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如此大的?家业,府中下人众多,两位主家身边也都有贴身的?暗卫。
寇翊的?刀锋刚抵到周元韬的?脖子上?,高墙后便?有极轻的?响动传来。
那?声音真的?轻到了极点,隔着?一段距离,掩在人声与微风声中,实在是太微不足道。可寇翊听得清清楚楚,咔哒一声,那?是弩/箭张弦的?声音。
周元韬谅寇翊不敢背这入府行凶的?罪名,表情虽微有僵硬,却依旧能保持虚浮的?假笑,道:“三弟,先将刀放下,好好说话。”
寇翊一颗心彻底沉下去,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放下,问道:“我将刀放下,那?边的?弩/箭岂非要直穿过?我的?太阳穴?悍匪闯宅,周家少爷自卫杀人,若是传出去...”
他顿了顿,自嘲似的?嗤笑一声,继续道,“你?还?会承认我是你?口中的?‘三弟’吗?”
周元韬面色一怔。
答案显而?易见,寇翊也并不真的?需要周元韬回答什么又或是狡辩什么。
周府的?家仆们怛然失色,许多人围聚在一旁,指着?寇翊惊慌叫着?“大胆”“放手”“贼人”之类的?废话,有的?人在喊:“报官!报官!”
寇翊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声音压得低极了:“府中老人换得真干净啊,你?在怕什么?”
周元韬与周元巳接手家业后便?将全府上?上?下下的?家仆全部打发走了,他们怕什么?怕的?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府中人揣着?二心,不能为他们所?用。
抢了别人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心虚的?,更何况寇翊生死未卜,就更无法让他们安心。
“你?对为兄误会甚深,有话...”
“我同?你?无话可说,”寇翊用余光瞥了眼天色,估摸着?时间不早了,便?将声音放大了几分,问道,“此来只想确认一事,周家与李家有什么关系?”
尽管周元韬对寇翊来此的?目的?有所?预料,在听到这样直接了当的?提问时心中还?是咯噔一声,他似乎很擅长狡赖,当即便?道:“周家与李家确有往来,商贾行商总要官员行方?便?,这并不罕见。”
寇翊压住由于怒气而?颇有些紊乱的?呼吸,继续问道:“李府最后一艘货船现今正在天鲲港口停泊,你?可知里面都有什么?”
周元韬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反问道:“与我周家何干?”
他这话答错了。
“李周两家臭味相?投,这些年互相?也占了对方?不少好处,如今李府祸从天降,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原本为周家运的?货却飘飘零零不得归,都道是家仆作乱,你?也这么觉得吗?”
这是当初天鲲发现李家货船上?所?载之物尽是硝石火/药一类时,范岳楼对寇翊说的?话。
一艘总督府的?官船自海外而?归,上?面运的?却全是不属于官府的?东西。东南军大营运送火器自有赤甲军舰,那?大魏唯一与这些火器有所?关联的?还?能是谁?
用脚趾想想都知道,跟周家脱不了干系。
可周元韬脖子上?架着?利刃,面前?站着?他惧怕了十多年的?隐患,再面对这样直接了当的?问题时,他竟然走了岔路。
脱口否认,便?是心中有鬼。
寇翊的?长刀立刻陷进?了周元韬的?皮肉,疼痛感唤回了周元韬的?神?智,他为自己的?失误后悔不已?。
周围的?家仆又开始大呼小叫,周元韬维持不住笑意,冷着?脸道:“都给我下去,没有吩咐什么都不要做!”
家仆们大眼瞪着?小眼,无奈中遵从命令退远了一些。
远处的?弩/箭手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的?动作,他与寇翊形成了表面上?两相?掣肘的?局面。之所?以是表面上?,那?是因为他不可能制得住寇翊,他的?存在只昭示着?一点,那?就是寇翊与周元韬之间没有任何温情。
不仅没有温情,还?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仅凭一艘货船,你?想定我的?罪,有些难吧?”周元韬终于卸下了令人作呕的?伪装,东南陆域摇摆了半年之久的?李府案在三言两句间似乎就要初现端倪了。
周元韬有自己的?筹码,因为寇翊手中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周家人有罪。
他甚至因为寇翊的?质问而?心生不满,紧接着?道:“天鲲帮倒是练出了你?的?耐性?,蛰伏这么多年,打了百八十个主意了吧?你?想干什么?”
寇翊在天鲲十余年,李府货船正巧就被天鲲劫走了,现如今这艘货船成为了寇翊威胁他的?条件。
这不是处心积虑是什么?
至少周元韬在此刻确认了一直以来的?想法,寇翊的?确是个隐患,还?是个不安于位妄图鸠占鹊巢的?隐患。
十一年前?阴差阳错没能弄死寇翊,是周元韬迄今为止最后悔的?事情。
“这就是你?帮那?李府家奴洗清罪责的?原因?”周元韬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屑,“你?想扳倒你?两个哥哥,方?式也未免太愚笨了。”
寇翊听不得“李府家奴”这四个字从周元韬的?口中说出,一直握得稳稳的?刀居然开始隐隐地震颤起来。
“题外话,”寇翊保持着?冷静,道,“你?口中的?李府家奴是我的?爱人,此事确是周元巳于赌船上?便?知晓的?。”
意思不言自明。
周元巳与周元韬之间也并不是无话不说,两个争权夺利之人共谋,最终不是成王败寇,就是狗咬狗一嘴毛。
他们二人兄友弟恭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是面和心不和,离狗咬狗只不过?差了个契机。
他们互相?之间究竟又赢得了什么?
感情是讲给重感情的?人听的?,周元韬显然不包括于此列,可深宅大院中孤身一人的?滋味又的?确不好受,当心知肚明之事宣之于口,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扎心。
周元韬的?神?色一暗,他打从心底觉得麻烦,不止是寇翊麻烦,与他一个屋檐下共处近三十年的?周元巳也麻烦极了。
太阳离开了正头顶的?方?位,开始向西方?偏移,午时即将过?去了。
寇翊的?耐心被磨得半点也不剩,眼前?这人是他许多年都不敢面对的?亲兄长,可此时的?他心中却只被一个想法填满了:他的?南瓜小米粥快凉了。
“我能不能定你?的?罪,你?且看着?。”寇翊一手揪住了周元韬的?领子。
将一个无名杀手拖来拽去不是什么难事,可想把一个高门大户的?当家拽出府门,必然会遭到阻碍。
咻的?一声,一根弩/箭按捺不住地破空而?来。
寇翊的?右手正在周元韬的?领子上?,毫不客气地顺势一扯,周元韬反应不及,痛叫声已?然脱口而?出。
那?弩/箭正正插在他的?右臂之上?,箭头没入足有三寸之深,再深一些便?能当场贯穿整条胳膊。
寇翊警示性?的?眼神?盯到了弩/箭传来的?方?向,那?边突然没了动静,暗卫什么也不敢做了。
此时的?周元韬险些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他不会想到寇翊有如此的?身手和反应力,他原本最完美的?想法的?确是当院诛杀寇翊,再以外贼入院行凶为由,免去周家的?责任。
武力杀人的?计划显然行不通,更何况寇翊能摆脱十三名高手的?袭击直奔周府,本就在周元韬的?意料之外。
两次交锋皆失败,周元韬忍着?大臂上?的?强烈痛意,感受着?领口上?完全无法反抗的?蛮力,竟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什么叫做“我能不能定你?的?罪,你?且看着?”。
一旦去了府衙,他要面对的?不是寇翊的?一面之词,而?是整个天鲲帮的?压力。
李府货船就在天鲲,银翼将军若是说上?一句对周家的?怀疑,官府必定会倾力调查,调查就是一切浮出水面的?开始。
要想在天鲲帮和官府的?共同?威压下脱责,他并无信心。
“三弟,三弟!”周元韬此刻火烧了眉毛,无措之下急急唤了两声,说道,“此事关乎周家清誉,你?也是周家人!”
寇翊的?呼吸声登时沉重起来。
身后,垂花门处匆忙跑来一道身影,周府管家一刻不停地奔至寇翊身前?,怀中竖捧着?个布巾虚掩着?的?物件。
“三少爷!”管家嘶哑着?嗓子喊道,“老爷夫人在天之灵都看着?呐,您岂能白白往自家泼脏水啊!”
也不知是不是管家疾跑带起了风的?缘故,那?布巾腾地飘起到半空中,摇摇晃晃地落到了地面上?。
管家的?手中,一道灵牌乍然刺入寇翊眼帘。
那?是周家主母、寇翊生母的?牌位。
灵牌不出祠堂,如今搬出来了,是为大讳,亦为不敬。寇翊止住全部动作,眼眶顷刻间通红,他十余年未归家,却万不想扰了母亲的?清净。
兄弟相?争,家室不宁,周元韬是在诛他的?心。
*
食盅的?最后一丝余温化在了裴郁离的?手心里,那?南瓜小米粥坚持了一阵子,终究还?是凉了。
店小二又在外面敲了敲门,犹豫道:“公子可食完了?小的?来收拾食器。”
在这店小二的?眼中,裴郁离活像个久等不归丈夫的?痴儿怨男。断袖本就不易,若是被什么满口甜言蜜语的?负心汉给骗了,岂不是更可怜?
又或者,这俊秀的?客官倒更像是被养在外面的?情郎,纵使?漂亮养眼,可终归是个男子,上?不得台面。
店小二的?脑子里兀自想出了许多场情情爱爱的?恩怨缠绵,满心都是同?情,敲门的?动静都刻意放轻了些。
片刻后,他才听见里面的?回话。
这回的?声音倒不似先前?那?样冷淡,截然相?反,似是卷着?扑来撞去的?火气。
“不用收!”裴郁离将青玉枝刀柄敲得啪啪响,含着?口闷气凶道,“一盏茶!再不回来,老子找他去!”
店小二默默将手放下,鹌鹑似地向后退了几步。
身后似有脚步声靠近,店小二回头看见来人,赶紧连连弓腰,问好道:“周少爷!”
“嗯。”周元巳随意一应,向着?小二方?才退下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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