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回去将沾满火锅味的衣裳换掉的时间,李俭命李內侍备车出行,又命宫人去将朱父唤来。

虽然是昨日发现朱小飞死了,但因当值之故,朱父目前似乎还没收到消息,不然他应当来请假回去处理此事。

朱父是大司农麾下的大司农丞,主要管理财政收支的统计事宜,相当于是一名会计。基本上李俭对大司农要求的报表,有大部分出自朱父之手。

作为一名会计,朱父为人谨慎精明,非常循规蹈矩。但大概是太过专注朝政之事,疏于管理家事,他的三个儿子都交由后院养大,而掌管后院的大夫人又是个娇惯孩子的,因此三个儿子一个个都被养歪,没一个能当大用的。

以往也没什么,大儿子和二儿子靠着他,趁着先帝在时混了个不必担责的清闲小官当当,成家立业后行事也稍稍稳重了些。但这小儿子嘛……

以往跟着六皇子瞎混也便罢了,六皇子不得宠,纵然瞎混胡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更不至于得罪人。可谁知惊天事变,六皇子李俭摇身一变成了当今天子,他的伴读朱小飞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谁都知道天子登基前与朱小飞玩得最好,不少想走歪路的都来巴结他,试图从他这儿走些捷径,让他在天子面前为自己多多美言几句。于是科考前的那段时间,朱小飞没少借此捞好处。

朱父听闻之后,虽然退掉不少不合他们身份的礼物,但朱小飞私底下究竟还收了多少礼,又应承了多少话,谁也不知道。

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朱小飞死性不改咬死了自己没收多少,他还能如何?

只好祈祷天子不在意这等小事,看在以前感情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天子对朱小飞哪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完全就是彻底无视,好似压根想不起这个人来!

——大家眼睁睁瞧着新帝登基至今已有三个半月,朝中官吏空缺全部补上了,朱小飞却连天子的面都没见着,更不必说捞个官当当了。而试图走朱小飞这道儿的全部失算,对这个明明失了宠却不知天高地厚,还敢狮子大张口的狗东西恨得牙痒。

见天子无视了朱小飞,先前送过礼的终于有人坐不住了,竟干脆上门要回礼物!

哪有送了礼还要拿回的事?可那些想靠朱小飞走捷径而送礼的人,本就都是些泼皮无赖,能干出这种事也不稀奇。

这样的人,有一自然有二,这些日子朱府几乎每天都要接待一两个,全是来问朱氏要还礼的!

一核对,里头甚至有人送来至少黄金百两的钱财,全被朱小飞花在青楼女子身上了。

这还不出去怎么办?要么被联合捅到天子面前,要么从他们府库中拿去填。朱父近来被这些事搞得焦头烂额,就连报表都做的没那么顺手了。

今日被天子传召,他便心惊肉跳的,生怕最新的报表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他向传召的内侍打听,可内侍嘴巴咬得紧,竟是一点消息都没问出。

因此,在来的路上他愈发忐忑不安,一怕天子怪罪他近几日工作不认真,又怕天子怪罪朱小飞乱来,愁的头发都白了几寸。

等见了天子,听天子高深莫测道“朱爱卿,你可知你们朱府近日发生之事”,朱父噗通一声跪了:“陛下,臣知罪!臣是不该纵容小飞乱收他人贿赂,可臣已将贵重物品全还回去了啊陛下!”

李俭:……

没想到还能得到这么个消息,行吧,虽然贪污受贿是重罪,但看在人死了,朱父又还了的份上他也不好追究。

于是年轻的天子叹了口气:“爱卿,朕要告诉你一件事,望你万万振作,莫要太过悲伤。”

朱父不明所以,心下却是一跳:“陛下所谓何事?”

李俭便叹息道:“朕听闻你的儿子朱小飞,于昨日去了……爱卿,节哀。”

忽闻噩耗,朱父傻眼了,怔楞了片刻,竟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

一路乘坐马车,李俭、洛清卓、朱父三人很快出了宫门,到了朱府。门口的仆人身着一身粗布麻衣,瞧见朱父颓废踉跄的身影,他哀嚎一声道:“老爷,三公子没了!”

朱父这一路已听闻这个噩耗,此时大门上挂着的白幡真真切切的提醒着他,他的小儿子没了!

哪怕朱小飞总是不听话忤逆他,到底也是他的亲生骨肉,这让他怎能不心痛不难过!

李俭招来一个仆人过来扶着朱父,一行人即将走到灵堂时,一个沙哑的声音怒道:“霍凌云!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有脸来!我们朱府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出去!”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会招报应的!”

一个年轻低沉的男音道:“朱夫人,想必你对我有些误会,我此番前来只是想要吊唁朱小飞……”

霍凌云竟也在此?!

李俭心头一紧,他拉着一旁洛清卓的手,抬脚迈入灵堂。而后便见灵堂一边立着个冷峻的男子,正是霍凌云。

怕洛清卓被剧情之力左右,李俭还特意捏了捏洛清卓的手指,示意他离霍凌云远一点。洛清卓微不可觉点头,跟着走在李俭另一侧。

那女声怒道:“滚,你给我滚!你站在这里就是脏了我的地方,让我的飞儿死不瞑目!来人啊,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我打出去!”

朱父不得不站出来制止:“住手!”

一见到他,那妇人便扑过来道:“老爷,霍凌云是杀人凶手!您一定要为我们儿子做主啊老爷!”

“住口,”朱父心中虽然也恨霍凌云,但天子尤在眼前,从他愿意带自己回来的行为上看,必是打算为他的儿子讨回公道,便沉声道,“还不快参见陛下与皇后殿下!”

朱母悚然一惊。

她抬眼,瞧见自家老爷身后倾身而立两名长相极为出众的男子,高个之人身着玄色长袍典雅尊贵,另一人身着白衣纤尘不染,忙跪地朗声道:“老妇朱氏拜见陛下,拜见皇后殿下。”

屋中众人哗啦啦跪了一地,李俭叹了口气:“起吧,不必多礼。”

所有人依言起身,唯独朱母未起,伏地哭道:“陛下,求陛下为小飞做主啊!您以前和小飞那么要好!……”

朱父急的满头是汗,生怕妻子冲撞了天子,李俭倒是无所谓:“夫人不必着急,朕已将此事交由廷尉,他会还朱氏一个公道的。”

八成是查不出什么来的,毕竟先生的人都查过了,朱小飞死于窒息,判不了霍凌云的罪。

顶多就罚点年俸,以儆效尤。

站在一旁的霍凌云听着他们说话,漫不经心抬眼。

而后他便怔住了。

只见那见过几面的年轻天子身旁,从容站着一个清冷淡然的身影,那人周身透着如高天孤月般优雅,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一股说不清却又分外迷人的风情。

这般美妙一个人——居然完完全全,仿佛按照他喜好般长出来的!

他们方才唤这人……皇后殿下?

霍凌云深深凝视着洛清卓,眼眸一点点地暗了下去,漆黑的瞳仁中透着些许邪肆。

若是能将这人压在身下亵玩……

想着有朝一日,这人在自己身下展现出不一样的放荡风/骚,他的下腹竟涌起一股火热,恨不得此刻就将那人扒个干净!

洛清卓敏锐觉察出了这道充满恶意的视线,忍不住皱了眉头,侧头去看视线来源。而后下一瞬,却是李俭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身侧,阻隔了霍凌云的视线。

李俭抬眸,淡淡与霍凌云对视:“霍牙门将,你也在啊。”

这道目光包含太多信息,李俭哪里还能不明白?

这下可好,不必怀疑了,这霍凌云就是有凌云之心,想将他取而代之,坐他的位置睡他的先生。

霍凌云状似恭敬道:“微臣人微言轻,陛下看不到微臣也是应当。”

虽然有雄心壮志,霍凌云如今暂且只任牙门将,是防御京门的小将之一,领兵千人,年俸六百石。这个官职不大重要,李俭主要是综合霍凌云科考成绩,并看在霍大将军的面上给的。

因为驻守京中军营,这就导致小说中在宫内当天子近侍的霍凌云,还是第一次见洛清卓。

但即便如此,这货还是如小说般对洛清卓一见钟情,甚至明显地起了异样心思,都不管不顾一旁立着他这个会喘气的天子!

“放肆!”李俭冷冷道,杀意如潮水般朝霍凌云逼迫而去,“霍牙门将是在指责朕目中无人吗?!”

霍凌云浑身一僵。

他惊异于李俭此刻的气势,不由自主俯身行了一个大礼:“陛下言重,微臣不敢!”语罢,又像是霍然惊醒般,暗自恼怒起来。

他想,总有一日……

李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狂怒,冷冷道:“起吧。”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中清楚。朕已经听说此事经过了,希望朱小飞之死你并未参与其中,霍牙门将。”真想把这辣鸡抽一顿,发配边疆!

霍凌云眸光一闪。

他起身抬首,试图看清李俭身后之人。奈何李俭身形修长,将人遮地严严实实,他一点都看不到了。

只好在脑中回忆那惊鸿一瞥,那艳如桃李的脸颊,那璀璨迷离的桃花眼……

很好,这个人——是叫洛清卓吧,他要定了!

待他霍氏成就霸业,他决计不会嫌弃身为废后的洛清卓,届时会将他收入后宫,至少给他一个夫人品级。

对他这样的废后哥儿而言,这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思及此,霍凌云便好似看到未来般微微笑了。他俯身行了一礼,掩下眸中火热道:“陛下明察秋毫,自然能将此事稽查清楚,还微臣一个公道。”

公道?!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霍凌云把人灌醉了丢君缘楼都不说一声,还是楼中侍女发现了令护卫送回朱家的。这朱小飞会死,主要是家中仆人照顾不力,但追究根源,不正是霍凌云拿烧酒灌他?

烧酒目前尚未开售,霍凌云会有还是因为蒸馏那日他送了三公九卿们一人一大罐,向来是霍大将军不久出征便没有喝完,哪曾想今日居然被霍凌云拿来害人!

李俭微笑着对霍凌云道:“吔屎啦你,霍凌云。”

傻逼,总有一天要让你尝尝手/雷的滋味。

“?”霍凌云抬眸,没听懂这句粤语是什么意思,“陛下方才说什么?臣没有听清楚。”

李俭保持微笑:“朕是说,霍牙门将还不走呢,这是在等朱爱卿留你用晚膳么?”

这下霍凌云听明白了,敛眸掩去眼中那抹被愚弄的怒气,躬身冷冷道:“臣告退。”

霍凌云走了。

李俭对着满堂陌生之人,与洛清卓一同哀悼片刻,给足了朱氏脸面。

而后才对朱父道:“朱爱卿,朕与小飞相交十五年,今日骤闻此事,心下悲恸,是以想去小飞房中拿一两件旧物,聊表思慰之情。”

朱父擦干面上泪水:“陛下这边请!”

看来他们的陛下心中还是有小飞的,也许是如今刚上位,不好特殊对待,才没有安排小飞办事吧,是他们小飞没有这个福分,熬不到那个时候!

朱父心酸地想。

三人一路沉默,很快便至朱小飞房中。李俭拉着洛清卓的手,温声对朱父道:“朱爱卿,朕自个儿进去便好,你先回去灵堂吧。”

朱父吸了吸鼻子:“怎能这般怠慢陛下?微臣亲自在门口守着,等陛下出来便是。”

李俭叹了口气:“好吧,那朕待会瞧见小飞房中旧物,思及往事,可能会挑地有些慢。”

朱父道:“不碍事,陛下想待多久便待多久,想来小飞也是欣喜的……”他说着,眼泪又出来了,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俭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怎么会安慰别人,忙拉着洛清卓进了朱小飞房间。一进屋,关上门,两人直奔房中书桌与书架。

作为狗皇帝的铁哥们,这朱小飞倒是挺拥护他的,虽然不学无术,但房中特意放了木椅与书桌,还在边上放了个书架,上头放了十来卷木简。李俭与洛清卓全部取出,一本本翻看和对。

这个三字经,不是;劝学,不是;蒙学,不是……

嗯?这个《春日游东厢》??

李俭随手翻开这卷特别厚的木简,他仅看了开头几个字,便是满头黑线——这竟然是本涩情文学,还是个嗯屁脆皮鸭文学!

开头写了这主角是个哥儿,年轻貌美,出身士族,因家道中落沦陷青楼,整日被不同的男人脆皮鸭。

后面还有几百字,详细描绘了这哥儿是如何被脆皮鸭的,特别辣眼睛。

但是考虑到狗皇帝与那朱小飞都是不学无术之人……

李俭眼角抽搐地取出那片绸布,按照上头的数字翻找,几行几字一个个核对过去,读出了“江陵九江长淮王环山王大牛”几个字。

李俭瞳仁微缩。

他轻声道:“找到了,先生,得快些命人去江陵九江郡长淮县王环山找一个叫王大牛的人!”

洛清卓闻言也停下了寻找,他拿过李俭手中的木简,然后发现……拿不动?

“不必看了”,李俭义正言辞的将木简卷起来,然后又随手从朱小飞放在架子上的一个木盒中拿了块成色一般的玉佩,“我们快些回去找人吧。”

洛清卓不明所以,只当李俭心中急切,便跟着将木简放回原处,而后出了门又宽慰了朱父几句,便准备回宫了。

两人在朱氏一家恭送中坐上马上。

李俭道:“那狗皇帝既然让朱小飞去江陵九江郡,想必正是去了那处。”

洛清卓点头:“太后娘家就在江陵,她的兄长前几年告老还乡,在江陵极有威望。我原先便命人看着太后娘家人,并未发现狗皇帝踪迹。”

谁能想到狗皇帝跑到江陵就算了,不找娘家舅舅帮忙,反而找朱小飞呢?

李俭道:“那就仔细找找这个叫王大牛的人吧,希望能找到狗皇帝。”

现在还有个关键问题,霍凌云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应该是听朱小飞说陛下叫他办事才请他喝酒的,朱小飞喝醉后到底说了什么,究竟有没有将解密之后的事告诉霍凌云?

李俭心事重重地想着。

便在此时,马车不知驶过什么东西,忽然狠狠地颠了一下,将两人都颠地差些摔倒在地。

李俭手旁那卷从朱小飞房中带出来的木简,就这样咕噜噜的滚到了洛清卓身边,细木绳都散了。

洛清卓直起身,下意识看了一眼。

然后他便发现,这木简上记载的是个话本,话本主角是个哥儿,因家道中落沦陷青楼,头一天便被下了药卖了初夜。仅是寥寥数字,初夜那一段便写得香艳□□至极,引得人浮想联翩欲罢不能。

之后这哥儿得了趣味,再不抗拒接客,上至王公大族下至粗野平民,皆是他的入幕之宾!什么秦王绕柱,老汉推车,老树盘根……越往后描写越大胆,那哥儿到最后甚至不满足于单独接客,竟开始邀请三四个人一同行房,玩起了双那个龙进洞!

一目十行读完这卷涩情脆皮鸭的洛清卓:……

刚直起身想要来扶洛清卓的李俭:……

他在洛清卓一言难尽的眼神里,艰难地给自己辩解:“我不是我没有,先生你先听我说。”

“这卷木简就是狗皇帝与朱小飞的密码本,我不是故意拿回去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搞定了,我居然也能日万,叉会腰,可把自己牛坏了!

明天休息会,一更3K,时间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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