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配吗?曹佚秋。
窦学医如今是要痛快不要命,明明感受到身后近乎疯癫的怒气?,可他还是毫无?畏惧地继续说道:“你以为你七个月前能活,是因?为我?替你求了情吗?”
曹佚秋的手指关节被他自己捏得?吱嘎作响,闻言终于将始终放在范岳楼身上的目光转了回去,斜着眼?睛怒视着窦学医的侧脸。
“我?早不是你那个怯弱的乖儿子了,”窦学医又低低笑了一声,问,“曹佚秋,讽刺吗?”
怎么不讽刺?
曹佚秋从?初建天鲲到现在,贪欲越扩越大,可失去的却越来越多。
窦旻被他养在身边五年,最后却选择了范岳楼,这是他心中始终深扎的一根刺,怎么都拔不下来。
更别提七月前的那次叛乱,窦旻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站在范岳楼的身边,哪怕最终被逼至垂纶岛,他也?愿意为范岳楼尽死忠。
这也?是曹佚秋最不能容忍的事?。
唯一让曹佚秋生出些愉悦心思的便是,他七月前保住一条命,多半是窦旻还念着他这个义父,向范岳楼求了情。
看,我?的儿子依旧是我?的儿子,范岳楼,你以为你赢得?彻底吗?你没有。
这就是曹佚秋可悲又可怜的执念,一想到窦旻跪在范岳楼的面前替他求情,他的心中就莫名痛快,他疯狂地渴求自己在旁人那里占着一席之地,至少能给范岳楼添个堵也?是好的。
可就在方才,窦旻告诉他,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就连范岳楼听到这话心中都狠狠一抖。
曹佚秋如今不杀窦学医,无?非就是挟持人质保全自身。又或是像他自己说的,他已经不想苟活,但唯独想拉范岳楼与他一同去死。
垂死挣扎的局面里,他想拖范岳楼下水,唯一能利用的筹码就只有窦学医。
一切种种,曹佚秋瞎了眼?看不见,可范岳楼清清楚楚。
窦学医对他这义父虽然是憎恨里混着惧怕,但情感上的真挚是做不得?假的。他四岁失去父母双亲,打开?屋门?看见父母尸体?的那一夜,应当是他人生中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在那样的绝望中,当年意气?风发的曹佚秋单手抱起了他,对他说:“孩子,跟我?走?吧。”
那时的曹佚秋对窦学医来说,是绝境里的神明,是他用尽全力也?要攀住的绳,肝脑涂地也?要报答的亲人,是他发誓要用一生紧紧跟随的父亲。
短短两年,他的父亲被人之贪欲侵蚀,性情大变,由神明变成了恶鬼。
窦学医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独自痛哭流涕,最惧怕的事?情竟然变成了见到他的义父。最终他落荒而逃,可即便是逃了,他也?感念着先前两年里的那份恩情。
七个月前,范岳楼处置了叛乱中的各方势力,最终决定下令处死曹佚秋之时,窦学医正坐在他的桌案边帮他研磨治疗病腿的药物。
范岳楼下令时从?不犹豫,可那时,他看着窦学医魂不守舍的神情,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道:“将人关进大狱好生看守,永世不得?放出。”
窦学医停下了磨药的动作,先是看了范岳楼良久,而后端端正正地跪到他的面前,给他磕了三个郑重的响头。
一切深情厚谊都在不言中,少年赤诚,恩情总是大过怨怼的。
因??窦学医的确没有求情,可也?绝非他自己说得?这般无?情,他是在激怒曹佚秋。
如?境地里还要激怒扼住自己性命的人,他想做什么不言而喻,只要曹佚秋一气?之下真的杀死他,他就不会再拖后腿了。
范岳楼洞察了窦学医的心思,急急道了声:“旻儿!”
窦学医的目光连同曹佚秋的怒视一同向范岳楼投去,随后,窦学医的喉结翻动一下,混着哭腔道:“老?范,若是当年带我?走?的人原本就是你,那该多好。”
这句话就是引线烧到了头,嘭地一声点燃了曹佚秋脑子里那颗一直处在爆炸边缘的弹药。
曹佚秋的所有暴怒情绪在那一刻顶到了最高峰,排山倒海倾泻而下,疯狂的杀意如同怒浪滔天,手骨凸起、青筋爆裂!
电光火石之间,范岳楼右手急速上移,细拐在他慑人的力道之下直直飞出,噗嗤一声,拐尖生生扎进曹佚秋正准备发力的小臂之中!
曹佚秋一个吃痛,猛地挥手甩开?了那细拐。
与?同时,范岳楼左腿发力,嘭地将自己原地弹了出去,动如雷霆,两只手同时抱住窦学医的肩部?,连续几个翻滚,竟将窦学医从?曹佚秋的手中夺了下来!
曹佚秋气?性大发,双眼?猩红,照着滚作一团的两人泰山压顶般急速而下,拳风烈烈,简直要震天慑地!
嘭————
范岳楼危急之中将窦学医的身体?骤然掀了出去,他自己右腿无?法发力,根本躲闪不及,只能抬臂,硬生生用拳头对上曹佚秋那猛虎之威的攻势。
两人的拳头像两块坚硬的大石,碰撞上的那一刻,手骨碎裂的声音炸裂开?来,内力的暗涌甚至都清晰可闻。
窦学医险些被撞得?晕过去,脑中一个激灵,从?地上翻身弹起,几步上前摸到了方才被甩飞的细拐。
拐尖锐利,窦学医毫不犹豫,奔向曹佚秋的背后抬手狠狠扎下!
“操!!”曹佚秋的后心处瞬间血流如注,他狂怒中先在范岳楼残废的右腿上狠击一拳,腾腾的杀意促使他转身,携风的拳头已经向窦学医挥去。
正在?时,上方有人破顶而入,不知何?时埋伏在外的小北舵高手一跃而下,抬脚就踹,将曹佚秋爆裂的攻击打断了一瞬。
范岳楼被伤腿所累一时未能起身,曹佚秋见势不对立刻作势转向,小北舵高手自然以帮主?为先,被虚晃了一枪,身形一闪便至范岳楼身前。
“保护小窦!”范岳楼双目兀地睁大,心惊到了极点。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曹佚秋距离窦学医只有毫厘之距,在那一刻,窦学医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曹佚秋的手几乎就要触到窦学医的命穴,不知为何?,他的大臂却像是僵硬了一瞬,猛地顿了顿。
他神情大变,还想继续,可几米之外寒光闪现,卧房门?板咔嚓裂成两半!那碎裂的声音尚未停止,曹佚秋的脖子正中兀地出现一道鲜红的血痕!
哐——
曹佚秋目眦尽裂,手指只从?窦学医的脖颈上轻轻划了下去,随后他一个摇晃,轰然倒地。
碎裂的门?板外,寇翊手持一把直刃长刀,满身的肃杀之意还未褪去。
他竟然隔着一道门?板与几米的距离,割了曹佚秋的喉!
“额...额...”曹佚秋一手捂住冒血的喉咙,另一只手指着窦学医的方向,不敢置信地瞪着眼?。
方才他之所以动作疾停,是因?为...他的后心处有毒意蔓延。
窦学医用细拐扎他那一下虽未深及要害,可却是混了毒的。医者擅用毒,可曹佚秋怎么都不会想到,窦学医竟敢在他的身上下毒。
曹佚秋的气?管已经被划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阴毒的目光却死死盯在窦学医的脸上。
范岳楼在小北舵帮众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已残之腿又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这让他的面色都是灰白的。
门?外的寇翊同样脸色煞白,在见到范岳楼无?力垂下的右腿时,他抿紧了嘴,一边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一边又觉愧疚难当。
范岳楼那条腿,是数月前叛乱中伤的,也?是为了替寇翊挡下攻击而伤的。
若非如?,今日他不会在曹佚秋的手上吃这样的大亏。
寇翊支撑不住地扶了一下墙壁,范岳楼拧紧了眉毛,问:“怎么样?”
曹佚秋毫无?预兆地发出了一阵像是漏了气?一般的笑声,打断了范岳楼的问话,他的手突然向着腰部?探去!
几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皆是不由自主?地头皮一麻!
*
长川港从?始建开?始,从?未聚集过这样多的人。
戍龙十余年来的基业竟然就?付之一炬,范岳楼仅凭一个反杀之计,便能将翟觉与马鸿倜的项上人头轻易拿下,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而今天鲲与戍龙大大小小能掌事?的领首全被控制了起来,其余的零碎帮众并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全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船上又或是立在港口。
小北舵的高手与范岳楼的心腹?时就是天鲲的骨干力量,正在如?混杂的人群中维持着秩序。
裴郁离站的地方距离主?船不远,他的一颗心始终就未放下。
寇翊在装,装他行?动自如,装他安然无?事?,可他越是想让裴郁离安心,裴郁离越是心如刀绞。自小到大,裴郁离从?不知道,原来心疼一个人比起自己受伤还要疼上这么多倍。
?时?刻,垂纶岛上的空气?也?并不新鲜,海风吹也?吹不起来。
天快亮了,第一道破晓的光正在试图渗透云层,可云还是灰扑扑的,将整座岛屿裹得?密不透风。
裴郁离望着主?船的方向,无?来由的心悸。
他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抬脚就想往前走?。
“小裴公子,”一位识得?他的小北舵帮众拦道,“舵主?命属下护你周全,请稍安静待。”
裴郁离看了看那帮众,脸上透满了焦躁,直言道:“我?想去找他。”
那帮众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为难道:“这...”
他没能“这”出个所以然来,一道剧烈的声响骤然炸裂,直接为岛上这沉闷的空气?炸了道口子。
“操!”
“主?船怎么炸了!”
垂纶岛瞬间躁动起来,暗处涌动的涡流打着旋地直往上窜,立刻窜出了水面,整座岛就像炸翻了天、吵翻了地。
橙红的火光映亮了一片灰暗的夜,在这烈烈赤焰中,裴郁离像个格格不入的麻木傀儡,半晌,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会甜的会甜的会甜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不虐感情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