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珂?你醒了,怎么样,还难受吗?”
白花花的墙壁和天花白,看的人脑子里也白花花的。程羽珂听到有人在叫她,艰难地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到床侧的人身上。张了张嘴却完全发不出声音,嗓子里像被塞了一块抹布,干涩胀痛。
“难受就点点头,我帮你去叫医生。”
姜念衫意识到她的局促,便提出以动作代替语言,毕竟她不久前刚见到程羽珂可是被吓了一跳。
程羽珂的手机放在校服口袋里没拿出来,这是姜念衫刚上车就发现的事。她先是觉得衣服兜子里有东西在振,拿出来才发现是一部屏幕都碎了半边的手机,显然主人非常不靠谱。
正在她拿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恰好一个电话打来,上面显示的来电人是妹妹。
“喂?”
“姐,你在哪儿?”
“抱歉,我不是你姐,解释起来有点困难,但我是你姐姐的同学,她的手机不小心落在我这里了。”
“哦……”程羽琪的声音明显低下去,她今天去医院陪床,但连着打了十几个电话姐姐都没接,难免会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或者你告诉我你们家住哪里,我明天上午把手机送过去。”
“好,那麻烦您了,地址是……”
程羽琪飞快念了一遍家里的地址,还没等姜念衫再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就只剩嘟嘟的忙音,她还想再问什么也只好作罢。
可等她第二天早上按电话里说的到了目的地,眉头却不自觉皱紧了:这是什么人间炼狱?
肮脏的马路和几百年没清理过的建筑垃圾堆在路边,偶尔跑过几只流浪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身上的毛都黑乎乎的,像是浸过石油。整条路上说不上臭气熏天也有那一半的威力了,怪不得第一次见程羽珂她就是那副落魄的样子。
司机自小生活在贫民区,对这种现象见怪不怪了,害怕小姐受不了还特地给她准备的口罩,但却被很痛快的拒绝了:“没事,我能行。”
对啊,凭什么程羽珂能住在这里她却连走路都要戴口罩?她才不要输给她。
这该死的胜负欲!
七拐八拐找到了一扇门前,那间房子却要比周围的住所还要显得破烂,真不知道要怎么住人了。
姜念衫起初轻敲两声门,见没人应,手下逐渐暴躁起来,连敲了十多分钟都没人来开门,于是她开始边敲边喊:“程羽珂,在家吗?我来给你送校服和手机。”
“我是姜念衫,你开开门。”
“程……”
终于,在她的坚持不懈下门被压开了一条小缝,程羽珂艰难地抬了抬头,接过了她手里一大包东西后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了声谢谢。下一秒虚弱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被压着的门缝逐渐敞开,露出了房间内部的样子。
“程羽珂!”
姜念衫惊叫一声,下意识扑上去察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发现热到发烫,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她真想打个蛋上去看看能不能煎熟。
司机也发现不对劲,赶紧把程羽珂抱起来飞快往医院驶去。
去医院的路上,半躺在后座上神志不清的程羽珂开始说胡话,手却死死抓着姜念衫的衣服不放,呼出的气打在对方的衣服上,竟然也烫得离谱。
“坚持下,就快到了。”
等到了医院向医生说明了情况,戴着大眼镜的中年妇女眉头一紧,摸了摸程羽珂滚烫的额头,急忙催促着护士把人往诊疗室带:“还好及时送来了,不然怕是会有生命危险。行了,交给我吧,家属记得去把挂号费交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经过一番治疗后躺在床上的程羽珂,干瞪着眼,看着医生把夹在腋下的温度计取出来,对着窗户看了看,才松了一口气:“退烧了,在医院观察一天再出院,之后注意饮食清淡,好好休息。”
“好,谢谢医生。”
姜念衫起身送走医生,又踱回到病床边,看着傻乎乎盯着她的程羽珂,心想是不是烧傻了?
“谢谢……”程羽珂哑着嗓子,努力想起身,但稍微一动就牵动着输液杆子开始摇摇晃晃,于是赶紧停了下来。
“嗯,收下了。”姜念衫靠了过来,伸手搭在她肩上帮她把枕头垫在腰下,扶着她缓缓坐起来,“我说你真行,在家一个人病成那样都不懂得来医院吗?要不是我今天去给你送衣服你就准备这么撑着吗?”
程羽珂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这个时候让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还是难为她了,只能通过简短的几个字来回应:“不会……”
当然不会了,她只是没来得及去医院就晕倒了,昨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她都想清楚了,再辛苦再困难都是暂时的,只要熬过去就好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哎,你想吃什么?喝粥可以吗?”
“不……”程羽珂刚想说不用了,毕竟住院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给自己糟蹋了,可是话还没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声音还不小,把她闹得一阵脸红,拉了拉被子把脸捂住,开始装鸵鸟。
姜念衫被她毫无意义的行为惹笑了,这会儿一个使坏的念头升起,径直把她的被子掀起来:“可你的肚子觉得你饿了啊,你不吃饭我也要吃,万一待会儿你馋了我总不能跟你吃一份,所以吃什么赶紧说。”
“随便吧……不要香菜就行。”
程羽珂为了不让被子被抢走,这会儿正死死按住对方抓着被角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你喝粥哪儿来的香菜啊?说得什么怪话。”姜念衫觉得欺负她上瘾了,又开始挑她话里的刺儿来逗她,自己倒是笑得很开心,“那我就随便点了啊,我的手很好摸吗?为什么不放开?”
“呃……”程羽珂的脸更红了,赶紧甩开了她的手,说是甩,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轻拿轻放,免得针头滑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干饭,完美传承了食不语的优秀饭桌习惯。可是程羽珂的眼角却一直在往对方身上瞟,心里想的却是:住院费得花多少钱?
“那个……谢谢你,治疗费我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之后赔给你,就当是借你的。”
程羽珂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皱皱巴巴的几张钱,放在病床的小桌板上,往前推了推示意她拿走,头却埋得很低。
要知道本是性格高傲的她落到现在这种吃临期面包的地步,已经是很没面子的了;更不要说从小到大都没借过别人东西的她竟然要打欠条,心里像是被硌了块石头。
“好,我就等你慢慢还,不过照你现在的水平考大学应该很吃力,要怎么办?”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操心。”
被戳到痛处,程羽珂的语气不再轻松,而是把脸绷了起来。本来她就不是挎执子弟的代表,稍微努力努力甚至能冲刺一流院校,但高考的竞争就是这么激烈又残酷,爸爸出事太突然,等她再反应过来只能勉强够到一本线了。
姜念衫见她不说话了,歪头盯着她突然严肃的脸看了会儿,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又清了清嗓子,算是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习惯了,这是事实。”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你是准备就这么凑合着考一所差不多的大学用很长一段时间来还钱呢?还是……”姜念衫顿了顿,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她看得出,程羽珂的眼睛是澄澈清明的,闪着不服输的光芒,一瞬间,像是被她的目光吸引,“还是说你准备靠自己的努力拼出一条出路呢?”
“不到最后一刻我绝对不放弃,即使谁都不信。”
“好,我的第一志愿是清远,那你呢?”
清远大学是全国首屈一指的高等院校,每年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即使进去了毕业率也是相当低,是不少学霸的梦校,年级第一的姜念衫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
程羽珂藏在被子里的手往紧攥了攥,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坚定地开口:“我也会考上清远。”
“那我们约好了?”
“嗯,约好了。”
小指相勾,盖章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