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早在十几年前就有成熟的国内货运通道,近些年与域外的商业贸易也愈发兴盛,除了东南方的海上商路,西?北方向的商路也是热闹通达。
商路向北直通原料大国苏里邦,所运送的矿石皆是罕见的上上品,于火器工艺的精进助益颇多。国内便诞生了一些挖掘并进口上等矿石的商家,濮家,是其中的龙头。
此次商谈合作事宜,寇家接待的人是寇翊和裴郁离,那濮家理所应当该由?主事濮侗亲自出面。
结果?寇老板和裴少爷在回雁楼包厢等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等来的却非濮侗,而是其子濮阙辛和其侄女?濮盈。
濮阙辛穿金戴银大摇大摆地踏进包厢,第一眼便瞧见正对大门端坐...算不得端坐...坐着的两个人。
厢内一张大圆桌,主位客位分得清清楚楚,相互之间的间隔也都明明白白。可这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地贴坐在一起,其中一个还低着头吃着碗汤羹,见着人进来才抬起头。
濮阙辛不觉自己姗姗来迟是失礼,倒觉这姓寇的商户不懂礼数,坐没?坐相也就算了,怎么能在客人来之前自己先吃上了?
他原本神采飞扬的脸这就拉下来了一些。
他不高兴,有人比他更不高兴。
寇翊这个人看起来什么都不讲究,实则什么都讲究得很。守时守点,曾经是他对手下帮众们的最低要求,现在也会成为他考量生意伙伴的最低标准。
而这姓濮的,连最低标准都没?能达到。
寇翊很、不、高、兴!不高兴到连头都不想抬。
裴郁离好歹谨记着先生的教诲:初次见面的礼仪很重要,贵在自信从容,让人如沐春风。
他身边这位已经让人如坠冰窟了,作为寇家暂时的二把?手,他有责任有义务调节气氛,把?这春风先吹起来!
想到这里,裴郁离摆好了笑吟吟的脸,准备先起身打个招呼,再解释一句“先行?食汤是为失礼,实在是因?为身体有恙,还望见谅”云云。
谁想姓濮的先轻轻哼了一声?,道:“客人未至,寇老板怕不是要把?菜都上全了?”
裴郁离正准备起身的动作停住了。
他自己要解释可以,人家上来就挑茬,反倒叫他不想解释了。
此时,寇翊在一旁悠悠道:“正有此意。”
濮阙辛一愣。
在濮大少爷的认知?里,自家是晋阳城的大商户,而寇家只不过是东南区域的地头蛇。他肯南下,对方应当供祖宗似的拱着他,求他合作才是。
这不对,这可不对!
可惜濮少爷还未做出什么反应,已经有一道娇滴滴的声?音自外向内传来。
“堂兄在哪间?”
“这间这间!”
小?二无?比殷勤地将濮盈引到了包厢门外,门内几位便见一位衣白胜雪、玲珑剔透的年轻女?子踏着轻快的步子进来。
她的发顶盘着两根俏丽的麻花辫,以一月白发带揽到身后,与及腰墨发融在一起,额前几缕轻薄的碎发更显朝气。
衣物?并不厚重,相反的只是薄薄的两层,肩上还披着一层薄薄的月白披肩。
都说北方人粗狂,南方人清丽。
这两相对比,光就外貌而言,只能说寇翊不像南方人,濮盈不像北方人。
裴郁离下意识冲寇翊瞧了一眼,心道这东南水土能养出寇翊这么个大高个子也实在是不容易。
他的心思刚跑偏了一瞬,便听?得濮盈问道:“堂兄怎得还不...”
也不知?为何,那声?音顿了顿,裴郁离再回过头去,就看见那姑娘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似乎像是出了神,呆呆愣着才将剩下的话说完。
“怎得...怎得还不落座?”
“你还说呢?”濮阙辛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畅快,“无?人请,如何落座?”
“啊...”濮盈自顾自地跑到圆桌靠近裴郁离的那一边坐了下去,道,“你自己还不会坐啦?来来来。”
濮阙辛:“......”
正在此时,侍女?们端着大大小?小?的食案开始上菜了。
濮阙辛心中憋闷,却还是循着位置坐了下去。
而濮盈不管自家堂兄,只管紧紧盯着裴郁离,问道:“我叫濮盈,这位公子,你叫什么?”
寇翊缓缓抬起头,目光轻飘飘地点在了濮盈身上。
裴郁离便答:“裴,裴筠。”
濮盈道:“好名字好名字,真好听?!”
“......”裴郁离道,“多谢,濮小?姐的名字也很...”
“行?了行?了!”濮阙辛忍无?可忍地打断道,“时间紧,先谈正事。”
从方才一落座,寇翊和裴郁离的目光便都在濮盈身上,濮阙辛倒像是个多余的,堂堂濮家大少爷可忍不了这个。
濮盈摆摆手:“有什么紧的?方才路上你不是还游山玩水来着嘛?”
“我...”濮阙辛面子挂不住,反驳道,“还不是你说路上风景好看!”
“路上风景本就好看,”濮盈道,“我说错了吗?”
好嘛,这两个大少爷大小?姐迟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是因?为路上风景好看?
寇翊脸色更黑了。
偏生这濮家小?姐似乎并没?有谈正事的意思,揪着裴郁离继续问:“这天儿也不冷啊,你怎得穿得这样厚?”
濮盈从北方来,愈往南下愈觉热,一路走?一路脱,进了东南陆域后已与春日穿着无?异。
此时见着裴郁离领子边还带着一圈毛,瞧着都替他热得慌。
寇翊自方才开始便惜字如金,只开了一句尊口还是怼那濮少爷用的,这时候却替裴郁离答道:“南方人不比北方人,怕冷。”
濮盈也不顾寇翊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尽管自己发问:“那你怎么不怕?”
问完,她又?不听?人答,而是继续对裴郁离说:“公子是寇家什么人?”
裴郁离看寇翊吃瘪不禁想笑,又?存心想逗一逗寇翊,便道:“只是陪寇老板来招待二位,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寇翊:“......”
濮盈喜道:“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那用完午膳后便让他们自己谈去。我人生地不熟,公子可否领我在这东南地界逛一逛?”
濮阙辛脸红脖子粗:“叫你来学谈生意,叫你来交朋友了?胡闹!”
濮盈瞥她这堂兄一眼,道:“非也,伯伯是叫你来做生意,我是来玩儿的。”
......多么的理直气壮啊,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无?妨,”裴郁离对寇翊看了一眼,又?转回去对濮盈道,“贵客来此,我合该尽地主之谊,濮小?姐想去何处,尽管吩咐。”
这顿午膳所准备的菜品都是奇珍佳肴,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琳琅满目。
饭桌上不谈生意,待宾客尽兴后再谈正事是为礼仪。
可寇翊和濮阙辛都不管这些,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心照不宣起来,都想赶紧谈完赶紧结束,赶紧把?自家人给带走?。
于是,
濮阙辛:“我家以往同周家合作,都是周大当家或二当家同家父交谈。今年换成了寇老板,那得先看看寇老板合作的诚意了。”
寇翊早知?道谈生意避免不了谈到以往周家那两个人,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此时此刻他就是有些不爽,便直接道:“同周家那二人谈生意便由?令尊亲谈,同我谈便由?少爷来谈?要我拿诚意,你们须得先拿出诚意。”
濮阙辛明显不悦道:“本少爷可是家中嫡子,身份尊贵,来此一趟已是不易,你瞧不起我?”
寇翊面无?表情,道:“巧了,本少爷也是家中嫡子,还是家中主事,主事不该同主事交谈吗?”
两人刚一开口便谁也不饶谁,分明都带着怨气。
裴郁离见势不对,赶紧戳了戳寇翊的腿,提醒他别太凶。
寇翊心道我这可不算凶,真要是凶起来,能把?那孙子给凶回晋阳城去。
不过话虽如此,毕竟这还是一场和平友好的饭局,寇翊便收了收情绪,尽量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谁料这时候,濮盈指着桌子那边的一道菜问裴郁离:“那是什么?”
裴郁离看了看,答道:“虾爆鳝面。”
濮盈道:“有意思,什么味道呀?”
“本公子今日既然来了,定然带的都是好东西?...”濮阙辛还在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道,“想知?道什么味道不会自己尝?”
说完又?继续道,“蓝雀石,以往给周家的定价都是按斤计数,一斤一百两,可行??”
濮盈道:“我够不着,裴公子可否帮个忙,给我夹一些尝尝?”
裴郁离拿了公筷,刚准备起身去夹,寇翊已经伸手将那鳝面给端了过来,就放在濮盈的脸前。
裴郁离动作一顿,嘴巴一抿,险些笑出来。
寇翊板着脸往裴郁离的远处挪了挪,两人原本肩挨着肩,此时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蓝雀以往的确是稀珍,可随着开采技术的发展和进口矿石的增多,替代?品也增多了,现如今是不值这个价的。”寇翊面不改色地继续同濮阙辛说道。
濮盈这边尝了一口面,低声?道:“好吃哎,裴公子,你也尝一尝。”
濮阙辛立刻接话道:“好吃就好吃,说那么小?声?做什么?”
濮盈冲他翻了个白眼:“我怕打扰你们谈正事还不行??说你的,话那么多。”
裴郁离看到那鳝面,却想到了其他的什么,一时出神,不由?得笑了笑。
虾爆鳝面,补气补血、补虚养身、壮...壮腰...健肾。之前窦学医顶着个花枝乱颤的笑脸,向他隆重推荐过这道菜,只是一直还未曾尝过。
“你笑起来可真好看。”濮盈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咳...咳咳咳...”濮阙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连咳嗽起来。
寇翊面色不虞,又?往姓濮的那边挪了挪,距裴郁离已有两个拳头的距离了。
饭局在“蓝雀昆松绯云砂”“这个菜好吃”“一百两二百两一千两”“那个菜好吃”“陆运海运车马船”“裴公子你尝尝”的对话中进行?着。
约莫一炷香后,生意要事刚谈了一半,濮盈却吃饱了,将筷子一放,道:“裴公子慢吃。”
裴郁离也放下筷子,道:“我吃好了。”
此时距离裴郁离已有半臂之远的寇翊和口干舌燥间喝了口茶的濮阙辛都不约而同的住了口。
濮盈笑道:“那正好,公子领路,我们出去玩儿。”
裴郁离笑得比今日的阳光还明媚,应道:“好啊。”
寇翊:“......”
濮阙辛:“玩什么玩?一会儿签署了文?契,我们便打道回府!”
濮盈根本不受濮阙辛的管教,拿起自己的月白色小?披风对堂兄频频翻白眼。
回什么回?有没?有点眼力见儿!
寇翊用余光瞥着这姑娘,在心中发出同样的质问:有没?有点眼力见儿!
作者有话要说:媳妇控vs妹控
因为是番外,咱们就不把谈生意的事搞得多严肃认真了哈,开心就好~~
然后,咱寇爷不是不帅,而是因为一直黑着脸,小姑娘嘛,喜欢和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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