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俞抿了?抿唇瓣,缓缓起身。

宁茯转头朝淑妃道:“这小丫头两幅面孔,上回见她还敢跟我谈条件。”

淑妃当然早就听过了?,闻言也笑笑:“她就这个性子,跟她母妃不像。”

“都坐吧。”

屋内没有服侍的女婢,淑妃就坐在宁茯的下首,宁俞也跟着淑妃坐定。

宁茯手上捏着佛珠,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念着佛号。

宁俞摸了?摸衣袖遮盖的手腕,想起早晨出门时周雪竹给的东西,想了?想摸出来一块布帛包着的东西道:“姑母,这是母妃孝敬您的。”

对于?宁茯这种?智者,还是不要耍小心思得好?。

“拿上来看看。”

宁俞本来还怕她不要,这会儿喜上眉梢,赶紧走上前去:“母妃说这串珠子是哪位高?僧给的。”

却不想宁茯只粗粗看了?一眼,便指了?指一旁的方桌:“放着吧。”

又朝淑妃道:“近日有什么?动向?”

宁俞一头雾水,这姑母的性情还真是捉摸不透,她摸了?摸鼻子又坐下了?。

“还能?有什么?动向,皇后想放长线钓大?鱼,冯昭仪又在鱼塘里头搅浑水。”

宁俞竖起耳朵静静听着,十分满意地开?始八卦起来。

“怎么?,还真是定了?宋家那个小子?”宁茯说话永远都是不紧不慢地,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着急。

“就是他?。”

宁茯意味深长:“既如此,那我稍后就给皇上捎封信去。”

“冯昭仪又做了?什么??”

淑妃看了?一眼吃瓜的宁俞:“小俞昨夜约了?六皇子和文桢,被冯昭仪设计将两人逮了?个正着。”

宁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不过依旧雍容华贵。

“文桢的事你这样上心做什么??”宁茯漫不经心地问着宁俞。

这个问题已经成了?日常话题,但是宁俞还是一直没想出一个好?的回答。

所以她选择闭嘴。

宁茯也没再追问,只道:“就这么?定下,皇后想要放长线,那我这条大?鱼也该上钩了?。”

宁俞险些没坐稳,皇后钓的鱼竟然是宁茯?

她不禁细想起来,皇后和宁茯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难道除了?那副冬日宫景梅花图,还有她不知道的东西?

没道理啊,书里除了?写她和皇后因?为那副画生?了?间隙,别的再没有了?。

宁俞正冥思苦想的时候,淑妃又点了?她:“文桢长小俞一岁,我问过家姐了?,她虽然不是特别乐意,不过这是保住文桢最好?的法子了?。”

宁茯点头:“冯昭仪这浑水搅得不错。”

“我记得宁霜年纪也到了?,她兴许也着急宁霜的去处吧。”

淑妃舒展了?眉心:“除了?记恨皇后,另一方面也就这个缘由了?。”

“好?了?,接下来就看皇上是什么?态度。”

“皇上自然是向着公主的。”

宁俞听得迷迷糊糊,一来一回地像是说了?什么?重要的话,她却一句也没听懂。

还有,宁茯让她来,到底是干嘛的?难道就只是坐着听她们谈话的。

不会,她不会做这种?没头没脑的事。

“在想什么??”宁俞闻声抬头,恰好?对上宁茯那张脸。

“没什么?。”

宁茯莫名说了?一番话:“先将亲事定上,还得让皇上拨一处宅院,公主府也好?修缮起来。”

“谁的亲事?”

“淑妃不是同你说过了?,当然是你和宋文桢的亲事。”

嗯???

“什么??”

淑妃淡淡看她:“提起文桢要尚公主,你那样不乐意,现在大?长公主助你一臂之力,还不赶紧谢过。”

宁俞瞳孔蓦地一缩,只觉得百口难辩,她是要阻止宋文桢娶宁柔,不是娶她啊!

宁茯看她神态惊诧,抚了?抚指甲,满不在意地说:“你若是不愿,本宫自有别的法子,只是今后你和你母妃是死是活,便和我这个姑母无关。”

赤|裸裸的威胁!

淑妃也道:“只是定亲罢了?,你慌什么?。”

宁俞直觉有什么?东西直达脑海,她突然悟了?。

“这两日先住我府上,等皇后气消了?再回宫。至于?你母妃么?,淑妃会护着她的。”宁茯这番话说得轻飘飘地,也没问宁俞愿不愿意。

“姑母,我还是……”

淑妃打?断了?她:“你终究要嫁人,哪里不合你的心意?不是我这个做姨母的私心,论样貌论才学,文桢娶你还真算不得高?攀。”

宋文桢太傅嫡子,又是六皇子伴读,在密都小有名气,而宁俞不过是一个庶出的七公主。

宁俞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确实,好?像也并没有哪里不如意。

她一直以来想要接近宋文桢,就是为了?阻止他?黑化,而现在定亲又不是成亲,只要一年后他?不反,她再全身而退,何?乐而不为呢?

想通之后,宁俞也没那么?别扭了?,她点点头慎重朝淑妃道:“还请娘娘护我母妃安稳。”

皇后要是知道宁茯插手,要将宋文桢指给宁俞做驸马,她可不会那么?大?度,轻易放过周雪竹。

这也是宁茯为何?要将宁俞留下的原因?,少一些额外的阻力。

淑妃笑盈盈地:“你放心便是,皇后虽是一宫之主,可皇上也要敬我三分。”

她爹当初忠心耿耿护驾有功,后宫也只有她敢说这话。

之后淑妃小坐了?一会儿,便朝宁茯告辞。

宁茯写了?一封书信,由她带回宫中交给皇上。

里头写着的,便是宁俞的“去处”。

宁俞还是忍不住仔细看宁茯的模样,书里写过,宋文桢反的时候,恰逢宁茯在关外驻守的小儿子打?猎遭遇不测。

这也给了?宋文桢可趁之机,要不然,他?想操控朝堂,还得多费一番功夫。

不过因?着雪灾一事,皇上最重要的是,已经失了?民心。

宁茯自然也注意到了?宁俞眼中的失望与黯淡,不由开?口:“跟你母妃一个样,那眉目含情,就像是在伤春悲秋。”

宁俞没吭声,抠了?抠手,大?着胆子问道:“姑母,当年我母妃孤立无援,诞下双生?子还被皇后抱走了?一个,姑母和父皇可知情?”

“自然知情。”

“那,那为何?不阻止?”

宁俞话音刚落,宁茯扯着嘴角轻笑起来。

好?半晌才停下:“蠢,宁殊要是跟着你母妃,会成为现在众人称赞的六皇子么??”

宁俞张着嘴反驳的话愣是没说出口。

宁茯姓“宁”,是正儿八经在皇宫里长大?的,兴许在他?们眼里,还是利益至上。

“要真说起来,本宫倒是好?奇,当初太医都没治好?你的病,怎么?在平长殿倒自己好?了?。”宁茯说话慢,一字字清楚得很,很好?的给了?宁俞找借口的时间。

“回姑母的话,恶奴纵火,又受了?惊吓,一来二?去也不知道怎么?就自己好?了?。”

“呵,有趣得紧。”

姑侄两人再无话。

-

刚一入夜,便有人朝宁茯通报,说是从宫里来的刘永刘公公登门。

宁俞陪着宁茯坐在书房一直在等,她听这话,居然有些紧张。

不过一日,这变数可真大?。

一盏茶后,刘公公从外头进?来,手里捏着一卷明黄的布帛。

他?先朝宁茯行了?个全礼,而后朝宁俞道:“还请七公主接旨。”

宁俞还十分认真地掐了?一把?大?腿,察觉到疼痛才缓缓起身跪下。

刘永也没什么?废话,摊开?圣旨便道:“朕第七女宁俞,自幼聪慧敏捷,为朕所钟爱。宋海青嫡子宋文桢乃六子伴读,品行端正,于?宫内太学数十载,兢兢业业。”

“二?人心意相通,八字相合。今,朕特将七女交由文桢,及笄后择日成亲。钦此。”

宁俞听在耳朵里,却还有些不真实,刘永将圣旨念完后,她还怔愣着没有伸手接旨。

还是宁茯轻轻咳嗽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匆忙伸手将那明黄色的布帛放在怀里。

“恭喜七公主,贺喜七公主!”

暗里来说,这样的喜事,前来念圣旨的太监都要给些打?赏,更何?况是刘永这种?级别的大?太监。

可今日宁俞没想到出宫就不回去了?,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于?是有些窘迫地望向了?宁茯。

宁茯懒懒朝身边宫女挥了?挥手,那宫女便把?事先备好?的荷包塞了?过去:“辛苦刘公公。”

刘永笑眯眯地接了?,嗓子像被捏紧了?喉咙一般:“皇上说了?,七公主这姻缘好?得很,他?很是满意。”

他?能?不满意么?,宁茯亲口请他?赐的婚。

宁俞不显山不漏水,淡淡道:“谢公公。”

“好?嘞,那奴婢先回宫了?,大?长公主安康。”

“去吧,替我向皇上问声好?。”

刘永退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脸色突变:“大?长公主,奴婢险些忘了?,皇上问,您十二?月初的生?辰想怎么?过?”

宁茯看都没看他?一眼:“不过。”

“这……”

虽然知道这位大?长公主的性子,不过这话他?要怎么?回禀皇上?

宁茯看他?不走,才道:“你就说到时再议。”

宁俞没做声,宁茯这生?辰是过不了?的,她知道。

与此同时,宋府。

宋文桢刚接了?圣旨,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太监贺喜的话也充耳不闻。

他?一夜未合眼,一早便朝淑妃宫里传信,两人合计之后,淑妃便说今日要带宁俞出宫,让他?回府等消息。

没成想,等来的却是一道圣旨。

太监随意恭维了?几句,便拿了?赏银离去。

宋母一脸担忧:“还是走了?这条路。”

培养了?这么?些年的嫡子,一朝尚了?公主,换谁都不会乐意,他?们宁肯找一家门当户对的千金,也不愿意娶宫墙里尊贵的公主。

“好?在你姨母愿意为你打?算,七公主总是比五公主好?的。只是,我听说她曾经是个傻子,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宋文桢只觉这圣旨烫手,手一松圣旨便滑落在了?地上。

宋母惊呼一声,赶紧让丫头捡了?起来,呵斥道:“不要命了?么?,这等东西能?是随意扔的?”

宋文桢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要说痛苦,他?方才也没想过要抗旨,要说高?兴,想到今后要断送仕途,也扯不开?嘴角。

他?的圣旨中,比宁俞那道多了?一句话。

“不必再入宫教学。”

短短七字,已经在慢慢将他?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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