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他的人居然是霍凌云?
霍凌云怎么会请他?
难道是觉得他又有希望得到陛下的盛宠,所以前来巴结他?
朱小飞顿时乐了。
别人会怕他,他朱小飞可不怕。不都是朝中官吏之子吗,怎么他霍凌云就比别人高贵啊?
什么“京城双杰”,不过是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罢了,以朱小飞看来这霍凌云也不过尔尔,要知道陛下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甚至还评价这人“虚伪至极”。
他大摇大摆地拉开木椅坐了下来,动作之粗鲁,在雅间地板上划拉出一道“嘎“的刺耳声音。他却像是未曾听闻,歪七扭八地斜坐着抖着两条腿,流里流气道:“霍兄找本公子有何要事啊?”
霍凌云敛眸,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眼中闪过的一丝狠厉之色。
他出生霍氏身份尊贵,自小便有聪慧之名,因而自视甚高,且这大雍大半的版图便是他们霍家打下的,若非为了藏拙,他甚至连皇子都看不上。更不必说这等家世一般游手好闲毫无建树的纨绔子弟,以往向来是不拿正眼看他们,别说请他们一起喝茶用膳。
今日会把朱小飞请进来,也不过是因为他方才在外面说,陛下要他去办一件特殊之事罢了。
当今那位早已将这个曾经的伴读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有事又怎么会找这么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来办呢。
——也因此,他直觉此事不同寻常,这才将人放进来,想要打探一二。
霍凌云借着饮茶的动作整理好了思绪,便放下茶杯温和道:“俗话说相逢不如偶遇,以前鲜少遇到朱兄,今日在这君缘楼中偶遇便是缘分,自然要请朱兄喝一杯。”
“霍兄说得对,”朱小飞笑嘻嘻的,他惯来没脸没皮的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可不得好好请本公子吃一顿。”
朱小飞心里嗤笑一声,什么相请不如偶遇啊,还不是这霍凌云见他马上就要得圣上重用就要发达了,这才来巴结他的?
他朱小飞是没用,不懂什么治国之道,那劳什子的科举也没考上,但不代表他就不会看人了!
就像还是皇子时的圣上说的,那顾瑾也许是真的名士风流,光明磊落。但霍凌云吧,眼神有时候恶毒邪肆得很,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朱小飞也没在怕的,就要得到天子的重用不说,横竖在这君缘楼也不会出什么事。毕竟他可是圣上的伴读,不给他面子难道还不给圣上面子?不然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因此他愈加得寸进尺道:“哎呀霍兄,你这侍卫怎得这么没有眼色?这都多久了还不点菜呢?”
“赶紧的,这君缘楼中所有好酒好菜都给本公子赶紧都上一份,本公子用完还要去给陛下办事呢!要是让本公子不高兴了,耽误了陛下的要事,看你们谁担待得起!”
霍凌云目光沉沉,凌厉的眼眸深不见底。
他扯了扯嘴角,对左右道:“便按朱公子要求上菜。”
见霍凌云明明是一脸不情不愿的,却因为要讨好自己不得不按下心思照自己说的去办,朱小飞何曾这么痛快过,不由得心底大爽。他两根手指捏起面前那杯茶,牛嚼牡丹般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巴:“啧,这就是君缘楼被吹捧至极的绿茶啊?”
“这茶味本公子可喝不惯,有酒吗?”
语罢,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起来:“诶霍兄啊,说起来霍大将军前些日子不是在义卖会上拍了壶葡萄酒吗?这酒可是喝完了?若是没有,可否令本公子也开开眼呐?”
霍凌云几乎就要掩饰不住眼中的嫌弃厌恶之色了。
什么玩意儿,嘴巴开口闭口的就敢觊觎他父亲的东西?
便讥诮一笑:“家父珍藏,在下自然无法随意取来享用。不过前些日子陛下发明了另一种酒,名为烧酒,朱兄可要试试?”
距离年关只剩一月,朝廷目前正在赶制一批烧酒,一为年底宫宴,二为批量售卖。
等将这批酒蒸完,烧酒就能全面上市了。
“真的?”朱小飞听闻陛下发明几个字,眼睛登时亮了,他拍着桌子嚷嚷,“那还不快拿上来给本公子尝尝?”
……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
朱小飞被劝着喝了几大碗烧酒,很快就醉了。
他醉酒后把不住牙关,趴在桌上,语无伦次地开始往外倒苦水。
有怨天尤人的:“兄弟,本公子好惨啊……嗝,本公子,就是天底下最惨的人!”
有肆意辱骂天子的:“陛下……嗝,陛下可真不是个东西!老子、老子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为他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当初、当初为了讨那洛清涵的欢心,我可没少费心思,可他得势后居然把本公子当个屁给放了!”
朱小飞满面通红,怒视着霍凌云,声音越来越大:“明明,明明登基前说好的!他登基,嗝,兄弟我跟着吃香喝辣,嗝……他妈的,老子等,等到现在……”
“就嗝,翻脸不认人!”
“……”
霍凌云见人醉的差不多了,淡道:“朱小飞,陛下命你去办何事?”
朱小飞晃着脑袋:“嘿嘿……本公子就知道,你霍凌云,你个狗东西就没,没安好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片绸布,啪一声拍在桌上:“呐!睁大你的狗眼!本公子这就给你看,看!是什么!”
霍凌云用看死人的冰冷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那张绸布。只见上头用巨丑无比的字迹,歪七扭八地写着“壹拾柒贰拾叁捌肆壹拾陆……”等等几十个数字。
霍凌云:……
这朱小飞活腻了吧,敢耍他?!
“嘿嘿!你看不懂了吧!!”朱小飞嘻嘻笑起来,他忽然重重拍了拍桌面,一手指着对面的霍凌云,面色猥琐至极,“这可是咱兄弟的秘密,你们这种蠢货,嗝,蠢货是不会懂得!”
霍凌云紧紧攥着这绸布,压抑住心底怒火,异常冷静道:“究竟是何意思?”
朱小飞又是一阵:“嘿嘿嘿嘿嘿……”
他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霍凌云边上,就要伸手去揽霍凌云的肩膀:“来!本公子告告告告,告诉你!”
“这几个数字,是,是找一本对应的书籍,第几行,第几个字!”
霍凌云推开他恶臭的脑袋:“什么书。”
“……”朱小飞乱七八糟吐出几个模糊字眼,“嘿嘿,我忘记了!”
霍凌云的耐心就要用尽了。他尽量克制自己的怒气,一字字道:“这是何意,你说清楚,否则本公子杀了你!”
许是被他眼中杀意吓到了,朱小飞一个激灵醒了,飞快说了句:“江陵九江郡长淮县王环山找个叫王大牛的人!”
霍凌云眸光闪烁。
他一个巴掌就将朱小飞拍飞在地,冷笑道:“听清了么,命人去那个地方一探究竟。”
语罢,命人将绸布塞回他怀中,自己取了怀中软帕擦了擦手指,而后像是看什么垃圾般,嫌恶地丢在被拍晕的朱小飞脸上,起身离去。
和这等货色待在同一个房间,空气都烦闷得让人窒息。
……
已是十一月二十日,京中天气越来越冷了。
早晨走在外头,早已是白霜遍地,随便呵出一口气都能成一小片白色的雾,向上袅袅升腾而去,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这么冷的天,还有什么能比火锅更适合暖身子的呢?
所以今日午膳时分,李俭和洛清卓便开始涮火锅。
大雍早有火锅,不过基本就是把菜肴放进一锅边煮边吃,捞出来时沾点油盐什么的。这会有了李俭,自然能改良一番。
命匠人打造了一个鸳鸯锅,一边放他特制的红油锅底,鲜红鲜红的汤水油汪汪的,晶莹剔透。上头翻滚着几颗干红枣,偶尔和底料中的花椒草果磕碰在一起,攸地又轻轻散开。不一会儿满屋香辣扑鼻,哪怕尚未动筷,味蕾上却早已品尝出这鲜香辣爽来了!
至于红油锅底的灵魂辣味?
大雍当然是没有辣椒的,但没关系,食茱萸便是辣味来源,磨成粉加入底料之中,对于李俭这个喜好微辣的浙江人而言足够了。
另一边则是大骨作底的菌菇汤,放了些葱姜去腥,奶白色汤水中时不时地翻滚出几朵鲜嫩的菌菇来。
汤底已经咕咚咕咚冒着泡,下了食材略烫一会便能吃了。
粗略一闻,菌汤清爽的浓香味好似完全融入霸道的红油香辣味中,只在鼻翼深处轻轻分开,给味蕾以另一种极致的享受。
一眼望去,桌上全是生嫩的食材。翠绿水灵的青菜,光滑雪白的藕片,白白嫩嫩的豆腐块,鲜美细嫩的鱼肉片,还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薄如蝉翼般,还泛着粉嫩的血红色。
更别提一边放着的清洗的足够干净的鸭小肠,新打的猪肉丸,鲜活的今早刚从河中捞上的河虾,细长柔韧的粗面条……
先来一碗菌菇汤开胃,奶白色的汤水完美融合了大骨的细腻与菌菇的鲜美,一口喝下,顺着喉肠滑入胃里,很快暖遍全身;
再轻轻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五花肉,放入汤水中一涮,仅需十余秒,这肉片便蜷曲着变了颜色。将泛着热气的肉片放入秘制油碟之中,轻轻一滚,在洛清卓隐忍而急切的眼神里,送入他的口中……
鲜!香!辣!爽!
这一瞬间,别提有多美味了!
两人有话没话地聊着天,边飞快地涮着火锅。李俭还好些,洛清卓明明不大会吃辣,但这辣味初入口中又冲又呛,却带着一种难言的爽,上/瘾般勾人,越吃越想吃。
即便是辣味辣得嘴唇都有些肿胀,还是忍不住小声斯哈着继续夹着食材往红油锅底中送去……
吃完这顿火锅,肚子甚至都变得圆滚滚的。两人齐齐瘫在在沙发上,浅抿一口清茶,看窗外风舒云卷,落叶凋零。
浮生倥偬,却是说不出的自在悠闲。
……
喝完绿茶,再休息片刻,两人外出绕着椒房走了走,充作消食。
自从洛清卓生病后,他们便暂停了晨跑之事,这几日几乎都没有锻炼什么。还整日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胡吃海塞的,明明才七日时间,却莫名感觉腰粗了一圈。
于是两人默契地多走了一段路,一边走一边探讨数学问题。
两人商量着,半空之中忽然有一只苍鹰盘桓而下,唳鸣一声,就停在洛清卓身侧不远处的那株梧桐树梢上。
洛清卓瞧了它一眼:“陛下,是我的信件来了。”
入皇宫后,他与江湖中属下有什么信件往来基本就靠这只鹰。如今与李俭在一起,也不必避讳什么。
反正李俭看过那篇话本,他在江湖中的身份也知道的——他的师父天星老人,在江湖中建立了一座星霄楼,门徒无数。如今他是星霄楼主,他出动的所有寻找狗皇帝的人,全部是星霄楼门徒。
在这个世界里,朝廷与武林界限分明,并不相关。只要武林人士不聚众闹事胡乱杀人,朝廷也不会管。
李俭明白这条界线,点了点头。如今的他才刚登基,势力不稳,且内忧外患齐发,暂且没有余力去整合武林,等将来总有机会。
洛清卓便吹了声口哨,那鹰便飞入房中,停在他特意撑开的臂膀上。而后一手解开那鹰脚边的小木筒,从中取出两片布来。
至于李俭,则两眼放光地凝视着这只鹰。
——这鹰体态矫健,羽翼丰满光泽,长得帅气异常。爪钩牙锯,就这般静静停留在自家先生手臂之上,也不知是衬的先生更清俊秀美,还是衬的这鹰愈发凶猛傲然。
哪个男人不喜欢这种又帅又桀骜的生物呢?不知道一会能不能上手薅上一把?若是能一手抱着先生,一手盘鹰,那就更爽了!
李俭还在对着这鹰隼流口水,洛清卓已一目十行看完手中信件,抬眸道:“陛下,有狗皇帝消息了。”
李俭一惊,瞬间收回目光,下意识便问道:“他在哪里?”
洛清卓没有说话,只是递给李俭一片白色绸布。
上头写了三十多个数字:“壹拾柒贰拾叁捌肆壹拾陆……”从布匹上看,是宫中特贡锦缎,字迹上看,也是狗皇帝的笔迹没错。
李俭的脸色沉下来了,他与洛清卓对视一眼:“数字密码?!”
好不容易有了狗皇帝线索,居然是这种数字密码……这不是古代么,狗皇帝和他的狗腿子怎么能想出这种数字密码?
这不是整人么?!
李俭抚额,很快冷静了下来。
数字密码对应的答案太多了,不过这是在大雍,不是谐音就应该是某本书籍之中的某些字。而这本书籍,必然是朱小飞与狗皇帝共同拥有的书籍。
考虑到两人不学无术,这书籍必然不会很偏很深奥,还能叫他们放在房中偶尔翻看……
但即便如此,这范围也太大了吧!
李俭顿觉头痛:“先生,有没有办法偷偷将他房中的书籍都带出来?”
洛清卓摇了摇头,叹息道:“难办,朱小飞死了,朱府大乱,他的房间被看管着,我的人无法进入其中。”
“死了?”李俭顿觉魔幻,“怎么死的?”
这人前几日想求见他呢,当时他正和先生你侬我侬,又担心他看出自己不是狗皇帝,便随手给拒了,这才多久啊竟然死了?
洛清卓颔首:“窒息而亡。”
“嗯?”李俭还有些发懵,“怎会窒息,自杀还是他杀的?”
洛清卓三言两语概括道:“两日前,朱小飞大闹君缘楼,以‘陛下有要事命他去办’为由,试图在临行前入三楼用膳,而后被霍凌云请入雅间。我的人无法靠近,只好等两人在雅间中单独相处大半个时辰,再开门时霍凌云与他的侍从离开了,而朱小飞则喝醉了,被楼中护卫送回朱府。”
居然有霍凌云掺和其中?他在这件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朱小飞的死是否和他有关系又或者人就是他杀的?李俭沉思。
“而后便是朱府中仆人疏于照顾,未曾发现醉酒的朱小飞有呕吐迹象,呕吐物堵塞了他的口鼻,就这样窒息而亡。”
还是洛清卓的人先觉出不对,冒着危险进入他的房中探查,也由此在他怀中找到了一片写了字的绸布。
但运气不好,这人打算离去前,觉得不对的仆人折回查看。这人后来便一直躲在朱小飞房中,直到清晨朱母发落完仆人们,又将朱小飞遗体搬出房间,才从朱府溜出来。
李俭:……
这下可好,死无对证。
最关键的是,还不知这朱小飞醉酒后会不会胡言乱语,把狗皇帝给他的密码乱说出去?霍凌云又是否知晓这个消息,先于他们派人前去处理?
李俭想了想:“朱小飞死了多久?可曾发丧?”
洛清卓:“大前天的夜间死的,昨日被发现的,今早应当已经发丧。”按照大雍习俗来看,今日早晨便该发丧了。
李俭深吸一口气。
他看着不远处树梢上飘零的落叶,恍惚了一下才慢慢道:“行,那去把他的父亲唤来,朕要亲自跑一趟。”
今日不是休沐日,朱父还在千机殿中当值,这会应当还不知自家小儿子的死讯。正好通知他,再跟着他一道去朱府。
——毕竟相处十五年的伴读死了,登基前他们的感情可是相当好啊,如今他虽贵为天子,于情于理都该去吊唁一番吧?
届时就用这个名头,进他的房间找些旧物带走缅怀好了。
洛清卓自然也知其中关键,他不放心李俭单独出宫,便道:“我陪陛下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奥对了,本文不涉及江湖,没有洛清卓带球跑到江湖,俭哥追的剧情233333
你们要的火锅……?努力码第二更!!!!
感谢在2020-04-0420:51:15~2020-04-0515:4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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