,这章也不知道质量咋样,失去判断力(晕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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