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他是为洛清涵而来,李俭便没了兴趣:“哦此事啊,朕已交代卫尉,晚些他会派人前往洛氏别庄。爱卿不必担忧,侍从确认洛清涵身在别庄便会归来,不会影响他的清誉。”
御史大夫心里咯噔一下:“可是陛下,这清涵,清涵他……他人不在别庄啊!”
唔,当然不在,在了怎么罚你年俸?
李俭挑眉想着,口中却随意道:“哦?那许是真的与人私奔了罢。”
“此事绝无可能!”洛御史大夫惊叫出声。
许是发觉声音过大不雅,他又压低了声音:“陛下,您知道的,清涵对您痴心一片,若非先皇赐婚,您早就与他完婚了!他怎会与他人私奔呢?”
是的呢,要不是你去求先皇赐婚洛清卓,这狗皇帝可不是早就抱得小白花归了呢。
李俭瞥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计较这话的逻辑。
见李俭不为所动,洛逸之愈发纠结:“陛下,陛下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李俭这才真正抬首看着他:“朕该明白什么?”
洛逸之满面凌乱:“陛下恕罪,臣便直说了啊——”
李俭颔首:“请说。”
洛逸之心一横道:“陛下,您登基之日曾派人来接清涵,此后他便再不曾归家。敢问陛下,清涵是否在您那儿?”
李俭:???
……原来先生当时把人带来用的是狗皇帝的名义吗,难怪无人阻拦。行叭,这锅他背好。
见李俭面带无奈,洛逸之没觉出哪里不对。
这事既已挑明,他也不藏着掖着了,反正他是洛清涵祖父,凭着李俭一直以来对洛清涵的追求痴迷,横竖不会对他做什么。
“陛下,您已留清涵一月时间,京中甚至有他与旁人私奔之流言,太常更是以此弹劾微臣!”
洛逸之用着白莲语气,满面隐忍道,“微臣被弹劾不要紧,然哥儿清誉至关重要,清涵自小懂事知礼,若是知晓京中流言,如何还能活得下去?”
“微臣知道,陛下与清涵两情相悦,还请陛下克己复礼,快些将人送回洛氏!待一年后陛下出孝,再以夫人之礼迎清涵入宫——届时清卓清涵皆伴在陛下身旁,陛下可效仿娥皇女英,岂不美哉?!”
李俭:……
“朕不是,朕没有!”他被这等白莲之语吓到了,重重将奏折拍回会议桌上,“你憋瞎说!!”
洛逸之却依旧不依不饶:“陛下!事关重大,这可不是您以前那般闹着玩的!”
这话他说的顺畅,因为以往他仗着自己是洛清涵祖父,偶尔也会这样教训当时还是六皇子的李俭。李俭为人怪戾,却总会因洛清涵而隐忍不发。
李俭真是无语了。
他看着洛御史大夫,深觉此人要么脑子有病,要么就是病的不清。
还是说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当了御史大夫后就飘了,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
呼出一口浊气,李俭淡道:“洛逸之,你要找人便自己去找,来问朕要什么人?”
“先皇驾崩不过一月,朕还在热孝之中,你孙儿洛清涵难道是天仙不成?还能迷得朕忘记父子纲常,将他金屋藏娇一月?”
洛逸之浑身一颤。
他这会总算想起先帝来了,脑子清醒了一些,慌忙道:“这这这,微臣只是觉得,觉得……觉得清涵对陛下情深义重,他绝不可能与他人私奔……陛下,您可千万不要轻信流言啊!”
李俭冷笑:“你不说朕还忘了!”
“没错,朕当初年轻气盛,被迷了眼看上过洛清涵,但他不是看不上朕么?你真当朕不知他在朕与四皇子之间游走?还是你们洛氏认定朕是傻子,任由他呼来喝去心中就没点成算?”
“呵,朕落魄时你们看不上朕,想着两面讨好哪边都不得罪,是谁请父皇赐婚将洛清卓嫁给朕的,当朕不知道吗?洛清卓于你洛家是何意义,当朕没有查过吗?你如今倒好,在朕面前颠倒是非一句娥皇女英,不就是见四皇子没了朕登基了,就以为朕还想着洛清涵吗?”
“真是笑话,朕如今是天子,凭洛清涵那两面三刀、矫揉造作的模样,还妄想进宫,好大的口气!”
洛逸之闻言眼前一黑。
完了,他想,李俭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却还心甘情愿被洛清涵耍,那是怎样深厚的感情啊!
清涵到底错过了什么,他当时就说嫁给六皇子更好,清涵却非要攀那四皇子的高枝……
陛下也是,怎么这会就清醒了,不再痴迷清涵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辩解道:“陛下,绝非如此——当时微臣并不知晓实情,是清涵回来后告知微臣,陛下心中有清卓,只是怕清卓不答应,才让微臣出马。如今见陛下与清卓鹣鲽情深……”
“你竟还在狡辩!”李俭怒极反笑,“你说朕倾慕洛清卓,好,朕问你,朕当时在何处见过洛清卓?”
他生气时,并不似狗皇帝那般有脸红脖子粗的无能狂怒症状。只是将脸上笑容一敛,竟已足够威慑。
洛逸之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心跳砰砰砰地,越来越快,快得有如擂鼓,差些就要蹦出这胸腔了!
一时之间,满室令人窒息的沉默,竟越来越压抑,宛如泰山压顶一般压得洛逸之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滴答一声,洛逸之额上有冷汗落下,滴在地板之上。他像是被微弱的声音惊醒般霍然抬头,:“这,这……清涵确实是这么说的,微臣也只是,只是错信了他啊!”
他还在将锅往洛清涵身上推,期待李俭能看在洛清涵的面子上,饶了他这戏弄之罪。
李俭讥诮道:“朕倾慕洛清涵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如今朕不稀罕了,你当他洛清涵又是个什么东西?”
洛逸之面色惨白,浑身战栗道:“不不不,不是这样,陛下……您,您娶了清卓,即便阴差阳错,如今看来亦是一桩美事啊!”
思及此,他像是溺水时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眼中有了摄人的精光。
对,就是这样!洛清涵虽在李俭心中失了脸面,但他还有洛清卓呢!没听太常说,洛清卓与陛下早上一同慢跑吗,陛下心中对洛清卓必有一点情谊的!
李俭嗤笑一声:“还敢提皇后?”
“朕告诉你,你们当朕和皇后是傻子,其实朕与皇后心中都清楚得很。你既敢做出偏心洛清涵利用皇后之事,往后别再提皇后,你洛逸之不配。”
这一句话,便叫洛逸之瘫软在地,许久不得回神。
但显然李俭还不想放过他。
他讥诮道:“娥皇女英?好一个娥皇女英!你可知娥皇女英是谁人之女?”
“洛御史大夫,你当然知道——你将你两个孙子比作娥皇女英,将朕比作帝舜,想来这国丈是满足不了你们洛氏了!”
说到此处,他轻飘飘就是一句:“你们洛氏,也想当一当帝尧是罢。”
洛逸之闻言就是一个激灵!
他惊恐地仰望着上座的李俭,被这番话吓得浑身冷汗簌簌落下,满身都已被绝望笼罩,只能下意识哭嚎道:“陛下——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对陛下之忠心日月可昭,绝无二意!!还请陛下明察啊陛下——”
李俭没理他。
他喝了口水,任由洛逸之失态。直至洛逸之被自己的脑补吓到连话都说不出口时,他才唤道:“来人!”
李內侍领侍卫们进了会议室,李俭冷声道:“将洛御史大夫带回去。李內侍,你一会去宣朕旨意,御史大夫君前失仪,罚俸一年。”
李內侍躬身:“奴领命。”
“洛御史大夫,政务繁忙,还需人处理。烦请洛御史大夫回去之后好生学学圣人礼仪,何时学会了,何时再来朕面前自省。”
语罢,挥手命侍卫们将瘫软无力的他拖走。
送走洛逸之,李俭长舒了一口气。
他最后一句话,是在告诫洛逸之:自己是看在政务份上才放过他,而不是洛清卓或者洛清涵的面子,免得他下次再出什么骚操作。
他原以为洛逸之是受限于剧情,方才偏心洛清涵,想不到在他面前居然依旧如此。德高望重的御史大夫实际竟是此等沽名钓誉之徒,李俭真是无话可说了。
李俭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御史大夫换了,下一秒又想起他手中无人可用,才按下不表。
人才啊人才啊,得尽快在朝堂中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在这之前,只希望这个洛逸之能理解他的意思,夹着尾巴做人吧。
等洛清卓自内殿走出来坐到他身旁,他便挑眉邀功道:“朕给先生出了口恶气,先生心中有没有舒坦一些?”
洛清卓被洛氏召回京中,从此便身陷剧情,身不由己。他对洛逸之有恨,但世俗枷锁、父子天伦所限,除了洛清涵他不会再报复其余人。
李俭本不必训斥洛逸之那些,洛清卓知道那是在为他鸣不平的,便笑道:“谢谢,臣心中很开心。”
李俭闻言,嘴角噙了一抹笑:“那便好。”
他顿了顿,又道:“洛清涵还没找呢,朕便提前罚了洛逸之。能否麻烦先生先将洛清涵丢到别庄,糊弄一下太常?”
这科考档口,太常参了洛逸之一本,这意思谁不知道,还不是借题发挥,想搞保皇派举荐的人才?
虽说太常被他三言两语忽悠了,但发难的不止是他,更是顾相一派。若找不到洛清涵,又该有理由攻击洛逸之,祸及保皇派了。
李俭之前虽没做过皇帝,但好歹当过一家上市公司领导,自然懂得员工之间的勾心斗角。
洛清卓明白其中利害关系,颔首道:“然也。”
狗皇帝已逃出京城,洛清涵与人私奔的消息钓不回这条大鱼,那他便换一个。
将消息换成“洛清涵身染重病,被洛氏放弃,孤零零在别庄等死”,命人散播出去便是。若狗皇帝对洛清涵还有感情,定不舍得让洛清涵就这般死了,不见佳人最后一面。
若这消息也不行,那便再换下一个,终归有一个能戳中狗皇帝软肋。
“多谢先生,”李俭叹了口气,“这满朝官吏,怎么就没一个能像先生这般省心呢。”
小说里霍凌云揭竿而起成了新皇,霍大将军究竟是什么立场还不好说,总之掌握兵权的霍家犹如一颗□□,这一系必须大防。
顾相一系虽是纯臣,但人在朝堂,必因与他人政见相佐而出现斗争。
保皇派中即便如大司农这般爱干实事的,也免不了有结党营私之嫌。
……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李俭明白。可明白归明白,心烦是必然的。
所以历代当皇帝的总会用后宫平衡朝堂,这是最简单直接有效的方式。可李俭一想到这情形,便毛骨悚然。
——他一介帝都大学院草、身价几十个亿的新贵,能母胎单身三十年,除了自己不想谈恋爱还能有啥?
别扯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了,这各家塞的后宫美人们,有几个比得上现代明星?再说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爱好,这么多人睡都睡不过来好吗,这究竟是他嫖人还是人嫖他啊?
一朝穿越,还没觉得自己享受到什么呢,白天要在朝堂里和臣子们勾心斗角,晚上还要惨遭毒手沦为种马耕田播种……
李俭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冒了出来。
他眼神游移,忽然定在洛清卓身上,脑洞大开道:“这样吧先生,等你假死出宫后先休息几年。等觉得无聊了,朕便找人举荐你,你来朝中当官。届时顾相退休,丞相之位便是你的,如何?”
洛清卓又一次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谢谢,不如何。”
他既决意归隐山林,便不会被世俗名利所吸引,自然不会半路出山。
李俭用手臂肢了洛清卓一下:“别说的这般干脆嘛,还是不是兄弟,说好的为对方两肋插刀呢!”
洛清卓被肢地身子歪了一下。
坐直了斜睨他,脸上不由就带了点嫌弃:“……谁和陛下是兄弟呢?”
他也不知李俭是怎么回事。
这人明明能力非凡,方才在旁人面前亦有十足的威慑逼迫,在他面前却总是蹬鼻子上脸的,没半点为君觉悟。
李俭的回答也是厚颜无耻:“怎么了,咱不是难兄难弟谁还是啊,难道先生和洛清涵么?而且先生与我互为知己,这先生否认吗?”
洛清卓这下没否认,只笑了笑。
他敛了眸,一时也不知心中那复杂的压抑感是何滋味。
可是人与人之间本就如此,聚或者散便如那风中落叶随缘而落,亦无需介怀:“陛下往后总会有得力之臣。”
李俭随口道:“哎,就算有千千万万个得力之臣,可他们都不是洛先生啊。”
他与洛清卓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却成了知根知底的盟友。甚至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叫洛清卓商讨参详。等洛清卓归隐山林,他还能去哪里找这样一个人?
既能与他胡天胡地扯淡,又能令他安心,随手掏出现代东西。
想到未来,他的语气就带了一点寂寥:“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先生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之人,往后走了,朕该多寂寞啊!”
将来固然会有他喜爱的下属,但也仅是如此罢了。因为即便高处不胜寒,帝王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
洛清卓没有说话。
他低垂着眼睛,长睫微颤,恍若动容。
李俭知道他心中不能为外人道的苦,不想勉强他:“算了,朕就是这么一提,先生听过就忘了罢。当然,将来先生若是真想回来,朕的殿门永远为先生敞开。”
“对了,往后朕就多弄些东西出来,免得林中清寒,先生度日辛苦。”
他是待过两年乡下的人,呆的还是有自来水、抽水马桶、耕种机器的现代乡下呢,他以前在沪市的同事却都觉得他在乡下受苦。
对比现代,这大雍的山林,归隐难度恐怕max到难以想象。
李俭思及此,便絮絮叨叨念着:“山林之中,夏季应当不会太热,不过蚊虫过多,得多带点蚊帐熏香……”
“冬天应该会很冷,茅房还会被大雪压塌吧?那得盖个结实点的房子,到时候朕给先生整个小别墅还是四合院呢?不管是什么东北土炕一定要备上,保证先生冬季不会被冷到!”
“……还有四季耕种,一个人太累效率又低,那得多带几人吧,得找几个机灵点的……恩,先生无聊时候总不能丢石子吧,得想几个小游戏,飞行棋还是三国杀呢?哦不对,这个世界没有三国历史,那就狼人杀吧……还得带几箱书去,还有笔墨纸砚……啧,要带的东西挺多啊……”
越想越觉得一个人归隐山林是不可能的任务,所以陶渊明到底是怎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
这觉悟也忒高了吧?
李俭胡七八糟想着,努力思索还有什么是必须要带上的,并未瞧见洛清卓慢慢抬眸,深深凝视着他。
他老妈子似地念了一会,没听到洛清卓补充什么,便转头看向身旁之人:“先生怎么不说话?”
洛清卓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直直撞进了李俭的眼眸里。
许是里头显而易见的真诚于他而言太过罕见,他心下竟莫名慌乱了一瞬,半晌都失了言语。
而后他忽然起身,快步往殿外走去。
李俭:???
……什么情况?
他们不是在讨论归隐后带些什么东西吗,先生走什么?嫌他烦可以直说,用得着一言不发就走吗?
甚至脸都被他烦得红了?!
他可是丢了心理包袱在帮他考虑将来,不感激就算了,一言不发就走,什么人啊这是!
李俭心里无语,口中喊道:“哎先生你这就走了啊?这晚膳还没吃呢——”
今夜做的是无为熏鸭。
这之前因为香料稀少,李俭亲自从中药材中挑选出了十余种研磨成调料。命太官令用香料将鸭子腌制半时辰,还用了先熏后卤的方法烹饪,其味道鲜嫩可口,独具一格,洛清卓肯定喜欢。
上次李俭亲自下厨,便见洛清卓吃的脸颊一鼓一鼓的,跟只小仓鼠似的,瞧着怪可爱。
不知怎的,李俭就还想再看一次。
可惜这会回答他的,却是殿外模糊不清的风声了。
自从上次赐了菜谱,命太官令根据菜谱多多研究之后,太官令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瞧这无为熏鸭,外皮金黄油亮,皮脆肉嫩,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只是看这鸭的个头,李俭觉得他一个人也吃不完,干脆命太官令再做了一只送去给洛清卓,这只他便提着前往太后居住的长乐宫与太后一同吃了。
为了避免太后再次找上门来,他近来与太后联系还算勤快,每隔两天便往跑长乐殿报道一次,按着从前狗皇帝的性格,与太后聊了没几句便装出一副不耐烦模样。
今日也是,默不作声用过晚膳,再陪太后说了几句话,李俭就一副坐不住的样子撇嘴无趣道:“行了,这晚膳也吃了,时间也不早了,母后您歇着,朕走了。”
语罢,起身就朝外头走去。
太后还在后头道:“怎么这么快,这方才吃好呢,陛下不如先坐下歇一歇喝盏茶再走?”
李俭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出宫外,呼出一口浊气,李俭自觉自从穿到这个地方,他的演技越发精湛了,完美唬骗了太后与他的贴身宫人们。殊不知到底是演的,也没有狗皇帝半分躁郁精髓,像是伪装恶虎咆哮的幼虎似的。
他走得快,李內侍还在殿中,也向太后躬了身后退三步跟着一同离开了。
殿外夜凉如水,月明星稀。
远远望不见人了,太后才忍不住道:“自从打皇帝登基,瞧着是越发稳重了,和从前简直是两个模样。”
她说着,又叹一口气:“这当皇帝啊也是累,整日风里来雨里去,净让本宫跟着操心。”
她的贴身侍女替她端来温水:“太后以往不就盼着陛下乖巧懂事些么,奴婢瞧着陛下当了皇帝后是真的长大了,您啊,也能松口气,不用再那么操心了。”
太后微微笑了笑,低头抿了一口。
昏惑烛光里,她看着忙前忙后的贴身侍女,恍惚间好像看见她鬓边悄然冒出的一根白发。于是她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有将自己最近一瞧见李俭,就莫名心慌的毛病说出来。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啊……抑或是错觉吧,她想。她的皇儿变好不是好事么,怎得她还揪心起来了?
翌日八月十四日清晨,中书令与其下属开始抄誉试题。
这之前众人通过抽签决定考试顺序,第一日考的是霍大将军关于兵制的策论题,第二日是洛御史大夫的诗辞歌赋彩虹屁,第三日的是顾相的综合题,第四日则是李俭出的题。
由五人抄誉试题,共需抄誉一百二十八份,不久便抄好了。
李俭与三公一一过目,觉得没问题后暂时将抄誉处封存起来,命重兵把手,禁止人进出。至于这五人,需要等最后一日考试开始才能离殿归家。
因为要写长篇策论,每日用一百二十多份锦帛是用不起的,考卷统一用的是竹简。单一竹简倒还好,一百二十多份堆在一起,视觉效果十分惊人。
要是这会有宣纸就好了,这次科考集齐了大雍十三州各士族门阀中人,只要用宣纸来当试卷,必不用再特意推广。
考完四日试,不管考生还是批阅官员,绝对会爱上这种轻薄方便又易干的纸。
可惜宣纸制造工艺复杂,从开始制造到最终制成纸,需要至少三百日时间。更别提李俭只知个大概,具体详细的制作流程,还得靠那些会做黄纸的匠人自己摸索。
最多再过半月,工坊便能建成了。届时便先命人研制宣纸吧,初步预计明年的这会就能用上了。
在这万众瞩目之中,科举终于来临了。
翌日辰时,所有考生赶至考场外。
通过抽签决定每人所在的号棚,领取对应的白布衣裳后,众人在特制的换衣间换去衣物。将衣物锁进各自柜子,再被士兵严格检查后,总算能进场了。
辰时四刻,所有考生入场,考场封闭。直至申时四刻,考场扇门才会打开,让考生离开。
不多时,考官纷发试卷,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考试正式开始时,太和殿议政也已开始。
李俭有心去瞧瞧古代科考情况,想了想还是算了。本来那考试条件就不算好,不少考生会因为紧张发挥不好,他这个天子再去逛一圈,恐怕没人能考得好了。
他只能按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静等考试结果。
第一日考完后,考生将考卷平摊在号棚之中,顺序离场。考官用麻布装定考生姓名,连夜送入宫中,待第二日三公九卿阅卷打分。
考生则各自换回自己原本的衣物,离场归家。
第二日时,天公不作美,下了一场细细密密的秋雨。
这场秋雨过后,京都又冷了几度,考生身上的那件白布深衣就有点单薄了。李俭听闻有两名考生受凉发了烧,实在没办法参加下一场考试。
他便命人将先前准备的麻布外衣送去给考生,免得试没考完,人都病倒了。
……
科考的第二日,三公九卿与李俭十三人组成了阅卷团,批阅考试。
今日批的是兵制策略,李俭看后觉得言之有物的仅有十来份,其余一百多份都不怎么样,夸夸其谈有之,离题万里亦有之。给这十来份放了高分,其余都不及格。
不过李俭印象最深的并非这十来份答得好的,而是三份字丑、错字多、写的最离谱的。
那几份字是真的丑,宛如春蚓秋蛇,和狗皇帝的字有的一拼;错字也是真多,十个字里总有一处涂改,整张竹简都是大大小小的墨团;至于内容,杂乱无章,不浪费时间多看几遍都不能理解他写的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文如其人这话不一定百分百准确,但作为一个重视笔迹、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又时常举办诗会扬名的古代读书人,这几人想来也不是什么有才之人。
单独给这几份考卷做了记号,他倒要在阅卷结束后看看这考卷主人是谁,又是何人举荐的。
第三日考试结束后,除了抄誉试卷的中书令,宫中当值的官吏们纷纷归家休沐。
顾相回到府中时,仆人回禀顾瑾正在书房读书。
怕影响他,顾相便没有命人把他唤来,打算考试结束后再见儿子。
翌日傍晚,科考结束。
待顾瑾归家,见自家长子信心满满、面上虽疲惫却无憔悴的模样,顾相放下了心。
一家人一同用了晚膳,两人才在书房之中聊了此次科考内容。
顾相道:“我儿且说说这四日以来做题思路。”
顾瑾:“是。”
他慢条斯理将自己的解题思路娓娓道来。前三题引经据典,层层递进,顾相听得不住点头,面带赞许之色。
直至第四题,顾相现出一丝惊讶道:“什么?你说最后一日考题是‘江陵水患’?”
顾瑾道:“是的,父亲。”
他见顾相一时无言,面色还有些异样,下意识道:“这题有何不对,父亲这是怎么了?”
顾相摆手。
他会惊讶是因为他记得考题封存之时,陛下的题目明明不是这个,怎么到考试时突然就变了?
难道是担心他们泄题,故意改了?
想到这个缘由,顾相的心不由下沉。
同样的对话还发生在霍大将军与洛氏之中。
三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都召集了门徒心腹,共同商议陛下此举究竟为合意。但不管如何,今夜注定没有答案。
翌日又是朝会。
目前试卷仅批了两门,还剩两门只待两日之内批完。而后还需统计分数,发榜公布成绩。
商议完科考之事,未等面色严肃的顾相与霍大将军发难,李俭先发制人:“诸位爱卿,想必你们都已知晓朕的考题乃是江陵水患。”
见众人颔首,他又道:“其实诸位大多不清楚,朕出的题目原本并非如此。”
众人闻言,满面不解。顾相与霍大将军皱了眉头肃然瞧着李俭,而洛御史大夫自那日被李俭怀疑训斥后似乎是被吓到了,总是低着脑袋掩饰目中惶恐之色,不敢直视他。
李俭从容道:“朕会突然更改考题,是因为前几夜先帝托梦于朕,说江陵将有水患发生,命朕早些做好准备。”
他丢下这个炸弹,满意地看着众人面色异变,慢悠悠道:“诸位爱卿,当如何看待此事?”
此言落下,满庭哗然。
有官吏迟疑道:“陛下,江陵春涝秋旱,近日许是不可能发生水患……?”
他身旁官吏也纷纷应和:“是啊,江陵乃我大雍东南境地,秋季不干旱已是极好,是从未有过水患啊!”
“是啊,正是如此……”
如今正是八月二十,天气转入寒凉之际。江陵位处大雍东南之地,常道春涝秋旱,理应不会在近日发大水。
满朝官吏想着这一点,面面相觑。到底皱着眉头,看着李俭的表情或是不认同,或是质疑。
李俭面上淡定。
他穿书之后,剧情有一定改变,比如狗皇帝跑了,李信没能上位。所以原对这场水患原本半信半疑,只与洛清卓收购了一批物资做准备。
但他依稀记得,原文中描写水患之前说过江陵已大旱一个多月,明明是干旱之状,谁能想到居然发大水了!
就在四日前,李俭收到了他派去江陵探查之人的书信:江陵多县已有多日未曾落雨,恐发干旱。
李俭基本确认了这段剧情。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将之利益最大化。
假借托梦之名,神话自己的君权。先将江陵水患拿出来提了个醒,若是预言准确,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便会直接超越先帝,百官也会更为尊敬信服他。
李俭知道百官这会必不服气,不可能会认真思索如何治理水灾。
但这有什么关系?
他们跳的越高,被打脸也就越痛。
他抬手制止了百官的窃窃私语,淡道:“朕要的并非是尔等质疑,朕只想知道,一旦发生水患,朝廷将如何处理。”
“今日朝会便止于此。诸位,好生思考,明日给朕一个答案。”
朝会结束众人继续批卷。又用了整整三日时间,总算全部批完了。
接下来就是拆除名上的封定,统计名词,安排官位了。
不出李俭意外,第一名是顾瑾这个原小说盖章的能臣。然意外的是,前十名却没有霍凌云一席之地。
李俭将这事儿记在心里,特意去看他标记的那些差生。
恩,并不是单一派系举荐的,三个派系都各自举荐了两至三名一无是处的纨绔,不知是被忽悠了,还是企图浑水摸鱼。
好在用了考试选拔,这群妖魔鬼怪全部无所遁形。
李俭将三公九卿唤来,命他们各自看过这些人的答卷,等众人面色各有羞恼之意,才挥手命他们回去办公。
送走三公九卿,李俭松了好大一口气。
不多时,洛清卓来了。瞧着他那架势,知道他这会必然不想做什么正事。
李俭笑了道:“上次说好了,要给先生做甜品的。不过前些日子太忙,这会空了总要兑现诺言。”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想起来一件事。。。大家应该都知道ios充值手续费很贵的吧,千万不要用ios充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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