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中,魑魅魍魉百态尽显,烈焰在海面上熊熊而起,燃烧殆尽的,不止有小?小?的一艘木船,还有这岛上堪堪维持的安定。
范岳楼、曹佚秋、寇翊,全在那艘船上,而那船炸了。
万人异心,面对这样瞬间翻转的局势,蠢蠢欲动的虎狼想翻天?,底层的鹌鹑同样躁动。
垂纶岛的喧闹声中浸上了八方风雨,周围的海域都好似冒着咕嘟咕嘟的声响,那是不安于位,是鼎水之沸。
可这腾腾的异动尚未顶至沸点,却出乎意料的戛然而止了。
距离港口很近的浅滩中,一道黑色的身影伴随着寒光与?煞气乍然惊现,天?边第一缕晨光恰在此刻破云而出,穿透暗夜穿透火焰,直直照射在那人的面庞之上。
人群中的裴郁离在那一刻只?觉耳鸣目眩,胸口堵塞的一口气倏地打了出去,终于在万念俱灰中得?到了一丝喘息。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不受控制的,只?向着稳步上岸的寇翊去看。
虚惊后的大喜并不能持续,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寇翊的满身都混着海水,额头上还有被冲淡的血迹,正噗噗地往下淌。
与?这狼狈的模样截然相反的是,寇翊的步伐稳如常人,面上的表情同样透着极度的冷硬。
那里面不包含有任何的情绪,愤怒、痛苦、悲伤通通没有,这让所?有的人都很难把握眼下的情况。
不远处的火光仍在肆起,将寇翊的脸映得?橙黄,却不能为他增加一丝一毫的温度。
港口的众人沉默了一瞬,有人不怀好意地问道:“帮主呢?”
范帮主,又或是曹帮主?那人问得?模棱两?可。
寇翊的手中依旧持着那把随手提来的长刀,闻言盯了问话之人一眼,一道危险又满含警告的厉风随着他这一眼嘭地击了过去,那人头皮一阵发麻,缄默不言了。
此时此刻的寇翊实在太过于惧人,说他像只?厉鬼都毫不为过,冰凉的海水似乎吞噬了他的人性,让他看起来嗜血无情。
就?连小?北舵的帮众们都不能立刻洞察舵主的意思?,他们选择了静默不动,随机应变。
“帮主在我的住船上,”一段几乎要窒息的沉默里,寇翊竟回答了这个问题,随后,他扫视了一番众人,提刀问道,“还有问题吗?”
寇翊的周身弥漫着滔天?的煞气,似乎谁再敢多说一句,就?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的威慑力让众人都犹疑了一下。
可问题时,在场的数万人里,有大半的人都亲历了白日的那场变乱。他们亲眼见到寇翊在围攻中遍体鳞伤,曹佚秋下令锁住了他的琵琶骨。
饶是寇翊真被凶煞附了体,他的伤还能消失了不成?
想通了这点,半数的人都开始思?索,这难道不是外强中干,在吓唬他们?
有人壮着胆子?接上了话:“有问题!帮主既平安无事,为何不出来主持大局?”
这就?是在试探范岳楼的安危,忠心不二者不会?在如此关头动摇人心,只?有贼心烂肺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寇翊的双眼很短促地微眯了一下,眼底倏然泛起杀意。只?见他单臂挥起,一道凌厉至极的刀光破空而出,转瞬之间已经逼近那人鼻尖。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原地伫立着的人群并不能成为他的任何阻碍,在不算远的距离下,他要取谁的命都是轻而易举。
噗嗤——
空气中的猎猎风声未止,那人不知被何种怪力击中,两?边的太阳穴竟兀地炸裂开来,就?像是一把无行的利剑横贯而入,当即殒命。
寇翊大步登上港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登上了他的住船,用那刀锋嘭地顶开了船舱的门,又道:“范帮主正在里面,如若不信,来看!”
谁敢去看?
谁都不敢。
寇翊现在的每一个行动都传达着一个直白而不容违抗的意思?:老实点。
小?北舵的高手以及范岳楼的心腹都很敏锐,到了这一刻,大部?分的心腹依旧埋在人群中时刻控制着局面,另有一队几人组成的小?队脱离了人群,直朝寇翊的方向而去。
裴郁离拎着颗几乎要拧成麻花的心跟随着这队人一同上了甲板,领头那帮众俯身高声道:“一切听从帮主与?舵主指挥!”
寇翊面沉如水,大步入了船舱。
他这一出将许多人翻腾着的心思?都压回了肺腑之中,天?鲲仍有主事之人,谁敢造次那就?是谁上赶着找死。
寇翊的身影消失在舱门外的同时,那股子?沸反盈天?的躁动消失了,妖魔鬼怪没来得?及在夜晚现出原形,天?已然大亮。
裴郁离混在小?队中紧随寇翊进门,步伐匆匆,从小?队的末尾直往寇翊的身边跑。
身后的门帘咔哒一声撞回了门上,终于将船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裴郁离眼看着寇翊在行走中步子?一顿,整个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他心中大动,立刻扑身上前?,正接住了往后栽倒的寇翊。
他哪里能接得?住?双脚跟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用尽全力才托住寇翊的身体,同他一起坐到了地上。
“舵主!”小?北舵帮众低声惊道。
裴郁离的全身都贴着寇翊,他的衣服甚至都被寇翊身上的海水染湿了。
那可是海水啊,满身的伤口,怎么受得?了海水的侵蚀?
“寇翊。”裴郁离搂住寇翊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低低地唤了一声。
寇翊的头埋在他的胸膛处,可他此刻心惊到浑身都是凉透的,他给不了寇翊任何温度。
“嗯?”寇翊的呼吸声已经粗重?到打在裴郁离的心上都能发出响动的程度,可他还是意识昏沉地应了一声。
他在极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他持刀的手甚至都握得?死紧,始终没想着要松开。
裴郁离抬起一只?手,撩开了粘在寇翊脸颊上的湿发。
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这股子?血腥气冲得?裴郁离心跳都要停止了,他抬起头,凭着摇摇欲坠的理智问道:“小?窦大夫呢?”
那几位小?北舵的帮众都同他一样云里雾里,谁也不知道,还是寇翊声音很轻地回答道:“他在里面,他来不了。”
看来寇翊并没有骗人,范岳楼和窦学医应当确实在这艘船内,只?是看这样子?,情况恐怕都不乐观。
主船爆炸,九死一生的情况,谁能毫发无伤?
“能不能请个大夫?”裴郁离不死心地问道。
答案很显然。
寇翊硬撑着一口气,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安然无事,以此震慑有人之心,稳住当前?戍龙天?鲲混做一团的混乱局面。
现在请个大夫回来,那就?是告诉旁人,这一船都是伤残病号,都快不行了。
人心一旦彻底乱了,那就?什么都抓不住了。
这大夫,请不得?。
小?北舵那几个帮众也都急得?焦头烂额,一人赶紧道:“我们舵里也有通医术之人,虽不及小?窦大夫,但至少派得?上用场!”
裴郁离麻木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回可能真的是场死局。
范岳楼此刻应当是受了重?伤,不能主持大局。寇翊身为北舵主,原本是最?能掌控局势的人,可此刻又躺在这里几乎折了半条命。
外面现在除了天?鲲帮众,还有刚刚遭受灭顶之灾的戍龙帮众。
有编制有秩序的士兵尚且不能失去将领的统筹,更何况一帮...哦不,两?个帮派的帮众,杂乱的人心要向着谁去靠?
向着两?个失去行动能力,甚至失去了意识的帮主和北舵主吗?不可能的。
裴郁离的脸都像是蒙了一层灰,他的眸子?也黯淡无光,直到他察觉到,寇翊微微仰起了头在看他。
他的眸子?像是突然滴进了一滴清水,终于有了些波动,他也低头向寇翊看过去。
这才看见后者的目光是虚浮的,似乎是努力想落在他的脸上,却找不到焦距。
“我在呢,”裴郁离将冰凉的手指轻轻覆在寇翊握刀的那只?手上,又俯身亲了亲寇翊的眼皮,用着无比嘶哑的声音哄道,“别强撑了。”
话音刚落,他觉察到寇翊的手松开了力气。
“啪”的一声,那带血的长刀终于落到了地上,寇翊的眼皮无力地阖上,头慢慢歪了下去。
裴郁离捧住了寇翊的脸,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在原地沉默了良久。
小?北舵帮众都是范岳楼和寇翊亲手养出来的人,既有本事,也有决断能力,可他们同样束手无策,他们都看到了裴郁离惨白的脸色,有人安慰道:“帮主与?北舵主安然无恙,事情自可迎刃而解。”
罢了,他还补充一句:“舵主气息平稳,性命无忧。”
“我知道,”裴郁离抬起了眼,缓缓道,“可他们什么时候能醒?你们又能瞒多久?”
那群人方才是被寇翊硬生生给慑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呢?
“你们能瞒多久?”裴郁离又重?复问了一句,只?不过这一次,他用的不是反问的语气,是询问。
小?北舵帮众一愣。
裴郁离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惨白的脸竟涌上来些血色,他急切道:“能否将我送出去?”
那帮众这回是彻底傻了。
毕竟裴郁离方才还情真意切好似要与?寇翊同生共死,转眼就?要让人把他送出去,这确实让人不解其意。
“能,你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帮众愣了一会?儿,回答道。
“我要去东南陆域,最?好是天?黑后、夜禁前?入城,烦请安排。”裴郁离声音中的嘶哑缓解了一些,“还有,寇翊的状况一定要瞒住。”
那帮众神色复杂地看了裴郁离一眼。
他完全不知裴郁离想做什么,说实话,他就?连裴郁离去了之后还会?不会?回来都不确定。
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不就?是要跑路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我没疯,我不是故意要发刀,我大纲就是这么写的,实在是没办法......我有罪!但是大虐过后就是大甜,相信我鸭!!裴裴要开始发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