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看了一眼宁俞便朝外?走,几个杂役也跟了出去。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坏了今日生意小?心你的小?命。”

她尖利的嗓子?一喊,吵闹声瞬间偃旗息鼓,只听得一阵呜咽,像是一个女子?在?隐忍地哭泣。

宋文桢盯着宁俞,暗中做了个手势,让她稍安勿躁。

宁俞竖起听外?头?的动静,金月那嗓子?一骂,传遍了楼里每个角落。

“在?我面前?寻死觅活?也不掂量掂量你配不配,你真当自己是仙女下凡非你不可?吵着我这里头?的客人有你好受的!”

宁俞叹了一口气,看来也是和她一样,被卖进来的。

“散了散了,把她拉回去!不给你点苦头?吃吃,蹬鼻子?上脸了还。”

声音一下又歇了,金月转头?回来,虽然还是气不可竭,不过对宁俞的态度好了不少:“不过是个奴婢,你要便给你,今后你要是敢寻死觅活,她也活不成。”

一锤定音,危机暂时?解除。

金月吩咐一声,两个杂役便带着宁俞两人去了二?楼。

楼梯间有一个高大的男子?把守着,应该就是醉云楼的打手。

宁俞看他一身的腱子?肉,单手都能把自己当小?鸡仔一样提溜起来。

两人打开最靠里的一间屋子?,一桌两椅,祥云屏风,白帐木床,在?醉云楼算得上是很朴素了。

“从今日起,你们就住在?此处。”领头?那人见宁俞柔弱的脸,语气也忍不住柔和了些?。

宁俞点点头?,绕着屋子?看了一圈,倒也干净,她跑到窗户边朝下望了望,窗下是后院,有一批杂役把守着,逃跑计划被扼杀在?摇篮里。

“咳咳咳……”

“这窗户像是有些?摇晃,万一夜里风大,吹掉了可怎么?办?”宁俞又指了指木床,“我从来没睡过这么?硬的床,能不能给我垫些?棉花。”

“还有还有,这屏风太过破旧……”

一番话说得那人皱起了眉头?,还真是个娇弱的千金小?姐。

宁俞还特意凑到他面前?咳嗽,吓得他连连退后。

没人不喜欢美丽的东西,只是这美貌在?醉云楼,也是杀人的利器。

“我还有事?,你给她修修窗户,规矩你都知道,别动歪心思。”他转头?交代?了一番,宋文桢唯唯诺诺应了是。

待他走后,宋文桢便上前?假模假式地修着窗户。

“公主着凉了?”

宁俞往椅子?上一坐,没回答他的话,抠着手指头?道:“金月调教?人有些?手段,方才那杂役都目不斜视的。”

“七公主便是七公主,到这份儿上,还有波澜不惊。”宋文桢用余光看她一眼。

“宋夫子?就是宋夫子?,装起仆从来,也丝毫不差。”

“好了,不同你拌嘴。”宋文桢有些?无奈,“大长公主和驸马一夜没回府,像是宫中发生了大事?。”

言下之意就是,宁茯被更重?要的事?牵绊住了。

宁俞这才来了精神,一下坐直了腰:“什么?大事??”

“具体不知,听说是司天监夜观天象,有些?不好。”

“雪灾?”

宋文桢手下一愣:“公主怎么?知晓?”

宁俞没解释,又道,“天要变了。”

她微眯眼睛:“罢了,咱们还自顾不暇。”

“醉云楼看管极严,倒是能比上朝中二?品大员的规格。这里头?卖艺不卖身的有,卖艺……也有。”宋文桢轻声咳了咳。

“金月眼光毒辣,买来的姑娘相貌都不落俗,当然,也有自愿进门的。”

不过短短一日,宋文桢已经将?这些?东西摸得门儿清。

“醉云楼的靠山是大皇兄?”

宋文桢却摇头?:“不,金妈妈从她养母手里接下来的生意。醉云楼在?密都小?有名气,许多官员和商贾都愿意前?来,大皇子?亦是。”

“呵,他就不怕哪一日来找姑娘,撞上了我?”宁俞对两兄妹做的事?感到无语至极。

她刚嘲讽完:“等?等?,我在?宫中虽然没怎么?露过脸,也算是有名有姓,他们做得这样明显,难不成就是要坏我的声誉。”

宋文桢尴尬地点点头?:“兴许是。”

宁俞抿着唇,不发一言。

眼看着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宋文桢再留难免引人注意:“我先告退,公主这两日便顺着金月,一有机会便带你出去。”

“夫子?以身犯险,宋太傅和宋夫人知道么??”

宋文桢脚步一顿,缓缓道:“我已到了说亲的年纪,这等?事?不必劳烦爹娘费心。”

宁俞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头?有些?酸涩。

准确的说,两人本?来不该有交集的,冥冥之中有跟线拉扯着他们,又有自己带着目的性地接近宋文桢。

现在?身处险境,还把宋文桢给搅合了进来。

华容悠悠赞了一句:“宋夫子?的确是良人,公主成亲后,定会平安顺遂。”

宁俞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未婚妻被卖进了青楼这事?,放哪个男子?身上都得大闹一场。

宋文桢非但没闹,还费心思混了进来,就为了保全那些?可笑的名声,甚至都没惊动他人。

宁俞突然陷入被自己迷惑的状态里去,要是她成功阻止宋文桢黑化,说不定真的能像华容所说的。

她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一个生得怯怯的奴婢来敲门,说是金月吩咐,等?会要带宁俞去学?琴。

金月是醉云楼管事?的,同样也是商人性质,要将?利益最大化,宁俞必定不会有喘息的机会。

宁俞嗓子?有些?痒,咽了咽口水又压了下去。

那丫头?进屋行?了礼,不敢抬头?的样子?,手里捧着几条衣裙,说是给二?人换洗的。

她生得不算好看,细看还有些?丑陋,她报了姓名,说自己叫红兰,最近也会跟着华容一起伺候宁俞。

宁俞不会放过每一个打听消息的机会:“红兰,不是说没接客的姑娘,不配有丫头?伺候的?”

红兰有些?警惕,没说话。

宁俞便道:“我今后在?醉云楼的日子?还长,你也看见了,妈妈对我是个什么?态度。”

威逼利诱,她的拿手绝活,这一次也没失手。

“您不一样,妈妈说您是花了大价钱来的,又娇养惯了。”红兰顿了顿,悄悄道,“姑娘您识时?务,不哭不闹地比多少人强。”

她又指着对面那间屋子?:“方才那寻死觅活的姑娘,就住您对门。也不过只有您一半儿好看。”

红兰说完又垂着头?:“奴婢不是嚼舌根。”

“没事?儿,我就问问,不会告你的状。”

宁俞笑眯眯地,尽力笑得和善一些?:“红兰,你在?醉云楼多久了?”

“小?半年了。”

“那,像对门这样的姑娘,最后是怎样处置的?”

红兰一幅畏手畏脚的样子?:“有些?最终想开了,咬着牙待客,有些?想不开的,便从这醉云楼消失了。”

“消失了……还是死了?”

红兰刹那间白了脸:“姑娘,这话说不得。”

“行?了,带我去学?琴吧。”

其实宁俞困顿得很,奈何金月发了话,她也只能强撑着去学?。

这会儿醉云楼还没开门营业,所以路上碰不见几个人,姑娘们都在?房里睡着懒觉。

红兰带着宁俞七拐八拐,宁俞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暗中记下了这些?路。

“给姑娘教?琴的师父叫唐如,从前?还是醉云楼要争头?牌的姑娘,后来摔断了腿,再也没法子?接客。”

“本?来按规矩这样的人是要被丢弃的,唐姑娘琴技倒是极好,妈妈便将?她留下来教?琴。”红兰给宁俞解释着。

“为何会摔断腿?”

“这个,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奴婢进醉云楼的时?候,唐姑娘已经在?教?琴了。”

宁俞便没再问,话锋一转问道:“琴棋书画都要学?么??以往像我这样什么?都不会的姑娘,要学?多久才能接客?”

她问这话,落在?红兰耳朵里头?,就像是要迫不及待接客一样。

她突然神色有点复杂,不过还是道:“也不一定,像姑娘这样的容貌,学?个两样能拿得出手就行?。”

“有灵性的姑娘,最少也得一年。那种自愿进来的,一学?就是深夜,手指头?流着鲜血也弹。”

“哪样的人是自愿进来的?”宁俞接着问。

“家中贫瘠需要银子?的。”红兰低头?掩住了眼中情绪,“奴婢就是生的不好看。”

后头?这句像蚊喃一样,宁俞压根没听见。

“哎,你们小?丫头?都住何处的?”

“我们没有姑娘这样好的待遇,住的大通铺,十二?个丫头?睡一起。”红兰看了一眼华容,眼底带着些?羡慕,“也只有贴身伺候的丫头?,才能跟着姑娘住。”

“原来如此。那唐如唐姑娘住何处?”

“唐姑娘腿脚不便,也住后院,不过是单独的屋子?,有几个伺候的丫头?。”

只要是对金月有利的人,她都毫不吝啬,所以在?这些?方面也没亏待过唐如。

几人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就听见有琴弦之声,余音绕梁。

和醉云楼寻常的靡靡之音不同,这琴声时?而低沉,时?而高昂,像是被圈住的一头?狮子?,拼命用血淋淋的脑袋撞着墙壁。

周而复始。

宁俞拉住红兰:“等?会儿再进吧。”

她直觉认为,这个唐如,看来不一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