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俞上上下下围着周雪竹看,没有被伤过的痕迹。

就是方才看到的刘才人也是步履如常,只不过沉重了一些。

两人除了脸上憔悴一点,看不出别的毛病。

周雪竹一把捏住她的手:“是不是担心了?”

能不担心么,去请个安这么长时间。

宁俞拍着胸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今日我去请安,说了让你和各位公主一起去宗阳学读书的事,这么多嫔妃都看着,皇后娘娘并未为难。”

“众人说话的时候,接着五公主来了,说是在冯昭仪宫里犯了病,要皇后娘娘做主,将那些花一把火给烧了。”

狗咬狗?宁俞努力掩盖住内心窃喜,问道:“然后呢?”

周雪竹也有些松快,说话都比平日快了一些:“后宫众人都知道,冯昭仪最是喜爱那些花,爱花如命的人自然不同意。”

“皇后兴许是觉得冯昭仪在众人面前拂了她的脸面,五公主又在一旁撺掇,一来二去,两人红了脸。”

冯昭仪是在朝远宫,又有那么多后宫嫔妃,皇后平日里树立威严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让她得了好处。

“犯轴。”

“什么?”

宁俞摇摇头:“冯昭仪要是立刻应下,再等没人的时候让皇后消气,这花也就保住了。”

偏偏她要堂而皇之的跟皇后闹别扭,聪明一世糊涂一世。

周雪竹说起来也惋惜得很:“冯昭仪平日唯皇后马首是鞍,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急了眼。”

“昨天皇上歇在玉春宫。”宁俞悠悠道。

周雪竹怔愣一瞬:“是。可惜了那么多花花草草。”

“冯昭仪没说去找皇上做主?”狗咬狗的一出好戏宁俞看得欢快。

“就是在朝远宫说要让皇上来做主,皇后直接摔了茶杯,那杯热茶都泼在了冯昭仪衣裙上。”周雪竹提起还有些心有余悸,“兴许是冷静下来了,没再喊皇上的名字,指着我说五公主是在潇月堂犯的病。”

这话说得也没错,宁柔是跑来和宁俞抢锦缎的。

只不过证据呢?花又不是宁俞养的。

皇后本来就恼冯昭仪今日同她作对,提起周雪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下了令,午后就要小太监来玉春宫折花。

“啧啧啧,那些娘娘都吓坏了吧。”

“可不是,刘才人吓得坐都坐不住。”周雪竹又何尝不怕,若是要殃及池鱼,头一个就是她。

宁俞假装惋惜叹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外华心的声音:“语兰姐姐!”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华心敲了敲门:“娘娘、公主,语兰姐姐在这扒门缝呢!”

宁俞捏了捏眉心:“进来。”

周雪竹脸色突变,看着华心将高她半个头的语兰反手押在前头。

语兰瞪着眼睛一直摇头:“娘娘,午膳已经摆好了,奴婢是来请去用膳的。”

宁俞微微眯眼,问道:“昨日那碗白米汤谁给你的。”

“冯昭仪身边的大宫女。”

宁俞继续追问道:“你和她从前就相识?”

“几时几刻给你的?”

“为何不先来问过母妃,私自就将东西留了下来。”

语兰怔愣着一句也回答不上来。

周雪竹这会儿也明白了宁俞的意思,回忆起今日冯昭仪回嘴皇后时,语兰在她身边伺候着手指都在发抖。

本来以为是吓的,现在看来是因为冯昭仪是她的主子。

这不,周雪竹从朝远宫全身而退,她赶紧就来听墙角来了,看能不能抓住什么把柄。

“华心,你和华容将她送去尚宫局,就说这个奴婢手脚不干净,咱们潇月堂不要她了。”

语兰没想到宁俞连反驳的话都没让她说,这会儿挣扎着又跪下:“公主,奴婢是被威胁的,要是不给冯昭仪办事,她会让我死的。”

“你吃的是周才人的饭,心里想的是冯昭仪,那么就让她去尚宫局赎你吧。”

宁俞没再多说,直接让华心把她拉了出去。

周雪竹想想有些后怕:“竟是冯昭仪的人?”

“是,本来我还有些不信,没想到一诈就诈出来了。”宁俞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改日我去怡泉宫走一遭,求淑妃娘娘拨个宫女来。”

“会不会太劳烦淑妃?”

“今后我要是不常在宫里,没个信得过之人,我也不放心。”

跟了一月多的贴身婢女,说被拉走也不过前一刻的事,周雪竹唏嘘不已:“语兰瞧着是个老实的,没成想……”

“还有那几个小太监,虽说不近身伺候,也不能掉以轻心。”

周雪竹点点头:“这些事你便不要操心了,母妃会放在心上。”

午后果真有许多太监往玉春宫来,手里拿着铁锹或是剪子。

听冯昭仪那头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个不停,周雪竹和刘才人都窝在自己屋子里,没人去触霉头。

周雪竹让宫女给宁俞收拾着笔墨纸砚,嘴里念叨着:“你小时候总是不愿意去宗阳学,早上拉我的衣袖不松,说什么都不肯去。”

宁俞想起她小时候,好像也不喜欢读书,整日就想去玩沙、玩泥巴,哪有心情去想读书。

不过原主和她不一样的是,遭受了不平等待遇,也可以说是“校园暴力。

那些公主,除了出嫁的,现在也剩不下多少了。

而男女有别,皇子们都去太学读书,所以她明日去宗阳学,应该也撞不上几个人。

“也不知道是哪位夫子教学……”周雪竹说着又谈了一口气。

小时候教公主们读书的那两位夫子都是皇后的人,对待宁俞也不怎么过问。

宁俞倒不是特别在意:“没关系,谁教都一样。”

反正她的本意也不是去学东西的。

一夜无事发生,除了冯昭仪像中蛊似的,闹腾到半夜才熄灯。

宁俞也没睡好,这幅身子像是知道要去宗阳学读书,十分抗拒的样子。

记忆一直在宁俞脑海里翻涌,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件事,没人和宁俞说话,明里暗里都排挤她,话中带刺句句戳向原身。

然后就是她从台阶上摔下来那一刻,一排的皇子、公主全都冷眼旁观,甚至还在发笑。

还好,其中并没有宁殊。

第二日宁俞起得很早,跃跃欲试要早点去宗阳学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虎穴狼巢,让原身怕成这样,都有条件反射了。

宁俞用过早膳,带着华心和华容就出发了。

周雪竹跟看小学生一样的眼神,忧心忡忡地望着宁俞。

宗阳学算不上后宫的地盘,坐落在前朝后宫的分界线。

说起来还是宁俞头一次认认真真打量皇宫,红砖高墙,处处都透漏着高贵华丽和冷清。

这会儿道路上都被扫地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绝不是夸张词。

宁俞在心底再度感叹权势主义之后,就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路上遇到些宫女、太监,大多都对宁俞十分陌生,还是华容开口他们才恍然大悟,这是那位刚从平长殿出来的七公主。

宁俞也不同他们计较,漏出淡淡的笑容表示并不在意。

要虏获宫里的主子,就要从宫里最末端的人开始。

毕竟民心所向嘛。

走了约莫一刻多钟,才遥遥望见一处恢弘大气的宫殿,牌匾上三个大字“宗阳学”,一看就令人生畏。

也算是畅通无阻,华心报上名去,也没人阻拦。

宁俞觉得这宗阳学还是有点像现代学校的,一人一张楠木桌子,上头笔墨纸砚摆得整整齐齐,周雪竹准备的东西看来是用不上了。

只是这么多桌椅,该坐哪一张才好?

她来得早,这会儿还没人。

就在宁俞迟疑思考的时候,一道青衣身影从外头窜了进来,两人四目相对,宁俞瞬间涨红了脸。

宋文桢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宗阳学么?又不是太学。

表面上不动如山,内心波涛汹涌,这就是现在的宁俞。

宋文桢也回头望了一眼守门的太监,再看看宁俞,好半晌才出声:“是七公主?”

上次见面两人都算不得多有颜面,这会儿多多少少都有点尴尬。

宁俞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还装不认识:“是我。”

“七公主来得真早,臣羞愧。”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宁俞这才发现宋文桢身后还有一个女子,“臣是宗阳学的女夫子。”

女夫子,看来是非同凡响的一人。

“臣张清衣,拜见七公主。”

八面玲珑的女子,宁俞一眼就瞧出来了,惹不起惹不起,回个礼先。

宁俞示意她免礼,也装作不认识一样指着宋文桢道:“这位是?”

“文桢是新来的夫子,皇后娘娘特意派遣来给各位公主教习的。”

宋文桢轻咳一声:“拜见公主,臣宋文桢。”

宁俞听张清衣说话,感觉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个女人不是好惹的。

“原来如此。”宁俞点点头,“张夫子,我该坐哪一处?”

问张清衣,总没错。

张清衣像是在讶异这句话的意思:“公主们没有固定位置,都是随意坐的。”

对这位七公主,她也是听过一些传闻的,不过现在看起来,机灵得很,哪像是傻过的人?

宁俞没敢去看宋文桢,随意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就坐下了,还把华容和华心打发在外候着。

张清衣这会儿也退了出去,留下宋文桢捏着一本书不知所措。

宁俞遇强则强,遇弱也强,见此起了打趣的心,笑盈盈问道:“宋夫子是升官了?”

从前是六皇子的侍读,现在说起来是夫子,名义上呢确实好听许多,不过却是给后宫各位公主教习的夫子,含金量不高啊!

宋文桢也听出了宁俞话里的揶揄,有气无力道:“遇到七公主自然算是升官。”

嗯,遇到这位七公主好像就没有好事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