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周雪竹收拾妥帖就和刘才人一道往朝远宫去了,这会儿还没到请安的时辰,她们走得早,冯昭仪都还未起。

宁俞也没闲着,先是把华心和华容叫来了眼前,一句话不说,跟三堂会审似的眼神盯着她们俩。

华容年纪大些,又是在公主身边伺候过的,这会儿被看得毛骨悚然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公主有何吩咐?”

宁俞不答,从头到脚地看着两人,两人觉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前菜吃饱了,宁俞满意地点点头,正餐该上场了:“你们都是谁派来的?”

平日里头话多的华心这会儿没说话,华容觑了她一眼,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七公主明鉴,三公主出宫成亲也就是三月前的事,奴婢又未到出宫的年纪,便被拨去了尚寝局。”

“在司灯女史身边伺候了一阵子,直到公主住进潇月堂,又被拨了过来。”

宁俞没说话,又望着华心。

华心也跟着跪了下去:“奴婢自入宫以来,一直在内廷跟着姑姑学规矩,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两人这会儿也看出了宁俞神态认真,今日要是不刨根问底,绝不会善罢甘休。

宁俞也装作十分高深的样子,良久缓缓开口:“华心,你家中可还有人?”

“没了,华心打小就被卖来卖去,早就没有家了。”

“那你一身武艺跟谁学的?”宁俞身子朝前探了一探,眼底满是怀疑。

华心脚步轻盈,比寻常宫女脚步要轻,且她虎口有旧伤,看样子也不是短时间内造成的。

宁俞的怀疑从她踏进潇月堂便开始了。

华心垂着头,不答也不反驳。

华容转头朝她道:“还不快快回话。”

“奴婢打小进了风月场,老鸨说我这身段适合跳舞,又是个硬骨头,好学剑舞。”华心自始至终都没抬头,宁俞看她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这种事问问尚宫局的女官便知晓了,华心没理由撒谎。

不对,她肯定还有什么没说,漏了什么呢?宁俞挠头,想不通。

紧紧是凭着一点直觉,她没有理由将华心撵走,毕竟最近也用顺手了。

“那咱们潇月堂的太监宫女,你们可有觉得哪一个不正常。”宁俞采用迂回战术,能揪出来一个就先揪一个。

华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接着摇头。

倒是华心开了口:“那几个小太监还算本分,娘娘身边那位大宫女,我瞧着行踪不定。”

“哪个?语兰还是语菊?”

“语兰姐姐,不过奴婢也拿不准。”

语兰这一月日日跟在周雪竹身后,已经算是贴身婢女了,这会儿也跟着去了朝远宫。

“是谁的人?”

“像是冯昭仪。”华心说话声量跟蚊子一样,宁俞觉得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昨夜那碗米汤就是语兰拎来的。

宁俞轻咳两声,道:“你们也都知道我和母妃什么处境,所以有些草木皆兵。入了潇月堂便是潇月堂的奴婢,要是被我抓住谁卖主,必定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宁俞这番话也是在心里措辞好久才说出来的,周雪竹做不了坏人,那就由她来整治。

华容赶紧应下了,华心一反常态,有些愣神。

华容轻轻推了一把她的手臂,她这才点点头:“奴婢知道。”

有古怪。

宁俞把华容打发出去了,留下华心一人,摩拳擦掌势必要问出个一二三的架势。

没想到华心自己和盘托出了。

“奴婢还没接过客,那家风月所摊上了大事,被朝廷查处了。后来奴婢被卖进宫中,得过六皇子一些恩惠。”

宁殊?

宁俞怎么猜都没猜到宁殊头上去。

“六皇子要你做什么?”

“六皇子让奴婢好生伺候,要是潇月堂有棘手之事,便让我去寻他。”华心看了一眼满脸狐疑的宁俞,又道,“不过咱们公主逢凶化吉,奴婢还没去找过六皇子。”

宁俞没理会她的拍马屁:“还有谁知道这事?”

“除了六皇子和您,应该就没人知晓了。”

宁俞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宁殊此举也不知道是何意,要说是让华心来监视的,也没传什么消息出去,不过莫名其妙地安一个他的眼睛在这里做什么。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宁俞甩了甩头,算了不想了,暂且看来是没有敌意的。

在周雪竹请安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唐玉巧带着小宫女说是来送做好的衣裳。

毕竟是淑妃的人,所以宁俞对唐女官的态度谈不上试探。

唐女官亲自拿了衣裳给宁俞一件件试穿,这可是寻常庶出的公主没有的待遇。

“上回臣不是同公主提过,五公主犯了老毛病。”她顿住,在等宁俞的回应。

宁俞低低“嗯”了一声,看不出什么情绪。

“昨日大好了,能跑能跳的,只是皇后娘娘有些恼,这两日公主在潇月堂还是少出去。”

她这话自然是为宁俞着想,降低存在感是最好的办法,宁柔在玉春宫染的花粉,保不齐皇后娘娘拿这事开刀。

“好,我明白。”

唐玉巧替宁俞抚平了衣襟褶子,又道:“上回太学一事,后宫私下传得沸沸扬扬。听说今日宋学子便要回宫了。”

宁俞佯装惊讶:“他不是一直在宫中的?”

“那日公主走后,宋太傅便将宋学子打发回府了,避避风头罢。”

这些话都不知道是淑妃授意她说的,还是她自己要说的。

宁俞当然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个尚服局的司衣,见她不过寥寥数面,再怎样心善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连累他了,是我做事不周。”

“跟公主有什么关系,不过臣仗着年纪大些,多嘴说上一句。七公主还是得注意男女大防。”这句话有些重了,唐玉巧又尴尬笑笑,“胡说八道,公主别忘心里去。”

不过倒是提醒了宁俞,太学那事,宋文桢会不会记恨她?

书里怎么说的来着,说宋文桢睚眦必报,铁血无情。

宁俞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接近宋文桢的机会感觉又少了点。

唐玉巧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宁俞感到害怕,安慰道:“潇月堂在冯昭仪的玉春宫里头,万不会再有什么风筝。”

衣裳都试穿好了,唐玉巧便没再多停留,带着小宫女又乌泱泱走了。

宁俞抚着有些饿的肚子,忽然想起怎么都这时辰了,周雪竹还没回来。

“华心,华心进来。”

“唉,公主奴婢有何事?”华心这会儿心情好了许多,守在门口应得飞快。

“去瞧瞧冯昭仪和刘才人有没有回宫。”

“好嘞,奴婢这就去。”

宁俞又将她唤住:“等等,要是都没回来,就去打听打听,是不是还在朝远宫。”

按理说请安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今日都过去两个时辰了。

宁俞不敢细想,这是周雪竹出平长殿后头一次去请安,还是带着目的去的。

皇后有意找茬怎么办?方才唐玉巧又说因为宁柔的事,也许皇后会发难。

不过淑妃娘娘在的话,也许也不会太过分。

宁俞还是坐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华心却迟迟没回来。

看样子冯昭仪和刘才人也没回宫,算是个好消息吧。

两刻钟后,华心气喘吁吁地回来了,额头上都冒着汗滴。

“公主,皇后在朝远宫发着脾气呢,各宫娘娘都还没出来。”

宁俞眉心一跳:“你怎么知道在发脾气?”

“我去宫门外问了一嘴,还折了一只公主赏的银镯子。”华心将手腕子抬起来,宁俞前阵子赏的镯子果然没有了。

“对谁发脾气,是母妃么?”

“不知道,这就问不出来了,他们又不近身伺候,哪里知道这么多。”华心鼓着脸,灵机一动,“要不奴婢去找六皇子。”

“算了,先别去。”

皇后本来就对上次那事耿耿于怀,别把宁殊又拉下水,引发起更大的怒火。

宁俞还是坐不住:“朝远宫能进去么?”

“进不去,都关得严严实实。兴许也只有皇上能进了。”

要说到皇上的话,宁俞一下子就想起来宁茯,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这可如何是好。

宁俞又偃旗息鼓:“再等等,要是半个时辰后还不出来,你就去给宁殊递话。”

接下来的每一刻宁俞都如坐针毡,得不到丁点儿消息是最折磨人的。

自从多了她这么一个人之后,好多事都变了,她和周雪竹平长殿出来的时候,就注定了接下来发生的事不会在预料之中。

细究起来又算不得奇怪。

宁俞猜不到皇后下一步要做什么,她擅自将皇后和宁茯的矛盾提前,用作自己得益,这会儿也求不到宁茯身上去。

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刘才人那边的婢女应该也是得了风声,来潇月堂看宁俞也是一无所知的模样,一筹莫展的神情站在门口不愿走。

刘才人还怀着身孕,也不怪她们会着急。

冯昭仪的主殿安静得要命,像是胸有成竹皇后不会为难她们娘娘。

离午时还有一刻钟的时候,华心慌慌张张从宫门外跑进来:“公主,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