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后宫依旧灯火通明,每一处火光里头,住着或如意或不如意的后妃。

“母妃同她置什么气。”宁俞给周雪竹斟了一盏茶,抚着她的后背。

“她说我便罢了,以前就是我软弱,她们才那样欺辱你。”周雪竹揪了帕子别过脸擦眼泪。

“那块缎子衬你,五公主就算拿去做衣裳,也不好看。”

“随她去,我也不大喜欢那颜色。”

宁俞勾了勾唇角:“我记得她闻不得花粉?”

她记得清清楚楚,书中写五公主宁柔重度花粉过敏,沾上了浑身都要发痒起疙瘩,发病厉害得很,御花园也是她从来不去的地方。

“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也忘了许多。”

周雪竹正对上宁俞那双笑起来的月牙眼:“小俞问这个做什么?”

宁俞摆摆手:“没什么,我往那块布料上加了花粉罢了。”

“何时的事。”

“她指着唐女官说话的时候,我捏了一把台阶旁的金花茶。”金花茶是从西南地区移栽来的,花粉旺盛。

宁柔不上前,那块料子她直接丢在了宁柔的怀里,怎么样也该染上了。

宫里这么多御医,伤不了性命,只是好几日不能在外头蹦跶了。

宁俞是不怕皇后来问罪的,宁柔非要抢东西,那么多人看见了,她可是想都没想就给了呢!

清清白白七公主。

周雪竹破涕为笑,食指点了宁俞额间:“你鬼主意倒是多。”

“这口恶气出了吧,母妃别伤心了,不就是块布料。”

宁俞做着鬼脸,逗得周雪竹捂着肚子笑起来。

宁柔午后便直流鼻涕,接着渐渐身上发起痒来,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至少今日是和宁俞无关的。

第二日一早,唐玉巧又带着宫女登门。

说是淑妃已经知晓昨日之事,又送了两块其他颜色的料子,虽说比不得那块桃色的,却依旧是上品。

唐玉巧还特意朝宁俞解释,昨日五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得了风声,过来找茬的。

后宫就是这样,有些秘密是藏不住的。

淑妃今日不便出面,不过她请宁俞过两日去吃糕点。

宁俞暂时看不出淑妃的属性,便也应下了,目前在这后宫,也只有抓紧这个救命稻草。

唐玉巧松了一口气,悄声说道:“昨日五公主突然犯了病,这会儿宫里还守着三个御医,伺候的奴婢草木皆兵,大气儿都不敢出。”

宁俞故作哑然:“怎么会……是什么病?”

“五公主有种怪病,闻不得花香。冯昭仪宫里四处都种着鲜花,定是她昨日来时不小心吸入了鼻喉。”

宁俞一脸惋惜的样子,低头鼓着脸:“五姐姐要是不同我抢,便不会生病的,我该早些让给她的。”

唐玉巧昨日看宁俞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会儿也没拍手称好,不由想这七公主脾性和周才人一样,性子软。

“七公主不必放在心上,五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臣也不便多说,先告退。”

唐玉巧前脚刚走,宁俞就笑开了花。

没人怀疑到她身上去,再过一日,那布料上的花粉也都随着风飘散了。

都说恶人自有天收,算了,不麻烦了,还是自己亲手来吧。

宁俞傻笑着,华心在不远处盯着她,半晌才道:“七公主笑什么?”

额,居然把这小丫头忘记了。

她敛了神色:“没笑什么。”

“五公主欺负你了,她这会儿就是遭了报应,七公主该乐。”华心认认真真说着,宁俞险些没忍住又想笑。

华心想了想,冷不丁道:“奴婢听说宋学子已经回太学,不过皇后本意是不让他做六皇子的伴读,被五公主这事一闹,便搁置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

“奴婢从昭仪娘娘的婢女嘴里听来的。”

都住在一个宫里,华心又手脚伶俐,所以和冯昭仪的婢女来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宁俞用手捏着下巴,这小丫头还是有点用处的,八卦挺在行:“你说,皇后娘娘是不是和宋文桢起了间隙?”

“奴婢不敢随意揣测。”华心顿了顿,知道宁俞不爱听这种打太极的话,就放低了声音道,“准是皇后不乐意了,六皇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给她台阶下。”

“不管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宁俞甩了甩手,没敢在华心面前表现出不自然的神态。

她心里纠结半晌,还没想好要不要主动接近宋文桢。

这时华心轻轻说了一句话,让宁俞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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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刘才人就来了,说是窗外天光正好:“周姐姐,不如咱们出去晒晒太阳,这时节的太阳也难得。”

她怀着身孕,日日在宫里也是无趣,适当走走对胎儿也好。

周雪竹自从住进潇月堂后,皇后还特意传过话,让她好好呆着,早上也不必去请安。

她明白,这是皇后不想让她出现在众人眼里。

所以这会儿刘才人提议,周雪竹犹豫了一会儿。

宁俞看出了她的犹豫,便道:“母妃去吧,就在玉春宫周遭走走,也不去远处。”

周雪竹得了肯定,轻轻拍了拍宁俞的手:“小俞也一道去。”

“不去了,母妃玩得尽兴。”塑料姐妹的聚会,她可不去。

周雪竹也没强求,点点头:“好,那你就在潇月堂呆着,可别乱跑。”

最后一句话是随口一说的,宁俞一愣,哪里能不乱跑呢,她都在潇月堂闷了一月了。

后宫多少双眼睛看着她,整日窝在这里像缩头乌龟似的,她得光明正大出去走走。

宁俞还从华心的嘴里知道了另一个消息,淑妃和宋文桢的母亲是表姐妹的关系,按道理来说,宋文桢还得叫淑妃一声“姨母”。

华心还说这事宫里许多人都知晓,也不是秘密。

宁俞一脸懵,她怎么不知道这事,难道是书里写过她忘记了?

那为何宋文桢叛乱之时,她会自刎?还是说皇上真的伤了她的心,又或者根本是皇上为了泄愤,将淑妃秘密处置了。

所以淑妃也是和周雪竹一样,误会了两人的关系,所以第一次见到宁俞时才会那样和颜悦色?

宁俞满腹狐疑,随即决定往淑妃的怡泉宫走一遭。

多套套近乎总归是不亏的。

于是周雪竹和刘才人走后,她就带着华容和华心,出了玉春宫。

淑妃位份比冯昭仪还要高,却比皇后位份低一些,所以宫殿在两人中间,不远不近的路程。

宁俞到怡泉宫时,淑妃脸上的讶异虽藏得很好,却依旧被她看了个真切。

这还是她头一次来怡泉宫。

接着淑妃掩不住的笑意,让人端了好些茶水糕点来,捧在宁俞眼前生怕她没有喜爱的吃食。

“你母妃呢?怎么没有叫着一同过来。”

宁俞捏了一块百合山药糕,美滋滋地吃着:“母妃和刘才人去走走,让我来陪您坐会儿。”

淑妃很是受用:“这都一月过去,我前几日还念着七公主什么时候来坐坐,没成想今天来了。”

“娘娘送我东西,还让唐女官照顾我,自然是要来谢过娘娘的。”宁俞眼神真挚,两个大眼睛水汪汪的。

“今日送去的料子可还喜欢?”

“喜欢,比昨日的还要好看些。”

淑妃柔和地笑笑:“五公主昨日从潇月堂走后,回宫便犯了老毛病。”

宁俞心里头“咯噔”一跳,淑妃说的是“潇月堂”,而不是“玉春宫”。

外人都说是因为冯昭仪的花,所以宁柔才会犯病,淑妃在试探她,是不是她动的手脚。

淑妃不是唐女官,扮柔弱大方的样子自然行不通,所以宁俞也没装傻,直接道:“听人说起了,五姐姐像是闻不得花香。”

淑妃仔细端详着手中茶盏,好半晌才来一句:“五公主性子张扬,下次避着些吧!”

“小俞听娘娘教诲。”

之后两人就开始闲谈,宁俞对答如流,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心里都有一把秤在。

而淑妃也像是极为满意的样子,不论宁俞说什么她都侧耳倾听。

宁俞觉得她会爱上怡泉宫的,不为其他,就是这糕点都比玉春宫的好吃。

不过也是,淑妃的份例在这,冯昭仪本来就比她低了一头,下面还养着两个才人,最后东西到宁俞手里,也再没什么好东西。

宁俞接连吃了两块,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这些日子我和母妃在养身体,也没往外头去,今后我得了空闲便多来陪娘娘坐坐。”

周雪竹和宁俞刚出平长殿都骨瘦如柴,这一月也确实是养着。

说到这里,淑妃不由仔细看了看宁俞的脸,神态惬意,眼中带着一股灵气,亮晶晶的眸子一看就令人欢喜。

两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朱唇不点而朱,鼻子小而巧,隐隐有长开的趋势。

即便是后宫美人许多,淑妃这些年来也见了不少,宁俞这模样的,她敢说在众位公主里头,算得上是头一个。

淑妃又想起当初因为美貌被皇上看上的周雪竹,不禁有些感叹:“七公主和周才人生得像,还要略胜一筹。”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的:女人过多的地方,美貌还是另一种制衡。

宁俞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猜到了三分。

和周雪竹长得像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这话被皇后娘娘也说起过。

她可没忘,六皇子宁殊和她一母同胞,双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