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淑妃说了那番话后,潇月堂安静了许久,再没人踏足,周雪竹和宁俞也乐得清闲。

九月的风更加凉了一些,宁俞紧了紧衣裳,望着窗外卷起的落叶。

华心在给她梳头,见状便道:“公主可是冷?今日午后尚衣局的女官会来给公主量尺寸,要做新衣裳了。”

华心早前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却没见她有什么异常。

前几日宁俞决定主动出击,将华心带在身边伺候,看这个小丫头片子到底有什么心思。

华心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还道:“奴婢没近身伺候过,怕污了七公主的眼。”

当然,宁俞觉得她是在装模作样。

毕竟自己是一朝公主,要有大家风范,所以宁俞摆了摆手:“我看你手脚挺麻利的,会梳头么?”

“会的,打小就会。”

“那今后早晚梳妆卸钗,就由你来。”

这么一句话,就定了华心的去处。

华容就接过话头:“咱们公主也没几件好衣裳,这事啊还是淑妃娘娘提起的。”

虽然说宁俞是正儿八经的七公主,不过后宫惯会捧高踩低,说来还是皇后执掌的凤印,自然见风使舵。

所以宁俞出了平长殿这么久,也没什拿得出手的好衣裳。

淑妃派了婢女给周雪竹传话,说是吩咐了尚衣局的女官要给她们母女裁衣裳。

宁俞也没放在心里,穿着她向来就不怎么讲究,反正又不出门。

用过早膳后,刘才人就小心翼翼地来了。

她这阵子时不时由宫女搀扶着,往潇月堂来走一遭,这会儿倒是知道哪条大腿好抱。

周雪竹也不赶客,从前和她姐妹相称的嫔妃,得知她住在玉春宫的消息,只是观望一番。

所以刘才人无事来走走,也算是有个说话的人。

宁俞静静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她算算日子,快立冬了。

立冬后不久,密都便会下一场五十年难遇的厚雪,到那时民不聊生,皇上丢失民心。

周雪竹见宁俞发呆,朝一旁的刘才人笑笑:“小俞总是这样,想什么一入神,什么都听不见了。”

刘才人也跟着笑:“七公主这是慧根,旁人可学不来。”

她如今也三十多岁,早年间夜里做梦都想生个孩子,以保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即便是个公主也好的。

皇上的德行谁人不知,一旦美貌不再,他可不会多给半分眼神。

刘才人想到此处又有些酸楚,她是凭着娘家势力得来的这身份,而周雪竹一个宫女出身,也和她平起平坐,现在还有淑妃和大长公主撑腰。

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周雪竹没注意到刘才人的眼神,继续道:“早前小俞在肚子里就闹腾,长大了也难得安静。”

刘才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肚子里这个孩子,乖巧得很,白天夜里连个动静也没有。

要不是给她诊治的太医是爹爹的人,她还以为是误诊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安稳生下,近日都愁得白了华发。

宁俞回神时恰好见她在摸肚子,便提醒道:“娘娘可要在咱们潇月堂用午膳?我瞧娘娘有些饿了。”

刘才人吓了一跳,急忙松了手,讪笑着:“七公主好意,我喜辣,吃不惯淡口。”

这屋里伺候的婢女、太监,并不全是心腹,谈话也要小心为上。

刘才人一时间吓得没了心情,起身向周雪竹告辞,说是夜里没睡好,要回去小睡一会儿。

恰好有小宫女来报,说是尚衣局的女官来了。

周雪竹便开口挽留:“不如留下来给我们母女挑挑布料,我好些年头没做衣裳,也不晓得密都时兴什么样子。”

刘才人怔愣一下,看了一眼宁俞,发觉她正在笑眯眯地看自己,便点点头。

待坐下回过味来,她才猛然惊醒自己居然要去看七公主的脸色。

尚衣局的女官被婢女领着踏进厅堂,看样子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挽着头发十分精神。

她身后还跟了四个宫女,看穿着也是尚衣局的奴婢。

“臣乃尚服局司衣唐玉巧,拜见两位娘娘、七公主。”

周雪竹免了她的礼,喃喃道:“尚服局都换了一批人了。”

“臣去年刚接了师父的衣钵,许久没见到娘娘了。”唐玉巧让宫女将东西呈上来,各人手里都有一个大大的托盘,上头放着各样上好的布料。

宁俞也不由感叹这就是后宫,随便一出手,拿到现代去都是令人趋之若鹜的布匹。

用来作高定礼服,也完全不会逊色。

唐玉巧看了一眼刘才人,也没将她落下:“既然刘娘娘也在,不如一同挑上两块。”

刘才人婉拒了:“不必,我初冬再做。”

后宫嫔妃的衣裳也是有固定份额,像周雪竹和宁俞这样的,完全是淑妃给开的小灶,刘才人本来心里头就酸溜溜的,自然不会上赶着分一杯羹。

唐玉巧本就是客套话,听此笑笑就作罢。

周雪竹和刘才人并排着给宁俞挑了好些颜色靓丽的料子,美名其曰她正是如花的年纪。

宁俞没吭声,随她们去了,穿什么不是穿,她倒不讲究。

唐玉巧也附和着夸奖宁俞,还亲自拿了尺子给宁俞量身子。

“七公主身上白白净净的,穿桃色好看。”

宁俞脑海里出现自己穿着一条桃色连衣裙的模样,一下起了鸡皮疙瘩,急忙摇头:“不了不了,不好看。”

只可惜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是在古代。

穿桃色太正常了。

所以周雪竹自顾自地已经选好了一块桃色布料,上头用银丝线绣着水纹和芙蓉花。

唐玉巧一转头,笑呵呵道:“娘娘有眼光,这可是杭城前阵子上贡的东西,总共也就这么一匹。”

“皇上赏给了淑妃娘娘,娘娘说她压不住这颜色,特意让我送来。”

宁俞直翻白眼,这女官也是有意思,假模假样地说自己适合桃色,那里头统共就这么一匹桃色的料子。

应该是淑妃怕自己不要,所以演了这么一出。

不过,皇上向来不怎么去淑妃宫中,而且这样的布料他怎么会想起赏给淑妃?

所以宁俞没忍住,问出了口:“皇后娘娘不喜欢么?”

按位份,什么好东西也该先送去朝远宫皇后过目后,再送去各宫各殿。

唐玉巧脸上一僵,巡视一圈屋内众人,低声朝宁俞道:“淑妃娘娘特意向皇上要的赏赐,公主还是别问了。”

宁俞皱起了眉头,这淑妃吧本性是好的,不过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难不成这也是宁茯吩咐的?

不对,宁茯在宫外公主府住着,除非是极大的事情,不然她才不会轻易插手。

淑妃有些古怪。

却不像是要害她的样子。

唐玉巧这会儿守口如瓶的样子,看来也问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宁俞想了想便作罢了。

两人都量完了尺寸,唐玉巧带着几个宫女便要收拾东西离去,忽地听见一阵嘈杂之声。

周雪竹心里头一紧,莫不是皇后又来了。

宁俞也以为是皇后又来作妖,几人出去一看,不是皇后。

刘才人小声说了一句:“是五公主。”

她身后还跟着冯昭仪所生六公主宁霜。

五公主宁柔,皇后嫡出,被骄养长大的公主,也是将原身宁俞推下台阶之人。

宁俞冷眼看着她,生得么倒是不丑,不过从内而外的刺,凶神恶煞的模样倒不像十四岁的姑娘。

宁柔带着几个趾高气昂的婢女,径直越过了守门的小太监,指着唐玉巧道:“父皇赏给淑妃的那块布料在何处?”

“拜见五公主、六公主,那是淑妃娘娘送予七公主,要做衣裳穿的。”

“也就上贡了这么一块好料子,淑妃给她这个傻子做什么?白白浪费了不说,丢了大国气概!”

宁俞心里头直翻白眼,傻子就穿不得了?傻子穿了就会丢了大国气概,你还泼妇骂街呢,怎么不怕丢脸。

当然,她还是很有眼力见地垂着头。

宁霜这会儿也附和道:“五姐姐是嫡出的公主,七妹妹也该敬长才是。”

不愧是冯昭仪的女儿,好一条皇后养的恶犬。

宁俞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去,我还比你年纪大,你怎么不敬长。

周雪竹和刘才人施施然行礼,她脸色也不大好看:“五公主此言差矣,七公主大病已经好了。”

唐玉巧在两人脸上分别停留一瞬,最终还是道:“淑妃娘娘已经赏给七公主,奴婢做不得主。”

“你知道自己是个奴才,也敢这么对我说话?”宁柔一声令下,就有奴婢要来抢东西。

唐玉巧可是得了淑妃吩咐的,当然也不能就这么让她把东西拿走了,所以当即就要护在怀里。

宁俞这时候站了出来,抢先一步拿在手中,捧起来递给宁柔:“既然五姐姐喜欢,那便给你。”

周雪竹有些讶异:“小俞,你喜欢便留下。”

宁柔也没想到宁俞这样痛快,她冷哼一声:“宫女生的孩子就是宫女生的,没得如此下贱。”

宁俞咬住下嘴唇,尽量让自己保持着不要气,不气不气气坏身体没人管。

“五公主,你是皇后嫡女,怎会如此粗鄙?”周雪竹还是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宁俞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没理会,继续道:“臣妾当初的确是宫女出身,可七公主并不下贱,还望五公主今后谨言慎行。”

周雪竹忍气吞声惯了,任谁都想不到她今日会这样对宁柔说话。

宁柔指着她半晌蹦不出一个字:“你……你……”

“五公主,臣妾身子不适,不送。”周雪竹甩了袖子,扬起头颅就要抬脚。

“粗鄙,你说我粗鄙?你又算什么东西,爬过龙床真当自己是人上人了?”

宁柔看了看前方一溜的花盆,终究还是没有上前去。

周雪竹身影一顿:“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