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一晃而过,如约而至的并不是宁茯,而是皇后娘娘带着两个精致的轿子,停在了平长殿的宫门口。
她站了许久,足足站了一刻钟才让太监开门。
元桃清楚的看见,皇后的手指上都被掐得起了红印。
在身边伺候了一月,她明白这是怒到了极致,又无从发作的模样。
两日之期,宁俞一早就和周雪竹起身等着了,本来想着收拾一下包袱,宁俞想了想,她都是七公主了,还要这些粗布烂衣做什么?
于是,她秉着要好好享受一番奢靡的公主生活,决定什么也不带走。
皇后的怒气从踏进平长殿那一刻,就积攒到了最高点。
她双手抚掌,轻轻拍着:“好一个周才人,倒是本宫小瞧了你。”
周雪竹带着宁俞行礼,这会儿也没抬头,只道:“臣妾恭迎皇后娘娘。”
宁俞也没想到,居然是皇后亲自前来,看来宁茯这个大腿她抱得十分明智。
周雪竹就是这样的性子,软绵绵的棉花里头包了一块铁,皇后重重一拳打下去不声不响地,手还遭了罪。
她怒气值狂升:“好,那本宫就要好生瞧瞧,你这细胳臂能不能拧过大腿。”
呃,宁俞其实是有点意外的,之前皇后动不动就要掌嘴,今天都气得脸发抖了,怎么还没有动手?
并不是宁俞想找罪受,而是事有反常必有妖!
“娘娘说得是。”周雪竹依旧软绵绵地,不回答也不沉默。
“呵呵,你就是出了这平长殿又如何?可别忘了当初我们的约定。”皇后眼神犀利,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臣妾自然记得,娘娘放心。”
“好了,皇后娘娘口干舌燥,咱们也该启程了。”一众宫女、太监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号人物,还敢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插嘴,宁俞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
估摸着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发髻梳得规规整整,戴了一根金簪。
“云姑姑,本宫作为后宫之主,理应教导妃嫔。”
被唤作云姑姑的女子微不可闻点点头:“只是大长公主有令,要奴婢早些回府交差,眼看着这天色也不早了。”
宁俞就说嘛,这云姑姑的名字好生熟悉,在书里算得上是一个重要配角,大长公主宁茯的贴身婢女,还没出嫁就在宫里伺候的老人。
怪不得,敢在这样的场合出声。
皇后觑了一眼云姑姑,她虽说垂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不由冷哼一声:“做奴婢的是该听主子的话,既然阿姐还在等着,那咱们便走吧。”
云姑姑神色未改,应声道:“谢皇后娘娘体恤奴婢。”
啧啧,这戏还真好看。
宁俞沉浸在看戏时,皇后忽地转头朝她道:“七公主喜上眉梢,想来从平长殿出去,是大喜的之事。”
宁俞一时哑然,皇后还真会狙击,周雪竹一坨棉花打不响,云姑姑硬邦邦地不吃她那套,也就她一个七公主可怜巴巴地。
她没说话,反正自会有人替她回嘴。
“七公主在平长殿无人玩耍,想念各位皇子、公主,也是情理之中。”云姑姑皮笑肉不笑,对着皇后恭敬得很。
宁俞也抓住了皇后的弱点,兴许是这个位置坐了太久有点沉不住气,什么情绪都表现在明面上。
周雪竹母女被安置在冯昭仪的玉春宫偏殿,听说是宁茯的意思。
冯昭仪主正殿,刘才人住温乐堂,周雪竹住潇月堂。
宁俞坐在轿子里头,偷偷掀开窗帘往外头望了一眼,好家伙,阵仗可真大,领头两位娘娘一位公主,身后跟了数不清的宫女太监,遥遥见了皇后的轿撵,就已经开始跪拜。
本来她以为一路上过去,云姑姑会寻了机会问她冬日宫景梅花图的下落,可只是猜测罢了,云姑姑并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
两位穿着宫装的女子,都生得娇艳,即便已经是三十岁的年纪。
宁俞再次感叹这皇上果真好色,只怕后宫就没有生得难看的。
冯昭仪脸蛋圆圆的,涂了淡粉色的口脂还有腮红,衬得肤白貌美,跟邻家姐姐似的。
宁俞今日才看清刘才人的脸,鹅蛋脸,鼻上有颗小痣,还是好看,并没有影响半分容貌,甚至给颜值加了一分。
冯昭仪看着和善,却并没有给周雪竹母女一个正眼,皇后免礼后,她便小碎步走上前来:“臣妾备了薄茶,还请娘娘吃些再走。”
皇后很是受用,因为冯昭仪作为一宫之主,现在便是在向她明示,周雪竹住进去后又怎会有好日子过呢?
她没吃什么茶,将人带到就走了,临走前假惺惺朝周雪竹道:“冯昭仪和你也是旧相识,有事寻她便是。”
这话是说给云姑姑听的。
皇后的轿撵走远后,冯昭仪来拉宁俞的手:“许久不见七公主,霜儿来见过你七妹妹。”
宁霜是冯昭仪的第二个孩子,六公主,她敷衍地行了个平礼后就站在了冯昭仪身后去。
宁俞只觉得她抓得好紧,长长的护甲磕在皮肉上,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云姑姑还没走呢,这玉春宫的大门也还没进,冯昭仪就开始给下马威了。
当然,宁俞也不是吃素的,好歹也是看了无数本宫斗文的,这点小绊子怎么难得住她?
她另一只手也捏住冯昭仪的腕子,用的她在体育课上打太极的巧劲儿,看起来么就是轻轻捏了一下,实际上骨头是痛的。
“见过娘娘。”
冯昭仪养尊处优,一下就变了脸色,看了一眼淡漠的云姑姑,将手松了开。
“七公主看着瘦瘦小小的,手上劲儿还不小。”
“是呀,我整日在平长殿要干伙计的。”宁俞一脸天真。
噎得冯昭仪直接没了话说。
刘才人这会儿当了和事佬:“昭仪娘娘知道周姐姐要来,早让人给收拾了一番,就等着姐姐和公主住进来。”
刘才人毕竟还要仰仗着冯昭仪,可宁俞手里又有她怀孕的把柄,可谓是两头都不敢得罪。
冯昭仪脸上的笑意一直挂着:“虽然说周姐姐比我进宫早两年,只可惜这几年隐居在平长殿,你要是缺什么要什么,尽管和我开口。”
周雪竹和冯昭仪前后脚被封为妃,也不过一月的时间,她这是在隐晦地提起周雪竹是宫女出身,在浣洗坊便呆了两年。
“我哪算得了什么姐姐,昭仪娘娘折煞臣妾。”
宁俞越发觉得,周雪竹兴许是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功力。
云姑姑出宫多年,跟在宁茯身边佛系惯了,也懒得再看她们这惺惺作态的模样,没得让人犯恶心。
这会儿便道:“昭仪娘娘,叙旧还是晚些时辰吧。”
冯昭仪轻拍着脑门:“哎呀,是我想得不周全,竟是将周姐姐拦在门口说话。”
她最终还是自持身份,并没有将周雪竹送去偏殿,找了个借口溜了,让刘才人送着去。
玉春宫很大,比平长殿大了二十倍都不止。
听刘才人说,偏殿都带了小灶房,不必日日和昭仪娘娘一同用膳。
后宫就是如此,要真是和位份高的娘娘坐在一个饭桌上,可是坐不安心的。
冯昭仪确实爱花,一路上四处都种着各样的花,有些在这秋季开了,有些沉睡着要来年的春天才醒。
宁俞想,这是她的新生活,也即将要开始斗智斗勇的日子。
刘才人和周雪竹走在最前头,接着便是宁俞,宁俞右后方是云姑姑,最后跟着一群刘才人的宫女太监。
“七公主,也该让奴婢回去交差了。”
云姑姑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宁俞也没藏着掖着,指了指东边:“在那里头。”
后宫最大的宫殿,便是皇后所住朝远宫,位处东边。
“七公主还是好好想想,可有记错?”
“就挂在梳妆台铜镜的后头,藏得有些隐蔽,云姑姑不信一探便知。”
她说完这句话,云姑姑就止步不前,再没跟上来。
宁俞没理会,她应该是给宁茯报信去了。不过宁茯会以什么方式去找这幅画,她倒是颇有兴趣。
到了玉春宫的潇月堂,刘才人也没停留多久,她和周雪竹保持着不太熟络的关系,明哲保身。
冯昭仪的眼线应该是遍布玉春宫的,她刚走没多久,便有一个大宫女带着小宫女和小太监鱼贯而入,让周雪竹挑选。
宁俞没在意,让周雪竹随意挑几个看起来手脚麻利的就行,反正这批人里头,肯定大部分都是目的不纯的,没必要在这上面花费心思,白白浪费时间。
“日久见人心”,不是说说而已。
周雪竹五品才人,应配有四个小太监,四个小宫女,两个大宫女。
她仔细问过了年纪,又看了看衣着干净与否,在三十人里头,选了十个看起来老实的。
周雪竹一一给几人赐了姓名,问了问家中人口,将来要不要出宫,宁俞用手掌撑着头,歪着脑袋看她们,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宁俞注意到,有个小宫女脚步轻盈得很,不知是学过舞还是武呢?
她截断了周雪竹的话,道:“那个扎着双髻的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霎时间红了脸,朝宁俞行礼:“回七公主的话,方才娘娘赐名华心。”
“华心从前在哪个宫殿伺候的?”
“奴婢头一次伺候娘娘,进了宫后二月入的宫,之后便一直学礼仪。”华心生得不算好看,可说起话来,那副嗓子抓人得很,宁俞甚至觉得要是在现代,她这声音练练都能去做声优。
“今年几岁?”
“奴婢今年十五。”
宁俞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就没再插话。
后来将一众人打发后,周雪竹疑惑道:“怎么,难不成华心有问题?”
“要不将她放在眼前,进屋来伺候。”
周雪竹的想法就是,越危险的人就越要放在身边,她才会心安。
而宁俞和她意见相左:“不,放在身边她怎么有机会?就是要抓住她的狐狸尾巴才行。”
周雪竹并不固执,思虑了一会儿便点头:“好,就按小俞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