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十一月底,天寒地冻。

时隔一个半月,水患早已褪去。顾相麾下十三曹之一的户曹相关人员走访勘察之之后,选定了重建房屋的新地址,并在各处重灾区规划建设几个水库,用以蓄水防洪。

房屋与水库,自然将由所有灾民一同建造挖掘。

灾民们本来还忘不了水患当日场景,一闭上眼便是猛虎般咆哮狰狞的洪水,转瞬吞没一个又一个村庄,冲塌一间又一间土屋!

那种被死亡阴影所笼罩的感觉,亲眼看着亲朋好友被洪水卷走时候的模样,使得灾民们即便很快得到了赈灾施粥的救助,依旧惶惶不可终日,宛如行尸走肉般麻木不仁!

然而官兵很快公布了一条规定:陛下有令,只要参加灾后重建工作,每人每日能管一顿粗粮饭,给两枚铜钱。

管一顿饭啊!

每日还给两枚钱币当工钱啊!

原先浑浑噩噩的灾民们瞬间清醒了,双眼骤然亮了,也不再哭天抢地,哀嚎他们失去了的粮食房屋,痛哭他们的命苦了!

他们纷纷振作起来,拿起各郡县凑的挖掘工具,挖土的挖土,搬泥的搬泥,盖房的盖房,无论是重建屋子抑或挖掘水库,都干的热火朝天,充满希望。

……

不过今日的卢水县,与平时略有不同。

这日天还没亮,就有无数灾民穿着破破烂烂的冬衣赶至县令处。

官府外头有个不小的屋子,外头围着千余士兵,严正把守着。里头放着几张桌子,上头放着好些写满名字的简牍,而那书桌后头是一道隔绝视线的墙,而墙后头竟堆着一贯又一贯数之不尽的钱币!

这间小屋外排着无数灾民,这些灾民一个个手脚都被凛冽寒风冻的瑟瑟发抖的,整颗心却依旧火热着。

按照官兵要求,以村落为单位排成一条条大长队,村民们丝毫不敢造次,只满面希冀地伸着脖子探头探脑地朝最前头看去。

因为今日,正是第一次发赈灾工钱的日子。

这会在最前头的姚八斤是从凌晨就起床来排队的,一见到屋子里坐着的那个唇红齿白的秀美青年,便激动道:“大人,草民姚水村姚八斤,上工满一月了!”

这青年便是顾瑾。

他到江陵赈灾已满一月,这些日子以来见过风吹雨淋,也亲眼目睹了灾民百态,原先面上的傲然之色已渐渐隐去,变得愈发成熟坚毅。

他从姚水村里找到姚八斤的名字,核对过上头记载的上工日,命一旁文书从墙后的钱堆里数出六十枚钱币交给他。

姚八斤郑重地拿着那冰冷的六十枚钱,面上表情欢天喜地的,朗声高呼“多谢大人,多谢陛下”,然后就被官兵赶出门了:“赶紧走,别挡着下一个领钱!”

顾瑾抬首,止住了官兵粗暴的动作:“大余,不必如此。”

又对着姚八斤温柔一笑:“好了,你先回去吧。”

姚八斤欢喜地“哎”了一声,忙不迭小跑出门,等同村的几十个男人都领了钱,一同揣着跑回县城郊外的几十个一人高的小土屋处。

这几十个又小又矮的土屋,是灾祸发生后州牧命士兵们在各县的郊外荒地上,用泥土暂时建起的安置他们村里的灾民的。一家一屋,虽是窄小,但好歹给了他们家一个避雨酣睡之地。

至于本县其他受灾村落,也大多围着坐落在此。

因为此处需要挖掘一个巨大的水库,他们这些挖水库的工人就得先住在这里,等挖完后再领材料回乡建屋。

姚八斤怀里的钱币被捂的热热的,大喊了声:“婆娘,我回来了!”

语罢,又觉得自己太高调了,忙掀开充当大门的草席,进了小土屋压低声音道:“我领到钱啦!”

“真的吗!”屋子里,一个特意压低的女声也跟着喜悦道,“多少啊?”

“六十枚!和顾瑾大人说的一样,上工一天就给两枚!”

“哎哟!那可太好了!这顾瑾大人可真是咱们的再造父母啊!”

姚八斤瞧见自家妻子脸上的喜悦,乐呵呵地纠正她口中错误:“不对不对,我们的恩人可不是顾瑾大人,而是当今圣上!”

“我可听说了,当今圣上在水患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就做梦梦到了这件事!当时圣上就和满朝大官说了,可满朝大官没一个当回事,该吃吃该喝喝的谁也不管咱们这儿!还是陛下英明,他马上下令叫那个,哦那个赵将军,带着他的圣旨,快马加鞭没日没夜的赶到州牧那儿,让州牧征调兵马把我们从村子里迁出来!”

“真的吗?”他的妻子握着那一枚枚钱币,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了又看。

“千真万确!”这辈子就没见过书长啥样的姚八斤用上了这个前几日听来的成语,“不然啊,那雨才下了三天,还没有发大水的迹象,州牧老爷哪想得起咱们的死活啊!要不是陛下英明,咱们早就死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想州牧老爷怎么就知道要发大水,把咱们给连夜带出来了!”

他们的村落受灾严重,但因为撤离的早,村民性命无忧,贵重物品也带了。就是房屋被洪水塌了,好些来不及带走的粮食没了。

有些偏僻的村子就惨了,士兵们来不及安排,好些人还在睡梦中就被大水冲走淹死了,尸骨无存。

“是的呀!这顾瑾大人啊,也是陛下来派来的!……还有还有,咱们现在不是在造房子,挖池塘,建水库么,管一顿饭又给工钱这法子,也是陛下想出来的!当时就有大臣反对了,说国库钱不够,让咱们自己造自己挖,陛下还把他臭骂了一顿!”

他的妻子闻言恍然:“原来这些天大的好事,全部是陛下交代的!陛下可真好啊!他肯定是神仙下凡,来帮我们过好日子的!”

“那是,天子天子,不就是那天上神仙的儿子啊!我们跟着陛下,以后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相似的对话发生在无数个小土屋中。

一张张或苍老,或年轻,或稚嫩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即便没了老家屋子与存粮,却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他们知道,大雍有了一个愿意为他们着想的陛下,只要跟着陛下,他们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

江陵灾民们心态变化,李俭当然不大清楚。但从洛清卓在江陵的手下所反馈的消息来看,事态朝着李俭预想的那般发生,非常不错。

江陵灾民们心态变化,李俭当然不大清楚。

他只知道从洛清卓在江陵的手下所反馈的消息来看,事态正在朝他所预想的那般发生。按照目前进度,明年开春前定能将灾区重建完成,农人们还能顺利耕田播种。

李俭与洛清卓这会正在布置狗皇帝之事。

以飞鹰传书,令麾下之人假扮朱小飞手下,前往九江郡长淮县王环山找一个名叫王大牛的人。其余之事,也只有等找到这个人才能继续下去了。

届时是能彻底找到狗皇帝的踪迹,抑或是得到另一个线索?谁也不知道。但有消息总归是好事,说明他们的盯梢不是徒劳,狗皇帝不敢乱来。

李俭思及此,皱眉:“对了先生,说起来狗皇帝又为何不敢联络他在江陵的舅舅?难道他知道你盯着那边?”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为何会逃?难道他也是重生之人?”

洛清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这极有可能。”

李俭沉吟:“那若真是如此,他是带着什么记忆重生的?小说之中第一世?还是第二世界?他究竟为何要跑,他不是天子么,怎么整的好像什么都办不了,跟京中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啧,烦人。”李俭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手握拳敲了敲脑袋,然后便被不知何时起身、走到他身后的洛清卓拉开了手。

而后李俭便感觉有微凉的指尖触及自己的太阳穴,却是洛清卓在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替他按摩:“陛下何必如此心烦,总能找到狗皇帝。”

这次找不到,下次必然也能找到,除非那狗皇帝不想要这个皇位,甘于隐居山林。

但从他还要递信给朱小飞的举动来看,他不愿意。

是以狗皇帝一定会再度出现,只要他们做好万全对策,又有何惧。

李俭也是这样想的。反正如今火/药的研发已进入尾声,工匠们将买来的铁器重新熔铸,制成手/雷,引爆之后威力比原先实验的强了不少。

有这个依仗,即便狗皇帝被无数高手保护,他也有把握擒杀狗皇帝。

杀了狗皇帝,谁又能说李俭是假的?

洛清卓替他按摩了一会:“舒服么?”

李俭闭着眼睛,嘴角浮现出了笑意:“先生替我按摩,自然舒坦极了!”

他只让洛清卓按摩了一小会,便拉住了他的手:“先生莫要再揉了,若是累着了,我可要心疼死了。”

洛清卓一笑。

他在李俭身后俯下身,将下颚搁在他右侧肩膀上,在他耳边轻轻道:“陛下,我的病快好了。”

耳畔热气微痒,李俭浑身一僵。

“陛下在椒房中睡了大半月了,至今都是睡一旁小木床……是对清卓有不满之处么?”

作者有话要说:俭哥:没有不满!但是仪式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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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万后遗症,今天就想瘫坐着,一点都不想动or2

这个勤奋榜还要日万6天,感觉肾被掏空捅穿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