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衫开车技术很好,这是当年驾校教练都公认的,可是到了程羽珂这儿却行不通,因为人的生理反应大于一切,包括想吐这一项,根本忍不住。
感受到座椅靠背被一阵猛拍,姜经理不满地皱了皱眉,一脚把车刹到路边,车刚停稳就看后座上的人开门冲了出去,蹲在树坑边开始干呕。
即使心里有再大的厌恶,出于人道关怀的角度,再加上这家伙是自己直系下属,就这么在路边吐晕了也不是办法,也跟着开门下了车,蹲到她旁边帮她顺气。
“要去医院吗?”
放在以往这种奖励一般的举动,程羽珂会高兴到飞起来也说不定,但现在却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勉强抬手摸了一把眼角的泪,艰难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回家。”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车子停在了程羽珂她家小区的地下车库,当然,这里曾经也是她的家,两人的甜蜜小屋,姜念衫却不想对此“稍加回忆”,过多的怀念只会平添痛苦而已。
她依然记得两年前自己是怎么在家门口被通知离婚的,因为对方只是淡淡说了五个字:“我们离婚吧。”就让曾经经历过的种种都化作了尘埃消散空中。如果可以,她宁愿当时多扇程羽珂几个巴掌,把她打醒,可是终究没舍得动手,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如果分开是最好的结果,那她宁愿不曾拥有过。更令人绝望的是,本以为跨过了山,却没想到山的另一边是悬崖。当她被亲手推下去的时候,过往种种又有什么用呢?
“念衫……”
已经没有力气再贫的程羽珂面色苍白,加上那一头不算健康的黄头发,不知道的以为是江清市闹了饥荒。她软着身子靠在姜念衫身上,神情恍惚到了一定境界,就不怕对方美丽冻人的眼睛了。
把人扔到床上,姜念衫累出一身汗,又不敢把空调开的太大,怕她胃痛再加重,只能开窗通风,可吹进来的都是燥热的空气,惹得她一阵心烦。
“家里有药吗?”
迷迷糊糊之中程羽珂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点点头,手指了指一边的柜子。
药还是装在那个小药箱里,很好找。托了她二十多年来从来不乱放东西的习惯,每个没有包装的药上都贴着她自己写的使用说明。
程羽珂站不稳坐不直,只能任由姜念衫扶着给她把药灌进去,之后彻底摊在床上睡了过去。
程羽琪刚放学,开门的时候发现防盗锁开了,以为是姐姐提前下班回来,就兴冲冲地跑进家,却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卧室看到姜念衫,现在尴尬的心情无以复加,好像撞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姐胃痛,我就顺路送她回来了,别多想,没什么的。”
“不,没多想。”
“那就好。”姜念衫点点头,这个小家伙是当初极力反对自己和程羽珂在一起的势力,结果没多久就被她的魅力折服了,就连两人吵架都站在曾经的姜主编,现在的姜经理一边,“既然有你照顾她那我就先走了,擅自闯入你们家我很抱歉。”
“没有!怎么会呢,小念姐,这里也是你的家啊!”程羽琪赶紧解释,当年发生的事虽然她也是迷迷糊糊,但总归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姐姐,“以后想来随时都可以来!让姐……”
“小琪,这里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可是姐她真的……”
“她是你姐,不是我姐。我们两个已经是过去式了,小琪你好好学习,有空了我会找你玩。”
说完姜念衫头也不回地带上门走了,脚步渐远,最终消失在电梯间里。
第二天上午,程羽珂是被程羽琪高分贝的怒吼喊醒的。
“姐!程羽珂!你再不起来我不管你了!我上学要迟到了!”
“小兔崽子……你就不想让我多活几年吗?”
昨晚她昏睡了整整一夜,滴水未进,现在口干舌燥,肚子也不争气叫了起来,虽然胃不痛了,但仍旧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早饭在桌上,走了啊拜拜!”
“路上小心啊!”
等程羽琦叮铃咣啷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后,在刚坐起来的程羽珂又倒在了床上,显然是想赖床,但是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又扰得坐起来,气哼哼地接起来:“喂?”
“程总编,上班迟到可不是好习惯。”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姜念衫冰冷的声音,一下子就清醒了。迷迷糊糊之中,昨天程羽珂知道是她送自己回家的,不解之外还有些得意,看来她并不是厌恶自己到了极点,不然怎么会毫不吝啬这些关心呢?
可是对方下一句话,又差点让她把手机摔出去。
“二十分钟,见不到你人的话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空响,程羽珂气恼地把手机甩到一边,穿上衣服洗漱完直奔公司。但刚上车,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手机掏出来,在通话记录里找到了那个未知号码。
这可真是天要助她!姜念衫居然主动给自己留了联系方式,切,微信不给加就算了,这电话号她可是存定了!想着想着她自己都乐了,开着车不自觉哼起了歌。
而总经理办公室里,秘书正一脸无奈地从经理手中接过自己的手机。自从她听到了那句惊世骇俗的话,天天头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这位姜总心情不好就把她开了。
可今天才刚上班不久就被叫了过来,她吓得头都快飞了,结果却只是要借她手机打个电话。前一秒还在疑惑为什么不用她自己的手机,后一秒一个熟悉的称呼——“程总编”被从她口中说出,秘书瞬间了然,这俩人还真是一个顶一个奇怪。
“好了,你可以去办公了,记住,今天用你手机打电话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
“好的姜经理。”
“对了。”
“您说。”秘书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住了,心又不受控地砰砰跳起来。
“现在去把楼下打卡机开了,今后迟到的人直接扣工资,先把程总编的扣了。”姜念衫拿文件挡着脸,看不清什么表情,但语气中透露出不可违背的坚决。
“好的。”
秘书额角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心想这个程总编还真是把上司得罪的不清,以后经理在公司一天,她的生存环境就会更恶劣一分。
哎!程总编,珍重!
对此并不知情的程羽珂哼着歌坐电梯上了楼,就见好久没用过的打卡闸机竟然关上了,还闪着红灯,嘴角的笑瞬间就凝固了。
“滴滴,人脸识别中——程羽珂,状态:迟到。数据已上传。”
姜念衫!
程羽珂呲着牙,恨不得上去咬她一口。创点新视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就是迟到的罚款,因此公司里总是迟到的几个关系户一番商量之后联合上个总经理干脆把这个打卡机关了。身为总编辑的她也没立场反驳,她倒是一直严于律己没迟到过,这个机器开与不开都对她影响不大。
可是这机器早不开晚不开偏偏在她几百年迟一次到的时候开,很难不联想到有人在搞她,除了自己哪个水火不容的前妻外,还有谁这么大胆?
“程总编辛苦了。”
“不辛苦,我命苦……”程羽珂苦着脸,就差把“苦命”两个字写在脸上给人看了,没精打采在休息间接热水,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沦落到了保温杯里泡枸杞这个地步。
可刚出了休息间,就又听到客服部里几个关系户围坐一圈叽叽喳喳吐槽着打卡机的事。
“我靠!那个打卡机怎么开了,今天晚来了半小时直接扣我工资了。”
“是啊,我也被记迟到了,不知道是谁干的,会不会是那个新来的姜经理?”
“啧,肯定是呗,刚来就爱管闲事,不怕眼角爬皱纹啊!”
程羽珂听着听着气就不顺了,你们迟到本来就不对,关姜经理什么事?于是快步走过去,敲了敲办公桌旁的铁柜子,发出乓乓的巨大声响,吵得几个人狂飞白眼。
“上班时间摸鱼,还敢在背后议论领导,你们不想干了可以走人,人力那边的简历都快放不下了,懂吗?”
几个人冷哼一声,不爽地转回自己的工位,假装努力办公,实际上都在小声骂这个总编是经理舔狗。
程羽珂耳朵好使,早就听到他们在骂什么,但懒得一般见识,回办公室审宣发部提交的方案去了。这个月有一本重要的书要发售,全部门的弦都绷的死死的,生怕再出什么错,毕竟董事会最近对他们编辑部的成绩很不满意,会议上处处表露着要进行大整顿的想法,但都被董事长否决了。
因为一旦要整顿,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担任总编的程羽珂,她的业务能力没法说,但人在高位,一点小差错都会被人诟病。而且总编的位置多香啊,董事会那帮老东西都恨不得塞自己的人进来,程羽珂算是姜总的半个“女婿”,自然是站在他那一边,不方便他们行事。
现在又多了个姜念衫,虽然不知道她回来是为了什么,但总之这两个人在创点新视一天,主动权就永远掌握在姜家手里。
于是董事会成员们对于批判编辑部的绩效乐此不疲。
“总部的那个程总编,最近工作上漏洞百出,客户那边已经对她有不少怨言了,我看再这样下去公司的信用都要被败光了,所以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历练历练新人了,我倒是有不错的人选。”
说话的是董事会颇有权威的老股东刘胜利,早在创点新视创立初期就参与进来,也是陪公司走过来风风雨雨的几年,所以公司里的人都对她敬重有加。
姜洋一脸担心地看着女儿,不知道她要怎么接这个老狐狸的招。
只见姜念衫面色如常地看了她一眼,用手理了下耳边的碎发,缓缓开口:“刘总,我想任何一个人坐在总编的位置上,都不一定会比程羽珂做的更好,今年出版行业的形势您看在眼里,她能够在保证图书出版率的情况下还能准确抓住用户喜好,实在难得。”
“她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坐上这个位置的,她的能力在座各位有目共睹。”姜念衫缓缓起身,双臂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再说了,您说的是最近,最近公司里出了什么事我想您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您儿子一声不响地离职,程总编也不会被推到什么事都要管的地步。”
刘胜利听完她的话,面色如常地松了松领带,藏在眼镜后面的目光变得犀利,扫了对方一眼,浅笑着说:“呵呵,也对,是我着急了,忘了程总编还是姜经理的——啊,是我失言了。不过姜经理这次火急火燎赶回来,不会就是为了她吧?”
刘胜利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这些消息,当下被揭了老底,便以此来刁难,果然是个老狐狸。
“刘总,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这次回来也只是为了公司的利益,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若是之后再出现重大失误,您再责问也不晚。”
“好,那我期待姜经理的表现。”
刘胜利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