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发冷了。
不过一夜的功夫,寒气越来越重,宁俞躺在床上都不愿动弹。
着了风寒也好?,日日呆在屋子里,也用不着去学琴。
华容给宁俞端药来,小口小口地喂她?喝着,看着宁俞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白里透着红,便欣喜道?:“兴许明日公主便能下床活蹦乱跳了。”
“呸呸呸,我倒是想?多躺两日。”宁俞看着碗里棕色的药水,小脸皱成?了一团,“大夫开了几日的药?”
“有五日的药。”
“行,那便躺五日。”
华容摇头:“使不得,宋公子说了,他这两日便想?带您出?去。”
“昨日太?过惊险,奴婢魂儿?都差点儿?吓掉了,更别提他了。”
宁俞想?起宋文桢走时?一脸担忧:“你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我看着你脖子上的伤口气得要命。”
华容的脖子现在被包扎了起来,又特意穿了高领的衣裳遮掩。
她?摇摇头:“我也没想?到,红兰会半道?回来。”
红兰昨日被拖出?去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就?像第一次来的模样,低着头很是胆怯。
宁俞叹息一声:“过惯了苦日子的人,面对诱惑很难不动心,好?在终究没有酿成?大错,她?……罢了,就?当没见过这人。”
华容也不想?再提,她?将喝完汤药的碗收了起来,背对着宁俞道?:“不过五公主还真是,明明也就?十四岁,怎么这样阴毒。”
宁俞想?起宁柔,像极了皇后的宁柔:“你说里头没有皇后的手笔,我才不信。”
“皇后也真是想?要赶尽杀绝,要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不过就?是个公主,即便有多好?的姻缘,也威胁不了那宝座,又是何必呢?”
“宋文桢在她?们眼里就?是香饽饽呗。”宁俞没多说,毕竟知道?宁殊是周雪竹所?出?的人,屈指可数。
华容在宫中这样久,也是头一次见识宁柔的手段,不免多说了几句。
“说来也是,整个密都要再找像宋公子这样的,难上加难。”
出?身好?、品性?好?、长相不俗,光是这几点就?已经赢了大部分的男儿?。
宋文桢瞧着软软弱弱是个书生,都说这样的人只知道?读圣贤书,死脑筋不会变通,而这两日华容也算见识了,宋文桢是在藏拙。
六皇子宁殊,是后宫都交口称赞的储君人选,华容现在一时?间都觉得两人竟然?不相伯仲。
心里头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华容都不由吓了一跳,她?居然?无意识地拿这两人相比。
宁俞看不见她?的神情,也并不知她?心中所?想?,悠悠道?:“金月对我也算尽心了,不过经了昨日之事,她?看管我也会更加严格,还是让他暂且不要妄动。”
楼梯间多了把守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宁俞突然?想?起对门的姑娘,这两日倒是没听见动静,便道?:“你开门瞧瞧,对面锁还在不在?”
华容应声而去,接着回头来:“没了。”
宁俞摸着下巴:“你说,她?是前者还是后者?”
“什么?”华容一下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红兰不是说,前者妥协了,后者消失了。”
华容一愣,动了动嘴唇:“应该是前者?”
宁俞突然?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要是从前她?定然?不理会,只是现在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金月现在对她?好?也不是没有缘由,就?冲着这张脸来的。
而爱恨转换只在瞬间。
“对了,方才送药来的是谁?”
“是个小丫头,连话都不敢同我说,把药递进?来便跑了,像有什么追她?似的。”华容说起来还有些好?笑,那丫头跑得飞快,身子还有些发抖。
也不知道?金月吩咐了什么。
宁俞也笑:“管他的,不过今后送饭还是宋夫子来么?”
昨日红兰被拉下去后,自诩赏罚分明的金月便问宋文桢想?要什么赏赐,宋文桢也算醉云楼的新人,害怕暴露和宁俞的关系,便求了过两日想?回家看看爹娘。
金月很是满意,毕竟这样的人容易掌控,一高兴还赏了两锭银子给宋文桢揣着。
宁俞就?怕金月看出?个什么来,不让宋文桢再来送饭,毕竟昨日金月打?量他的眼神还是有些可怖。
宋文桢自带着一股书生气,穿着杂役的衣裳也掩不住,由内而外的气质真的掩不住。
只有那张白如玉的脸能灰头土脸遮一遮。
宁俞昨日瞧着都害怕,生怕金月心血来潮让他去洗脸。
幸好?最终还是被打?岔过去了,金月忙着去找阿三,没再将注意力放到宋文桢身上去。
也不知道?宋文桢要怎么样带她?出?去,宁茯和驸马也不知道?从宫里出?来没有。
宁俞想?着就?头疼。
“宋公子是个有主意的,他应该会想?办法,公主倒不用担心。”
华容这话戳到了宁俞心里去,宋文桢这人还真是,只有他替自己担心的。
难道?这就?是书里所?谓的反派?锋芒出?现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注定的大人物。
宁俞百无聊赖,只能在这么一间小小屋子里活动,便想?着让华容去要几本书来看看,也不知道?这醉云楼有没有。
她?没穿越前,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无聊到想?要看书的,这可能就?是报应,她?从前不爱看书的报应。
华容也不知道?该找谁,跑去问了楼梯间守着的打?手,其中一个说要禀报妈妈。
华容回去之后,宁俞便等?着等?着,金月喜欢生得美还有几把刷子的美人,书这种东西应该有的吧。
约莫一盏茶的时?辰,有人敲门,宁俞喜上眉梢:“去开门。”
华容开门之后,见到来人不由一惊:“唐姑娘?”
宁俞脑子一懵,唐如?她?翻身从床上起来,朝外头走去,果然?是唐如。
一个丫头背着她?,另外两个丫头手里拿着两把古琴。
唐如面色很冷,看了一眼宁俞一眼没说话。
“这……唐姐姐这是来教我弹琴?”
她?只想?无聊看看书啊!不想?学什么破琴,气死了气死了!
“妈妈说你吹不得风,便让我来了。”
唐如带来的小丫头也手脚麻利,铺好?了毯子,也架好?了琴。
宁俞暗自吐槽,这不是架琴,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鼓着脸,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唐如淡淡瞟了一眼:“不想?学便去同妈妈讲,少给我摆脸色看。”
宁俞看她?不高兴,又牵强地扯着嘴傻笑,唐如竟然?说了一个字:“丑。”
宁俞撇着嘴勉强坐了下来,没办法,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上,只能受着。
之前教学从不谈论其他的唐如,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提起红兰来:“昨日你的事传遍了醉云楼,妈妈还处置了好?些人,现在个个都像惊风之鸟。”
“还处置了谁?”
“当然?是别有用心之人。”
唐如低声道?:“你对面之前是不是住了个姑娘,寻死觅活地要跑。”
“嗯,然?后呢?”
“死了。”
宁俞咽了一口口水:“妈妈做的?”
“呵呵,那倒不是。”唐如清了清嗓子,“她?自己跳楼死了,说是情郎还等?着她?,脑袋摔在了大石头上。”
“什么情郎,那个负心汉从妈妈手里拿的银子,把这姑娘卖进?来的。穷书生,花言巧语骗得姑娘团团转。”
宁俞不知道?为什么唐如要朝她?说这些,自己是想?跑,可外头没有情郎要找,也不会做出?跳楼的傻事。
她?指了指自己:“唐姐姐觉得我有那么傻?”
唐如冷哼一声:“我说了,你比我聪明。”
“那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提醒你罢了,想?跑也别向她?一样,为了男人跑,最后得不偿失。”
宁俞突然?想?起宋文桢,点点头:“噢,知道?了。”
唐如斜斜看她?一眼:“怎么,还真给我说中了,你外头有情郎?”
“没有。”宁俞摇摇头,她?没撒谎,有也在这醉云楼里头。
唐如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宁俞本该识趣地闭嘴,但她?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对劲,便开口问道?:“唐姐姐,是跳舞摔的腿?”
“不是。”
宁俞以为唐如不会回答的,可是她?不但回答了,还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那是为何?”
“和她?一样,从屋子里跳下去摔断的腿。”唐如尽量表现得十分冷静,不过微微颤抖的嘴唇还是暴露了。
“我听说,唐姐姐当初是要争头牌的,筹够了银子再给自己赎身也来得及,不至于要做出?这等?事来。”
唐如是卖艺不卖身的一类,弹琴唱曲儿?,又是极佳的手艺,多少达官贵人都愿意点她?。
金月虽说爱钱如命,可有没有亏待过手下的姑娘,唐如要是想?从这里出?去,不急于一时?。
“那日我听说他成?亲,求妈妈让我出?去看他一眼,妈妈不让。”唐如吸了吸鼻子,闭上了眼睛。
难怪,难怪要和宁俞说那些话。
“是……?”
“是我的青梅竹马,已经定过亲了。我被卖进?醉云楼的时?候,他说家里不让赎我。我明白,我只问他愿不愿意等?我,他说会等?我的。”
宁俞垂了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无法感同身受。
难道?要说:好?在,你留了一条命下来。
唐如自嘲一笑:“兴许是被逼无奈吧。不过都过去了,我在醉云楼呆着也不错,妈妈再也不束缚我的来去,只是这两条腿再也走不动了。”
窗外起了一阵风,在空中打?了个转,轻飘飘拍打?着窗户。
而屋内几人默契地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