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雪竹和宁俞住进玉春宫后,闻声而来的嫔妃络绎不绝。
有示好的,自然也有来示下马威的。
前者是要讨好大长公主,那么后者就是要奉承皇后娘娘。
其中淑妃娘娘最让宁俞印象深刻,因为她相貌算不得有多好看,与这后宫众人相比,逊色不少。
“贤良淑德”她占了一个“淑”字,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曾为难过她。
看不出她的立场,没提起宁茯一句话,也和颜悦色对待二人。
她看宁俞的眼神,十分和蔼,慈祥得不像话。
宁俞依稀记得书中写过,淑妃娘娘一生无儿无女,宋文桢叛乱时,皇上逃离皇宫,并未带上她。
最终她心灰意冷,自刎于怡泉宫。
淑妃出身算不得多好,她的父亲是先皇的贴身侍卫,护驾有功,皇上掌权后还被追加功勋。
大长公主除了钦定皇后人选,这淑妃也是她亲自点的。
皇上碍于长姐之面,虽说鲜少往怡泉宫而去,该有的礼遇分毫不差。
宁俞望着淑妃百感交集,他们一家子都为了这皇室而死,太不值当。
淑妃像是看清了宁俞眼中情绪,顿了顿疑惑问道:“莫不是本宫脸上有什么东西?七公主神色不太好。”
话里并没有责怪之意。
周雪竹敛了神色:“小俞看谁都觉得新鲜,还请娘娘恕罪。”
“无妨。要是我没记错,七公主也才十三?”
“是,前阵子刚过十三。”
淑妃满意点点头:“我一人在宫中也是无趣,你要是得空,便带着七公主往我怡泉宫走走。”
周雪竹愣了愣,淑妃此人不喜来往,对这后宫众人都淡淡地。
“本宫瞧着七公主也是个讨人喜欢的,照拂一二罢了。”
这话过于官方,宁俞有点不信,这后宫皇子、公主都有二十几位,淑妃凭什么把眼神给她?
不按常理出牌。
宁俞没吱声,暗戳戳地记下了这淑妃,准备日后好生打听打听。
淑妃又小坐了一会儿,赶在太阳快要挂在树梢时走了。
周雪竹带着宁俞目送她的时候,瞥见本来应该在后院洒扫的华心,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探了个脑袋。
宁俞见淑妃已经走远,便喝到:“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出来!”
华心面上染了一层红晕,碎步上前:“七公主,奴婢弄伤了手,正要寻华容姐姐上药。”
她说着将左手伸出来,食指掉了一小块肉,还淌着血。
宁俞强忍住想要干呕的冲动:“去吧去吧。”
华心的影子都看不见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明明让她去洒扫的,怎么会把手伤了?
周雪竹也一脸茫然,问道:“看样子伤得还不轻。”
“我倒要看看她耍的什么花样。”宁俞说着就往后院去,刚踏进圆拱门就看见一幅别样的景象,原本参差不齐生长的杂草,全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玉春宫的右偏殿常年无人居住,平日里打扫的太监当然也不会特意去剪杂草,冯昭仪也只是表面上装装样子罢了,宁俞母女住进来之前,着人打扫了一下灰尘,便再也没管。
周雪竹也一愣:“这华心,手脚倒是麻利得很。”
宁俞没吭声。
接下来几日,华心虽然没往周雪竹和宁俞跟前来,却从华容的嘴里听说她忙前忙后,是个勤快人。
华容是在屋里伺候宁俞的小宫女,年十六岁。
从前在三公主宫里伺候过半年,三公主出嫁没将她带上,又辗转到的玉春宫伺候宁俞。
宁俞本来是想找个日子好好盘问一下华心的,却没想到,皇后娘娘再次带着人上门,依旧是来者不善。
听说,已经朝远宫发了好久的脾气,满宫都是碎掉的花瓶。
一路过来时,撞见三个在御花园赏花的嫔妃,这会儿还跪在青石板上,没敢起身。
皇后入了玉春宫后,冯昭仪更加小心又谨慎,将她恭送至厅堂主位,接着便着人将刘才人和周才人都叫来。
冯昭仪见皇后脸色阴沉得滴水,也没敢问是何事,只求不要殃及池鱼。
周雪竹带着宁俞来得快些,脚还没踏进门槛,皇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便呵斥道:“跪下。”
又跪来跪去的,又跪!
这大宫女就是当初去平长殿掐宁俞的那位。
宁俞悄摸着给了她一个眼刀,慢吞吞跪下。
“飞燕,不可无礼。”皇后眼珠子都没动弹一下,嘴巴上说着“不可无礼”,却也没唤两人起身。
宁俞掐着手指尖儿暗想,今天皇后怎么给她脸色的,今后都会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刘才人来迟一步,见两人就这么跪着,二话不说也跪在了周雪竹身边,还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宁俞觉得膝盖发麻了,耳朵都嗡嗡作响,皇后吃了半杯茶、一块芙蓉糕后,这才慢悠悠开口:“周才人这几日住得可舒适?”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住得很好。”
皇后摆弄着长长的护甲,漫不经心道:“这么多年来,后宫一直平稳,只可惜,周才人刚从平长殿出来,本宫宫里就遭了贼。”
这话意有所指。
此话一出,就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冯昭仪也震惊了一番。
“本宫丢了一件东西。”
“娘娘,是何物?”冯昭仪思忖再三问出的话,还是遭了皇后一个白眼。
宁俞打赌皇后不敢说,密都谁人不知,大长公主遍寻那副冬日宫景梅花图,皇后要是说出来,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冯昭仪都吃了个眼刀,刘才人自然也识趣地没说话。
周雪竹更是个软棉花,皇后这话再没人接。
“放肆!”皇后眼神犀利,毒蛇一般盯着几人。
“娘娘怎么发这样大的脾气?”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淑妃说着话便已到了门口。
“□□跪在这里做什么,挡了本宫的路。还不快起来。”
刘才人一听,悄悄觑了一眼皇后的脸色,就着丫头的手起了身。
宁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与周雪竹搀扶着赶紧站起来,华容看宁俞双腿都有些发抖,便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淑妃,你来做什么?”皇后语气算不得多好,却缓和了许多。
“臣妾听说娘娘丢了物件,一路巡了过来。”淑妃说着便让身后婢女将手中之物呈上去。
是一幅画卷。
宁俞眉心一拧,什么鬼?难道不是宁茯将东西拿走了么,怎么会在淑妃那里。
淑妃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宁俞,随即转头道:“不知道娘娘丢的可是这幅画?”
是一幅山水之画,青山绿水格外高雅,凉亭中有一女子背影,瞧着有些熟悉。
皇后一看,就变了脸色。
“淑妃还真是耳聪目明。”
华容见宁俞一脸茫然,贴着她耳朵道:“是皇后娘娘未出嫁的画像。”
皇后从前在家中是嫡长女,代表着满府的脸面,而入宫后就渐渐变了性子,淑妃此举像是在提醒皇后不要忘记初心。
宁俞意味深长轻声“哦”了一声,这淑妃看样子还是个狠角色,不过,她为什么要淌自己这趟浑水?
淑妃轻轻一笑:“大长公主特意要我送来的。”
没人追究为何皇后娘娘丢失的东西在淑妃手里,其中还有大长公主的手笔。
只是都心照不宣,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提到宁茯,皇后自然明白了,那副冬日宫景梅花图,是宁茯拿走的。
她牢牢盯着淑妃,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半晌才朝飞燕道:“摆驾,回宫。”
冯昭仪眼看皇后走了,也不在淑妃面前自讨没趣,说自己身体不适,也灰溜溜跑了。
刘才人抚着腰,一脸难受的模样,也告罪离去。
一时间厅堂只剩下淑妃和宁俞母女。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淑妃讲话淡淡地总是那么舒服,不论嗓音或是语气。
周雪竹捏着帕子的手都在轻轻发抖:“谢过娘娘。”
宁俞长吁一口气,揉了揉发疼的膝盖:“淑妃娘娘,当真是姑母要你来的?”
“七公主明知故问。”淑妃淡淡呷一口茶水,屋中香炉烟雾缭绕,香味传遍各个角落,宁俞抬眼看她,居然有一种在尼姑庵的错觉。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宁茯将画卷拿到手,验证为真,所以在皇后即将刁难周雪竹和宁俞之时,淑妃受宁茯之命出现了。
宁俞突然觉得这个姑母,也不是传说那么冷血无情。
淑妃给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她立即便带着人在门口守着。
“大长公主说,七公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那样大的火里都逃出来了,想来也不会怕小人作祟。”淑妃这话说得响亮,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玉春宫,毕竟是冯昭仪的地盘。
宁俞点点头,脆生生道:“承娘娘吉言,也谢过姑母。”
“今后遇到棘手之事,便去怡泉宫寻我,我给你们母女做主。”淑妃这话说得不可不重。
宁俞突然觉得有人撑腰的日子真好,腰杆都直了许多。
不管淑妃是自己的本意,亦或是应了大长公主的吩咐,总之,她愿意伸出这橄榄枝,就已经是求之不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