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俞没吭声,也跟着坐了下来。

金月身上?的脂粉气,让她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

华容将窗户打开,外头天儿算不得多好,雾蒙蒙地,今日也不知道?也没有太阳。

宁俞当金月不存在似的,梳洗吃茶一样不落。

金月也并没有制止,只是坐着冷眼?看她。

雾气从眼?间散开时,外头才想起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有人?扣门:“妈妈,还是没有找到阿三,街邻说前几日便没见过点?灯。”

金月一拍桌子:“他常去?的地儿有没有找过?多找几遍,一个都?别落下。”

“去?过了,赌坊还有酒楼,都?说好些日子没见人?了。”

金月默了一瞬,衣袖一拂,桌上?那副茶具都?掉落在了地上?:“滚,再去?找。”

宁俞捏着手里那个漏网之?鱼,往嘴里灌了最后一口茶水,听脚步声远去?才道?:“妈妈怕什么?我又不是那劳什子七公主。”

“呵,你是我花了银子买的,一没坑二没骗,我怕的是什么?”

宁俞依旧一脸淡定,像是与她无关一样:“那你匆匆忙忙找阿三做什么,兴许他拿了银子想换个地方潇洒潇洒。”

“行了,这些话便不要?说了,烫手的山芋,老娘皮厚拿得住。”金月眼?神倏地变得狠辣,手下使着劲儿那块薄薄的帕子一下撕成了两半。

宁俞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先关起来,守着。”

金月留下这么一句话,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宁俞,折身出去?后,便听见“啪嗒”一声上?锁的声音。

华容前去?拉了拉门,摇头。

门口映出两道?高壮的身影。

宁俞抱着脑袋来回在屋子里转着圈圈,千算万算,她真的算不到这么一档子事?啊。

她走到窗户前,伸出脑袋往下望了望,好家?伙,又是两个壮汉守在窗户下。

金月还真是想得周到……

华容也吓了一跳:“公主,明日可怎么办?”

还逃得出去?么?

“不知道?。”宁俞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将脸埋在双手之?间。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去?问问,什么时候有饭来,就说饿了。”

金月关着她,饭总是要?给的。

华容又跑到门口去?问了一问,外头一人?道?:“和平日一样的时辰。”

宁俞听见了,她松了一口气,宋文桢要?是能?来,总归是要?放心些。

只不过现实又一次地狠狠给了她一巴掌,送饭的是来了,不过食盒被?壮汉抢走,没让他进来不说,就连面?都?没见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文桢。

宁俞整个人?都?瘫在床上?,盯着床帐不发一言,饭不吃茶不喝。

华容暗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无奈地摇摇头。

主仆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待着,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也没有丁点?儿动?静。

从窗户里钻进来的风都?自觉无趣。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着外头透过树荫照进来的太阳,都?显得微弱。

屋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宁俞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她紧紧盯着大门,好在,如她所愿。

唐如和往常不同,只有一个丫头背着她,并没有带古琴来。

她今日破天荒的戴了帷帽,摘下帷帽的一张脸依旧是那副模样,冷冷清清地,她进来便让丫头给她脱衣裳,宁俞一头雾水:“这是做什么?”

唐如没说话,连发簪都?取了下来,一头如墨般的发丝散落,将将齐腰。

直到她脱得只剩下里头的亵衣,才停了下来。

她身边的一个丫头也开始脱衣服,宁俞好像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帮我。

唐如招手,宁俞把耳朵凑了过去?:“我听妈妈说,你连全尸都?留不了。”

宁俞心头一震,金月这是准备不留证据了。

“你的情郎在后门等你,我这双腿出不去?了,你替我出去?吧。”

这是要?,狸猫换太子。

“妈妈不会放过你的,唐姐姐。”

“我在醉云楼好些年了,也是像你这么大年纪进来的。”唐如眯着眼?回想了一下。

“你现在就是不走,妈妈也一定会罚我。”

她将脱下来的衣裳往宁俞怀里一塞,让丫头把她背到床上?去?,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漏了一双眼?睛出来:“快走,你们自己看着办,要?是被?抓回来了,我不会再多管闲事?。”

宁俞也没再跟她客气,和华容迅速把衣裳穿好之?后,找出来一根绳子,把唐如和另一个丫头捆了起来:“对不住唐姐姐,这样兴许妈妈不会迁怒于你。”

唐如闭了眼?睛,没说话。

宁俞深深看她一眼?,将帷帽戴上?,华容背起她,把脸沉得低低的。

门被?打开,宁俞屏气凝神,大气儿都?不敢出。

好在,门外那两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华容就这么背着她,下了楼往后门而去?。

宁俞有一种历劫的感觉,在醉云楼历劫。

真能?算得上?是修行了。

出了大楼,宁俞这才发现太阳已经挂在空中,竟是快要?午时了么。

后门守着一个小子,他远远看见宁俞,狗腿地冲了上?来,宁俞吓得差点?儿丢了三魂。

“唐姑娘?唐姑这是要?出去??怎么不多带几个丫头,马车可有备上??”

他问了一串,宁俞不敢说话,她说话不是暴露么。

华容便道?:“姑娘的事?你就别管了,马车在外头候着呢!”

那小子吃了个瘪,不过笑容也没散:“姑娘的令牌,给小的瞧瞧。”

“妈妈规矩多,姑娘担待担待。”

令牌?宁俞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唐如没跟她说什么令牌啊。

她摸了摸身上?,也没摸到什么有效的东西。

华容镇定道?:“令牌忘了拿,我背着姑娘累得很,先将姑娘放到马车上?去?,我再去?取。”

“这……这不合规矩姐姐。”

他说着这话仔细地看了看华容的脸,摸着脑袋狐疑道?:“这位姐姐我怎么没见过?”

本来“唐如”破天荒地要?出门就够离谱了,还戴个了帷帽,很难不让人?多想。

华容尽量埋着头:“我前些日子刚来的。”

“那姐姐还是先回去?拿令牌吧。”

宁俞不想在这里过多的纠缠,要?是被?金月发现了,她和唐如都?吃不了兜着走。

她咬了咬牙,贴近华容的耳朵道?:“我绊住他,你冲出去?,和宋文桢一起找姑母来救我。”

华容有些犹豫。

“行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们快些就是。”

宁俞从华容背上?跳了下来,将帷帽掀开,一张比唐如还要?美的脸,肤如白玉、眼?如圆杏,神情如水,惊为?天人?的美貌。

趁着那小子盯着宁俞的时候,华容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

“你你你……”

“我什么我,我自己回去?,别碰我。”

那人?还处在一脸懵的情况中,宁俞回头也没走两步,就碰见了带着一堆壮汉的金月。

宁俞十分主动?,伸出双手来:“妈妈,我就是闷得太久了。”

她想给华容和宋文桢争取点?时间。

金月阴森森地盯着她:“你的丫头呢?”

守门的小子吓得瑟瑟发抖:“妈妈,跑出去?了。”

“剁了,喂狗。”

“妈妈饶命、妈妈饶命……”

那人?被?带走了,声音越来越远。

一前一后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宁俞又被?带了回去?,每次和金月交锋,她都?铆足了劲儿,每次都?没讨到什么便宜。

也正是宁俞这么一跑,更加坐实了她的身份。

“我听说当初后宫起了一场大火,七公主火里逃生?,接着便带着母妃重活荣宠。”

宁俞还没说话,金月又觑了一眼?面?色冷静的唐如:“我栽培你多年,你断了腿也让你留在醉云楼,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喂不饱的狗。”

金月这次是来真的了。

有人?手里拿着两块木板,将窗户死死地钉了起来,“笃笃笃”敲击的声音敲在了宁俞的心里去?。

感情是跳窗的机会都?不给了?

金月转身出去?后,便听见外头泼水的声音,不对,是油的味道?。

宁俞浑身发麻,难怪刚刚金月要?说那番话。

“唐姐姐,是我连累了你。”

“我就觉得你身份不一般,原来竟是当朝公主么?难怪妈妈这样紧张。”

“不过是个名头罢了,我要?真有权有势,还能?在这里?”

宁俞又准备重操旧业,拿了水盆往被?子上?泼着水。

跟着唐如来的那个小丫头这会儿已经吓得哭出了声,屋里就两床被?子,水也不够,第一床被?子她就给了那个小丫头。

第二床裹在了唐如身上?。

“费这心思?做什么,早死晚死都?一样。”唐如不怎么在乎。

宁俞觉得她该去?出家?。

“等等吧,有人?来救。”

“远水救不了近火。”

宁俞脱了鞋,自己缩在椅子上?:“我知道?。”

这会儿外头泼水的声音歇了,片刻间便起了火,因为?门上?浇了油的原因,火舌一下子便蔓延到了天花板上?。

宁俞求生?的欲望还是很强烈的,唐如腿脚不便,总归是还有个丫头可以用:“别哭了,叫什么名字,来跟我推一推屏风。”

屋内最后剩下的水,全泼到了屏风上?面?。

“奴婢元香。”元香擦了擦泪花,和宁俞一起一左一右,把屏风横起来靠近窗户放着。

窗户和屏风大约留了五十公分的距离。

两人?又冒着烟尘,一起把唐如抬了过来,三个坐在屏风后头,呛得咳嗽眼?泪横飞。

“七公主倒是聪明。”

第一次见唐如她就阴阳怪气的,宁俞已经习惯了,所以没搭理她,时不时探出个脑袋看看。

大门已经完全烧没了,成了一片黑黢黢的炭,这火比当初在平长殿凶猛多了。

明明是深秋,因为?这火,三人?身上?全都?冒了汗,喉咙都?变得干涸起来。

这倒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的是窒息的感觉。

元香已经泄了气,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宁俞推了推她的肩膀,轻声喊道?:“别睡,睡了可就醒不过来了。”

实际上?她也觉得头晕,想吐。

元香没醒过来,宁俞望着唐如也渐渐闭上?了眼?睛。