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云楼就像宁俞从前在电视里头看的一样,占地面积大得令人咋舌。
一前?一后两栋楼。
前?面一栋是专门接客所用,年关还未到,张灯结彩大红灯笼。丝丝缕缕香气?扑鼻而来,也?不知是住了多少美人。
后面一栋住的是还没接客的姑娘,和一些伺候的奴婢。
宁俞和华容被关在一间屋子里,里面空间逼仄,且又脏又乱。
两人缩在角落,望着被封住的窗户,夕阳西下?映出的橘黄色光晕,如果?不是身处醉云楼,宁俞定要沏上一壶茶看看日落。
正想着,她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的叫声。
华容顺势捂着肚子:“公主,委屈你了。”
除了早膳,这一日就再没吃过东西了。
“你说姑母何时会来救我?”
“奴婢不敢妄言。”这都一整天过去,公主府早就该发现不对劲了。
宁俞蜷缩着腿脚,将脸埋了进去:“他们算计好了的,就算姑母要找,也?没那么快,万一金月发狠杀人灭口,可就完了。”
接着她又嘟囔了一句:“我太弱了,谁都来踩上一脚。”
华容恨自己有心无力,这会儿也只能抚着宁俞的脊背安慰。
日暮渐沉,最后屋外漆黑一片,屋内连根蜡烛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还能听见老鼠“吱吱”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宁俞又饿又困,趴在华容肩膀上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响起开锁的声音,宁俞和华容都紧绷着神经坐直了身子。
来人拿着一个托盘,上头两个馒头一壶茶水还有一个油灯,他折身关门那一刻,宁俞咽了咽口水:“不是说要饿上一日,我们不吃。”
那人脚步没停:“快吃吧,明日我找机会带你们出去。”
声音太过于熟悉,宁俞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你……”
“嘘,这里头守卫森严,我趁着换值溜进来的。”
待他走近,华容也?看清了相貌:“宋夫子!”
“先?吃东西,饿了一天也不好受。”宋文桢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宁俞,“我会救公主出去的。”
这是下了圣旨之后宁俞头一回见他,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毕竟在这种地方,能见到一个认识的人恨不得跳起来来个两眼泪汪汪。
“夫子怎么在这里。”宁俞咬了一口馒头,轻声说道。
宋文桢吹熄了油灯,坐在宁俞身边:“我这几?日想着见你一面,又没脸朝公主府递帖子,便让小书童看看你何时回宫,没想到你出门闲逛,小书童回府知会我便赶去了。”
他接着挠了挠头:“后来一路跟到了这里,浑身上下?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去,这才混了进来。”
宋文桢说得十分轻描淡写。
宁俞凑近了看他,穿着醉云楼的杂役衣裳,脸上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皮肤变得有些黑黄,依稀只能看见原本四五分的容貌。
“怎么不去找人来救我,姑母被绊住了脚,淑妃娘娘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宁俞喝下?一杯茶水,感觉胃都舒服多了。
“不妥,不妥,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宋文桢摇着头,眼底却满是坚定。
宁俞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打算。
不论如何,她依旧是公主的身份,大长公主或是淑妃前?来,此事定会被皇后宣扬。
到时候七公主失节的传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皇上那样一个要面子的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宁柔做事,还真阴毒。
宁俞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鼓着脸问:“你为何救我?要是你不来也没人会怪罪你。”
她本来都想好了,要是没人来,她先好声好气地哄着金月,以此获得信任,后头找准时机带着华容跑。
毕竟办法总比困难多。
千算万算,她没想到宋文桢会来。
宋文桢别过了头,没敢再看她:“皇上圣旨已下?,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宁俞咽下一口茶水,冷冰冰道:“你可想好了,今日将我送进来的人是谁,这滩浑水夫子还是不要淌得好。你明日便回府,我自己想办法出去。”
宁俞有点赌气?,宋文桢那意思,好像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名?头,才要替她遮掩一样。
“我不过在宗阳学教习过几?日,当不起夫子一说。”宋文桢没回答,起身端了托盘便走了。
屋内一下?子又变得静悄悄地。
华容往宁俞身边凑了凑,说道:“公主,宋夫子瞧着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倒是和寻常书生不同。”
常人早就入宫找救兵了,宋文桢居然还混了进来,任谁也?意想不到。
宁俞没接话,打了个哈欠。
反正呆在醉云楼暂且出不了什?么?岔子,吃饱了睡一觉,她偏头就倒在了华容肩上,没一会儿就睡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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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冷得缩紧了身子,一早宁俞是打着喷嚏醒的。
窗户缝漏了点阳光进来,有些刺眼。
她吸了吸鼻子,只听得耳边响起华容的声音:“公主娇躯,比不得奴婢皮糙肉厚,看样子是着凉了。”
“没事,她花大价钱买的我,总要给我看大夫喝药的。”宁俞没睡好,但是心情好了不少。
金月暂时不会拿她怎么样,饿她一日不过是给个下马威,后头照样要好吃好喝地供着。
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金月的声音:“开门。”
宁俞摸着喉咙轻轻咳了几?声,见金月进门便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哟,咳嗽了,可别给我也?染上了。”金月站在门口没进来,身上的香粉隔大老远都闻得见。
宁俞这会儿又打了两个喷嚏。
“可知错了?”
华容先?回了话:“我们知错了。”
“错在哪儿。”
“不该乱说话。”
金月一幅孺子可教的模样点头:“对了,在我这醉云楼,最忌讳的便是乱说话,不该说的别说,该说的也?得在脑子里过一过。”
宁俞哑着嗓子道:“进了醉云楼,便是醉云楼的人,不该想的也?别想。”
“嘿,小丫头看来是读过书的,还会举一反三。”即便昨日已经见过宁俞的样貌,今日依旧被她的脸而吸引了目光。
有些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额间,唇色雪白,脸庞没什么?喜色,娇弱不堪,斜斜靠在华容身上,令人心生怜惜。
金月在醉云楼这么?些年,得过的姑娘也?不少,罪臣之女知书达理的也?有那么两个,宁俞这样见招拆招的还是头一次见。
“聪明人就是好调|教,既然知道错,那便随我来。”
华容搀扶着宁俞起身,跟在金月身后,自然还有一堆杂役围成一团,两人要是有什?么?念头,他们可不会手软。
不过,其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埋着头隐在人堆里。
“琴棋书画都学过哪些?”
宁俞当然知道问的是自己,便如实答道:“都没学过。”
“什?么??”金月有些不可思议,宁俞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个端庄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没习过琴棋书画。
“真没学过。”宁俞也?没撒谎,原主小时候不受待见,能去宗阳学读书都是天大的恩赐,哪里还有别的活动。
“跳舞呢?”
“跳舞也?不会。”
金月冷笑一声:“原来是个花瓶子,老娘以为能省心,没想到还得从头学起。”
“妈妈怎么没验货就付了银子。”
“呵,小丫头少给我耍这些心眼儿,都是老娘玩剩下的,乖乖听话,少不了你的好处。”金月没跳进宁俞挖的坑,继续道,“要是不听话……”
“我懂,妈妈放心。识时务者为俊杰。”宁俞其实也?没觉得有多憋屈,在宫里头跟皇后暗里较劲,脑子都要崩了。
只是这账,等?她出去了,得好好跟宁柔算算。
“叫什么?名?儿?”
宁俞一下?子回过神,脱口而出:“小俞。”
“小鱼?你胡诌的吧!”金月发了笑,“我还没听过哪家小姐叫小鱼的,多难听。”
宁俞愣了愣:“小俞哪里难听了?”
皇上虽然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取个名字也?不至于老鸨说难听的程度吧。
“不难听你就叫这个名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爱吃鱼。”
宁俞一头雾水,这个“鱼”……
金月一下?子骂骂咧咧地:“老娘这买卖不值当,小丫头才十三,琴棋书画样样不会。除了这张脸什么?都没有。”
宁俞没吭声。
她把两人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头陈设香艳,俗不可耐,宁俞看了都要皱眉的程度。
“你,就住这里。”金月指着华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宁俞指着自己问:“那我住哪里?”
“你么?,自然有好去处。”
“华容是我的婢女,她得跟着我。”宁俞拉着华容的袖子没松手。
金月脾气也?属于阴晴不定的类型:“你还以为你是大小姐?我告诉你,在这醉云楼,只有接客的姑娘才配得上丫头伺候。”
宁俞尽量让自己变得平静些:“那她住这里要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接客,看在她小有姿色的份儿上,先?回点儿本,老娘买你可花了不少银子!”
“不行,她必须跟着我。”宁俞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她要是不跟着我,我便不会乖乖听话。”
“小丫头片子,你在威胁我?”
“不敢。”
话是这么?说,宁俞的手就没从华容衣袖离开。
两人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愿让谁。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