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之人是宁霜,而?那些举着火把的则是玉春宫的宫女、太监。

光映在宁俞脸上,她只觉像火烧一样?烫。

宋文桢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将宁俞护在身后,都没?来得及行?礼。

宁霜藏不住的得意,还要佯装惊讶,问道:“七妹妹和宋夫子怎么在这里?难不成……”

宁俞从宋文桢身后走出来,不经?意地拍了拍衣袖:“有事相商罢了。”

宁霜意味深长,指了指宋文桢:“夫子教我们礼记,原来却没?用?到自己?身上。”

一番话说?得宋文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

而?宁霜带来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也都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宁俞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了,今日也忍不住红了脸。

她抬脚往宁霜面前?走:“六姐姐,如你所?愿?”

“妹妹说?的什么话,姐姐听不懂。姐姐丢了一块珍贵的玉佩,特意来宗阳学寻。”

“好了,都是自己?人,也不必装了。你要我做什么?”宁俞双手抱在胸前?,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

宁霜大笑出声:“你也有今天,这就是你得罪我,得罪我母妃的下场。”

“说?吧,你的想法。”

“宁柔占了个嫡字,和皇后百般差使我和母妃,招之则来挥之即去,我不过是想给她们找点乐子罢了。”宁霜笑得有些疯狂,“我这就抓你去朝远宫,和皇后解释去吧。”

宁俞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想要抽她的冲动:“放宋夫子走,我如你所?愿。”

“怎么,还真是你私会的情郎,现在心就开始偏了。”

宁俞不答,盯着宁霜的脸,片刻也没?离开。

宁霜被看得脊背发凉,她停住了笑,道:“就算不送你去朝远宫,我今日排场这样?大,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你说?她知是不知?”

“懒得和你废话。”宁俞面无表情,伸手扯了一把宋文桢,在众目睽睽当中带着人离去。

宁霜眼睁睁看着她走,身边婢女问了一句要不要追,她摇了摇头,做事不可冒进?,兔子急了也是得红眼的。

更何况宁俞是只猫。

宁俞走出去老远,华容低声说?六公主并没?有跟上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心里还是有点发虚的,宁霜要是真的马上把她们押去朝远宫,不说?皇后,就是宁柔都会让她缺胳膊少腿的。

宁俞想想心里头堵着一口气,手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把宋文桢的衣袖都拽出了几个褶子。

宋文桢愣愣看着,好几次欲言又止。

还是华容出声提醒,再?过去可就是后宫了,男子无诏不得擅闯,宁俞才停住了脚步。

宁俞气得直呼其名:“宋文桢,你也瞧见了,今日你我罪名可还洗得清?”

“无罪为何要洗?”

“读书人,死?脑筋,果真没?错!”宁俞跺了跺脚,“倒是我错了,不该管你。”

她说?完便拂袖离去,连背影都是气冲冲的模样?。

宋文桢话还没?说?完,全被宁俞抢了去。

他心头也捏了一把冷汗,今日凶险万分。

-

宁俞一晚上没?睡好,偏生天不见亮,华心便站在床头唤她起?身。

“公主,淑妃娘娘说?稍后便来接您,等会出宫去,去见大长公主。”

宁俞原本禁闭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圆:“怎么没?提前?知会一声,这样?突然?”

“公主还是先起?,奴婢伺候您穿衣打?扮。”

宁俞翻身起?床,还是纳闷得很:“你说?,淑妃娘娘是不是知道我昨天偷跑出去的事?”

“公主还是小声些……”

“不对,我让你去问宁殊何时有空,你说?的昨夜,为何我去他并没?有出现?”宁俞昨晚回来浑身无力,倒一下子忘了这回事。

她语气太过愤怒,华心一下子吓得手上梳子都掉了:“公主,六皇子身边那位书童亲口说?的,奴婢不敢胡诌。”

“你没?见到六皇子?”

“头一次去是见到了,第二次去没?见着,那书童伺候六皇子起?居吃穿,后来说?会替我传话。”

书童?看来这个书童有问题。

要是她所?言属实,那么此事宁殊并不知情。

宁殊身边竟然还有冯昭仪的人?

“等我回宫再?跟你好好算账,等会儿你就不必跟着我了,去叫华容来。”

华心朝后退了两步,低低道:“是。”

算起?来也跟在身边好些日子,也算知根知底,宁俞也不愿这样?对她说?话,只是昨日的情形还在眼前?,华心确实办事不力了。

在没?有确定她的成分之前?,还是不要过于轻信。

华容到底沉稳些,来了之后一句话都没?问,先给宁俞梳洗,又换上了得体的衣裳,这才说?道:“奴婢瞧着华心在那偷着抹眼泪,她若是伺候得不好,公主同我说?,我会教训她。”

宁俞鼓着脸没?做声。

她看了看宁俞的神色,继续道:“我让她给公主赔罪。”

“昨夜惊险,你也看见了。不论什么缘由,该罚还是要罚。”

华容顿了顿,却也点头:“是,公主说?得没?错,华心还是年纪尚小……”

“倒也不小了,比我还长两岁。”华心这个性子,也该磨一磨了,这次不过是个引子。

华容被噎了一下,仔细看着宁俞的脸,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七公主才十三。

是啊,华心还比七公主长两岁。

“好了,走吧,姑母也该来了。”

宁俞最后在铜镜里望了自己?一眼,妆容妥帖,不亮眼也不平淡,眉眼如水、双颊红润,就连衣裙也是穿的长辈们喜欢的水粉红。

也算是在这深秋时节添了一抹颜色。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周雪竹屋门打?开,应该也是刚得知消息,见宁俞已经?穿戴好,抚了抚心窝子:“快去吧,别让淑妃娘娘久等。”

“见了大长公主少说?话,多笑笑,言多必失你可懂。”

“知道了母妃。”

“等等,我这串佛珠给大长公主带去,这是我当年怀孕时在宫中小住的高?僧给的。”周雪竹将腕间?那串佛珠褪了下来,慎重放在宁俞手心,“算是你孝敬的。”

大长公主近年来爱礼佛,要合她心意的话,这东西准出不了错。

宁俞收了起?来:“母妃再?睡会儿,我先走了。”

她到玉春宫大门时,已经?有一辆朴素的小轿停在门口,这时轿帘被掀开,赫然是淑妃的脸:“来了?上来同我一起?坐。”

虽然淑妃看起?来一如往常,可宁俞总感觉哪里不一样?。

她刚一上轿坐定,外头有宫女便让轿夫启程。

淑妃坐在正中,冷冷开口道:“昨夜被将了一军?”

宁俞眨着眼睛,思考该如何回答才不会显得她太蠢。

淑妃又道:“也算是阴差阳错,如了本宫的意。”

“娘娘何意?”

淑妃叹息一声:“文桢已经?被架在了柴火上,这亲事不论如何,他也要定下来了。”

“本宫倒是没?想到,冯昭仪的手伸得这样?长。”

昨夜的事情,宁俞心底当然倾向于不是宁殊做的,以她对宁殊的了解,他向来光明正大。

也可以说?,是不屑。

再?者,宁殊和宋文桢交情甚好,没?有道理?推他入火坑。

“娘娘,就因为那满宫的花,冯昭仪就要和皇上叫板?”

淑妃淡淡睨了她一眼:“冯昭仪野心勃勃,可惜肚子不争气,没?能生出个儿子来,不然她又怎么甘心以皇后马首是瞻。”

宁俞还欲再?问,淑妃抬手制止了她:“到了公主府再?说?。”

淑妃不愿多言,宁俞也住了口。

她朦朦胧胧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响起?淑妃的声音:“七公主,到了。”

宁俞立刻坐着身子,捋了捋头发,又整了衣襟。

轿帘被掀开,宁俞先行?一步下轿子,接着回头伸手接淑妃。

淑妃朝她笑笑。

大长公主的府邸着实富贵,是一种低调沉稳的富贵,比一般商贾之家要内敛许多。

朱红色的两扇大门,门匾上是皇上亲手题的字,外头两座石狮子眼珠子像铜铃般瞪着宁俞。

这儿天光大亮,遥见远处太阳已经?冒了头。

门外站着六个衣着整齐的侍卫,正中央是一个慈笑着的中年女人。

宁俞见过,就是当初跟着皇后一起?,把她和周雪竹送到潇月堂的云姑姑。

她上前?两步行?礼:“见过淑妃娘娘、七公主。主子已经?等候多时。”

“有劳云姑姑,还是快快引我们进?去。”

淑妃嘴上这样?说?,已经?走在了前?头,她常来大长公主府,也算是驾轻就熟。

一踏进?门,宁俞就感觉到一股沉重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调整好了呼吸。

府邸没?什么装饰,又觉得冷冰冰的。

宁俞暗自擦了一把冷汗,要见宁茯还是有点紧张。

公主府一眼望不到头,宁俞跟着他们七拐八拐地,好一会儿才走到一处禅房。

至于为什么宁俞能一眼看出是禅房,因为里头传出香火的气息,淡淡萦绕在鼻尖。

云姑姑侧着身子,朝里喊道:“主子,客人到了。”

“进?。”

宁俞不由想起?那晚宁茯的脸,同样?也是冷冷清清。

这姑母还真是个奇人。

云姑姑开了门,只让淑妃和宁俞进?去。

宁茯一袭素衣,稳稳跪在弥勒佛跟前?,淑妃也没?说?别的,拂了裙摆跪在后头。

宁俞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眼眸微垂。

屋内静悄悄地,还有些灰暗,除了偶然刺啦一声的蜡烛,和微弱的秋风,便再?没?有别的声音。

宁俞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她只觉得腿脚都开始发麻,宁茯却依旧没?有动弹的意思。

宁俞向来不信这些,只是敬重有余。

她更加相信人定胜天。

宁俞又跪了一阵,脑袋嗡嗡地。

“可用?过早膳了?”宁茯开口也没?有多余的寒暄。

淑妃先答了话:“回公主,用?过了。”

“小七呢?”

宁俞还在神游天外,就像是上课的时候打?瞌睡被老师点了名一样?地手足无措,忙不迭回道:“回姑母的话,也用?过了。”

宁茯伸出手来,淑妃立刻会意,规规矩矩将她扶了起?来。

宁俞想动,又因为腿麻了,还没?来得及起?身。

“起?吧,还跪着做什么。”

宁俞抬眼看宁茯,只见细长的丹凤眼与皇上很是相似,嘴角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