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李俭倒不会如何为难李內侍,只无语地回了句“这种没有的事你别多想了”,便让他退下了。

应该是闲的慌吧,都有时间嗑CP了,得多给他找点事做,让他没时间去想这些。

李俭边洗澡边想。

翌日十月初八,大军出征。

京中寒风四起,凌冽萧杀。

送别霍大将军,李俭就带着洛清卓登上君缘楼景观亭俯瞰大军出行。远远望去,离京北上的十万大军有如蜿蜒长蛇,带着排山倒海之势一往无前。

虽然有点想亲至前线坐镇,但考虑到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还是乖乖待在京中不去添乱了。

李俭与洛清卓就这场景默默远望了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我们那儿的大诗人王翰这首《凉州词》,写的真好啊。”

李俭先打破了宁静,“穿越至今,感受最深刻的便是以前学过的这些诗词,也唯有这些才精准又完美地描绘朕心中所思。”

这一战,去时十万大军,也不知多少人能回来,又有多少人要埋骨塞外。

“还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洛清卓闻言收回远眺的目光,放到身旁的李俭脸上。

不知是不是心动导致的错觉,他愈发觉得李俭儒雅毓秀,宛如冬季暖阳般和煦温柔。即便这景观亭中有刺骨狂风,他都感觉不到一点寒冷。

初见时以为这人与那狗皇帝是一丘之貉,如今却愈发叫他移不开眼,忘不了神。

他近来总是因李俭而心生波动,就像昨夜李俭只是说了句“先生回去好好睡一觉”,他心中便莫名有些不悦。等到沐浴后躺在床上了,更是难得体会了那种名为暗恋的隐晦酸涩。

是因李俭的迟钝而不满,还是因即将来临的潮汛期而急切?

……明明前世都是自己熬过去的,从未想过找别的男人帮助自己,为何这辈子反而软弱了起来,甚至想要依赖李俭?

洛清卓一手支着额头,闭眸平复心中波澜。

李俭见他这般动作,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先生怎么了,可是亭中风大吹得不舒服?”

洛清卓压下浮动心思,稍稍抬眸:“无碍。臣只是在想,此战我军如何能赢。”

他已经知道原文中的大雍如何赢下这一战的,但很显然,这个方法现在无法使用,原文也没有写明匈奴粮草的具体位置,李俭没法未卜先知。

李俭苦笑:“会赢得极为艰难。”

他慢慢分析道:“今岁寒冬来得早,草原粮草不足,会饿死一大批畜牧,涂阎需要掠夺足够的生存资源。想来正是听说了江陵水患,以为朕会将钱粮全部送往江陵赈灾,便集结大军试图与大雍开战。”

“所以时间越往后延,匈奴的情况越糟。涂阎拖不起,他需要速战速决。而我军不怕拖,只要拖上一个月,匈奴便会自己认输。”

“这一点朕清楚,霍大将军也清楚。如今我军粮草充足,士气磅礴,自有一战之力。若第一战能胜,士气便可保持下去;而匈奴会心生恐惧,减缓攻势。长久下去,便可减少我军伤亡。”

“至于朕建议的方阵,是能克制匈奴骑兵,但时间紧迫仅成三千人方阵,斩/马/刀也不够用,士兵还缺乏实战经验,也不知初战能有何表现。”

是惊艳出场震慑匈奴,抑或弱地不堪一击,战场瞬息万变李俭也说不准,关键是要看霍大将军如何用兵。

这次涂阎遇不上令他心动的人了,不会被降智光环打击,只好寄希望于霍大将军与其余五位将军,能稳住与涂阎的第一战吧。

他说至此,又重重叹了口气:“可惜此战不能使用火/药,否则必能轻松获胜。”

洛清卓皱了眉,眸光冰冷:“没找到狗皇帝,是臣的过错。”他早在狗皇帝会出现的各处布下天罗地网,包括太后娘家所在的江陵府邸,就是不见狗皇帝踪影。

“不怪先生,”李俭安慰道,“天下之大一个人若是要躲起来当然简单,想找他反而要掘地三尺,自然艰难。”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比起狗皇帝,朕更担心霍氏。”

这是原文盖章谋反的人,若是掌握了火/药,难保不会做什么超出预计的事情。

他这会也有些清楚这个世界与原小说的联系了。原文逻辑不足,那么这个世界就自动补足了逻辑:

江陵水患,朝廷将钱粮用以赈灾,匈奴趁虚而入,作为主角的洛清卓因为钱粮不足导致士气衰落,便代李信御驾亲征。

至于带上霍凌云与顾瑾,仔细想想这安排,或许主要是在为后头霍凌云起事做准备——

在洛清卓牺牲之下,霍凌云带兵烧了匈奴为数不多的粮草,成功击退匈奴,以弱冠之龄名震天下,成大雍新的战神。后来洛清卓携子出走武林江湖,年幼的李信被朝中党派左右,做了几件错事,他便举着清君侧的旗号征讨李氏。

所以比起狗皇帝,还是这对兵权在手的父子危险系数更大一些。

就是不知科举时霍凌云那几份答卷是不是故意写的差的,竟没有半点出彩的地方,完全不像能与顾瑾并称京都双杰的人。

再考虑到原文里霍凌云的智商……李俭沉默了。

洛清卓道:“其实上一世便有端倪。臣死前狗皇帝因骄奢淫逸致使民不聊生,霍氏便集结大军起事,想来早已对皇位虎视眈眈。”

“原来先生也这般以为,”李俭抬眸看他,这话题似乎过于沉重,他便插科打诨道,“朕与先生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似笑非笑地对上洛清卓的眼眸,四目相对之间,气氛忽然就暧昧了起来。

李俭一时只觉自己好像迷失在了对面那双秋水剪瞳之中,懵了片刻才下意识道:“……先生可觉得冷?”

洛清卓眼眸微动:“还好。”细看之下,其实他也有些呆滞。

不过李俭这会显然是发现不了的。他错开眼眸,不管又开始像只发疯的二哈一样乱撞的心脏:“……那个,朕觉得有点冷,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回宫?”

洛清卓自然不会反对。

从景观亭下来时,一楼大厅之中正有文士高谈论阔。

李俭正好听得一个傲慢的声音道:“不必提陛下的《七胜七败轮》,以在下所见,那涂阎也不过一介宵小,决计不敢与霍大将军争锋!”

嚯,谁啊这是,这么自大?

《七胜七败论》是李俭三日前在朝会中决定出兵迎战时,所概述的匈奴必败、大雍必胜的七个原因。朝会之后史官将之记载成文,李俭看了觉得不错,单独取出来公布在京中用以引导舆论。

今日正值朝廷休沐、霍大将军出征,李俭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干脆命世子们将君缘楼一楼大厅布置成一个大的宴客厅,广邀京中未入官场的年轻文士们前来探讨,顺便观察他们之中是否有可造之材。

妄议朝政是大不敬之罪,律例当斩。但李俭开的课题是“此战如何打赢匈奴”,在场众人当然可以畅所欲言。

于是就有了那人的言论。

李俭成功被这人吸引了注意,连腿都迈不开了。定睛看去,是一名长相普通的青衣文士。

“纸上谈兵,”下一瞬便有白衣文士哂笑道,“不知所谓。”

那青衣文士忍不住撸了撸袖子:“呵,竟然如此辱骂本公子,你谁啊!”

“在下荀伯彦,”那白衣文士起身拱手一礼,“不知公子您贵姓?”

那青衣文士昂首挺胸,眼高于顶:“免贵姓卢,范阳卢氏,卢子杰。”

范阳卢氏,当世顶级门阀之一。李俭记得这个名字,因为这人前些日子也参加了科考。结果试卷上字迹难看至极,答的内容又与问题风马牛不相及,是他特意拿出来嘲讽三公九卿的反面例子之一。

这会都放榜半个月了,这卢子杰怎么还没回家呢?

李俭乐了,饶有兴致地继续听了几句。

“原来是卢公子,”荀伯彦微笑道,“公子此言差矣,在下并未辱骂公子。”

他笑眯眯地又加了一句:“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卢子杰恼羞成怒:“你!”

荀伯彦打断他的话语,淡淡道:“卢公子有所不知,涂阎的父亲正是十余年前被霍大将军一刀斩首的胡族首领,自那一战后,胡族势弱,这十余年间必时常被匈奴其余几族欺凌。涂阎非但绝处逢生,更一统匈奴,正是证明他有惊世之才,决非卢公子口中庸人。”

卢子杰皱眉,上下打量他的眼神极为不善:“这些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大雍与匈奴信息不通,理论上这些发生在匈奴内部的事不会有人知晓,除非他有什么特殊渠道。

荀伯彦闻言歪了歪脑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当然是用脑子想到的啊,不然呢。”

李俭“嗤”地笑出声。

场上原先有些安静,李俭这笑声有显得突兀了些,卢子杰霍地转过头来恼羞成怒道:“谁啊!藏头露尾的,有本事站出来!”

他有些想起来了,这个出自荀氏的荀伯彦,在文章后期似乎拥有姓名。他对李氏忠心耿耿,请求洛清卓保护年幼的李信,甚至后来霍凌云攻打京都时,他跟随顾相等少数人一同殉国了。

倒是个有节气的好孩子,听起来也有才华,怎么这次没有考上?

“抱歉,朕……”李俭,“的只是想起一件高兴的事情。”这两个月说朕都说顺了,这会差点脱口而出,忙谐音挽救一下。

卢子杰:……

卢子杰下意识就想起八天前他们那批没考中的文士们,在最后一场送别宴会中暗搓搓嘲讽天子,结果被江南水患打脸的滋味,感觉自己对这句话都有些创伤后应激障碍了,莫名复杂道:“……你科举也考中了?”

不是说好了今天邀请的都是未曾步入官场的青年才俊吗,这人又是哪里混进来的!

李俭:“科举倒是没考,不过……”

在场文士至少一百人,虽然大多未曾及冠,但到底有见过曾经的狗皇帝的人,当下起身行了一个大礼道:“草民莫勋,参见陛下!”

陛下……?他竟是当今皇帝?!

满座文士们都哗然了,纷纷起身行了大礼:“草民参见陛下!”

李俭原不想打扰气氛,这会见自己因没忍住笑出声而导致掉马,心虚地抬手摸了摸鼻子,示意众人起身。

而后笑呵呵地对上石化了的卢子杰,悠悠然把剩下的话说完:“不过朕是出题人之一,不用考呢。”

作者有话要说:霍氏一门双奸,霍凌云这货原文里其实就很卑劣啊:

1趁洛清卓醉酒睡了他,还不告诉他。

2洛清卓怒而否认孩子不是他,这货就开始觉得洛清卓对不起他。

3洛清卓远走武林,这货找了个替身。

4完结前,这货还在因为儿子长得不像他而怀疑洛清卓对他的感情……

至于考试是不是故意考差的,啧啧啧大家猜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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